接近亥时,忙完一切的柳玉终于和宋殊禹一起躺上床。 柳玉仍旧睡在里面,他不敢乱动,跟木头似的贴着墙壁。 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很不好受,但柳玉更怕惊扰到了宋殊禹,他安慰自己快些睡着就好了。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宋殊禹均匀的呼吸声,对方貌似已经睡着了。 柳玉逐渐放下心来,身体跟着放松,他动作轻缓地把放在肚子上的手往身侧挪去,并活动了一下手腕。 突然,旁边的宋殊禹偏了一下头,紧接着有说话声响起:“睡不着?” 柳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发现宋殊禹并未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落在宋殊禹脸上,为宋殊禹的脸部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线。 “嗯。”柳玉声音很小,“在想一些事情。” 他还以为宋殊禹会问他在想什么事,可宋殊禹没问,也没再说其他话。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睡着了? 柳玉心里犯着嘀咕。 就在这时,宋殊禹又说了一句:“睡过来一点。” “……”柳玉茫然地眨了下眼,“啊?” “你快贴到墙上了。” 柳玉没想到宋殊禹还知道这个,顿时脸颊发烫,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衣角。 宋殊禹重复道:“你睡过来一点吧,位置足够。” 柳玉犹豫片刻,低低说了声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宋殊禹那边挪了挪。 只挪了一点,他的肩膀就碰到了宋殊禹的肩膀。 下一刻,他明显感受到宋殊禹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柳玉连忙想要挪回去,谁知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动,就这样。” 柳玉立即不动了。 “睡吧。”宋殊禹说,“你累了一天了。” 柳玉应了声好,想了想,又说:“好梦,甄大哥。” “嗯。” …… 翌日天还未亮,柳玉就醒了。 新的一天有新的事做,他起床穿衣洗漱,去鸡笼前把鸡蛋捡了,屋里还有没洗完的脏衣服,他背上脏衣服直接去了河边。 等他洗完衣服回来,天色已经大亮。 宋殊禹也起了,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站在堂屋的桌前磨墨,面前展开了一张有些泛黄的宣纸。 柳玉手脚麻利地把衣服晾完,小跑着进了堂屋。 进去看到宋殊禹手执毛笔的画面,他激动得眼睛都在发亮。 “甄大哥!” 宋殊禹抬眸瞧见柳玉犹如一只欢快的小鸟,扑腾着翅膀便飞到了他身边,先低头看了看他执笔的手势,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脸,眼中溢满崇拜之情。 “我以为这些笔墨要放好久才能被甄大哥用上呢,结果这么快就有用了。”柳玉无不兴奋地说道。 宋殊禹的目光扫过柳玉白皙脸颊上的小小梨涡,嘴角轻微地勾了勾:“我写个字给你看看?” “好呀好呀!” “你想我写哪个字?” 柳玉仰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下,轻声问道:“可以写一个‘柳’字吗?我的姓氏,元哥哥说那个‘柳’是杨柳的‘柳’。”
第25章 叮嘱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一更) 宋殊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拖住宽大的袖袍,背部微微弓起,下颌低垂,笔尖在宣纸右侧悬停片刻,突然抬头询问柳玉:“‘玉’是哪个‘玉”字。” 柳玉站在八仙桌的另一侧,似乎生怕自己身上的灰尘弄脏桌上的宣纸和物件,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特意和桌子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听见宋殊禹的问话,还在专注看着桌上的柳玉茫然地跟着抬头,他和宋殊禹对视了一会儿,恍然地咧嘴笑道:“好像是玉米的‘玉’。” “好。” 宋殊禹低头,笔尖落在宣纸上,稍作一顿,随即游走起来。 柳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乌黑的眼珠跟随笔尖转动,他不懂书法,只听村长和杨郎中他们说过写的字分许多种,有楷书、草书什么的,也有自成一派的写法。 写字和干活不同,干活只用卖力气,卖的力气越多,得到的东西就越多,可写字讲究的是一个巧字,力道要巧,笔锋要巧,懂得轻重缓急,伸缩有度,才能游刃有余地写出好字。 柳玉不知道宋殊禹有没有写出村长和杨郎中所说的巧劲儿,但光是看着宋殊禹写字,他就感觉到了一阵赏心悦目。 宋殊禹不仅写字行云流水一般,而且仪态端正,落落大方,仿佛早就像现在这样站在桌前写过无数个字了。 很快,“柳玉”二字出现在宣纸上。 宋殊禹提起笔尖,把笔轻搁在右上方的砚台边缘,接着捻起宣纸的一角转向柳玉。 八仙桌比较矮,柳玉不得不弯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才能凑近一点,他好奇地把宣纸上的两个字来来回回地看了七八遍。 “原来我名字是这样写的。”柳玉伸手指了下其中的“柳”字,“这个字好复杂,还真像杨柳枝一样,甄大哥你看,这边像不像垂落的柳条?” 柳玉很是兴奋,连带着说话都比平时高了几个度。 宋殊禹看了眼柳玉指着的字,眼中有些许笑意浮现:“嗯,很像。” 柳玉又看了一会儿才敢上手碰宣纸,他想要记住这两个字的写法,无奈他不懂偏旁部首,也不懂一个字的结构,记了半天,脑海里只有两个鬼画符。 小心翼翼地把宣纸放回原处,柳玉欲言又止地看向宋殊禹。 他没忘记今天要说的事。 宋殊禹没有出声,他仿佛猜到柳玉要说些什么,目光停在柳玉逐渐涨红的脸上,安静地等待下文。 其实宋殊禹早在昨晚便知道柳玉买来这些东西还有别的打算,柳玉过惯了穷苦日子,每天卖力干活,为了生活精打细算,这样的孩子不会有了钱就铺张浪费。 而且柳玉藏不住心事,心里有想法都写在脸上,昨晚确实表现得过于明显了。 不过昨晚柳玉没说,宋殊禹也就没问。 倘若柳玉一直不说,可能他也就一直不会问了——他不喜欢多管闲事。 “甄大哥……”柳玉磨蹭半天,还是呐呐地开了口,“实不相瞒,我买来笔墨给你也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来听听。” “邹大夫说以后我再有药材都可以往他们医馆里送,只要药材不差,我有多少,他们收多少。”柳玉话音一顿,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所以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甄大哥能否帮我做下账本?”柳玉解释,“我想多卖些药材出去,可仅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不够,正好村里的孩子们每逢得空也会进山采药,我让他们帮我的忙,再给他们工钱。” 柳玉和孩子们的关系好,不担心喊不动孩子们,但同时他也了解孩子们贪玩,很容易偷懒放弃,他便想每次都压一半的工钱,等到月底再一起发放。 毕竟涉及到金钱,他不敢马虎,用脑子随便记记很容易出岔子。 而且不同的药材对应不同的价格,听说文南说,药材的价格还会在市场需求的影响下来回起伏,最好找个本子把价格的变化全部记下来,免得心里没数。 然而柳玉连笔都不会用,谈何记账? 他只能拜托宋殊禹。 宋殊禹沉默片刻,问道:“就这?” 柳玉点了点头。 “可以。”宋殊禹说,“记账的事,包在我身上。” 柳玉猛地一愣,灿烂的笑容很快在他憋红的脸上荡漾开来:“谢谢你,甄大哥。” 宋殊禹看着柳玉漂亮的笑脸,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 把手上的活忙完后,柳玉背着晒干的衣服去了一趟周正家。 他把衣服交给周正,领了三十几个铜板后,他对周正说:“里长,以后我不用帮人洗衣服啦。” 如今还是夏秋交替的时候,大家穿的衣服都薄,随便搓几下就搓干净了,哪儿还需要人帮忙洗衣服? 周正正愁找不到脏衣服给柳玉洗,乍一听柳玉这么说,还以为柳玉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劝道:“小玉,你不要想太多,等会儿我抽空再去隔壁村打听一下。” 柳玉疑惑地问:“里长要打听什么?” “打听一下有没有哪户人家的衣服需要洗。”周正拍了拍柳玉的肩膀,“听说桐溪县拨了款下来要在临安村的村东头修一座桥,到时候卖力气的人多了,又要到处找人帮忙洗衣服了。” 柳玉这才明白周正的意思,他赶紧摇了摇头说:“不是的,里长,我不准备再靠帮人洗衣服挣钱了。” “怎么了?” 柳玉没有隐瞒,把自己的决定向周正说了一下。 结果周正听完后,一双眉越皱越紧,他双手叉腰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说这个主意是小臻帮你出的?” “我自己想的。”柳玉说,“甄大哥教的我如何处理药材和把药材拿去医馆里卖。” 周正哦了一声。 似是纠结完了,他正儿八经地叮嘱柳玉:“小玉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小臻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想法和我们的想法有诸多出入,你还是谨慎些好。” “好的,里长。”柳玉答是这么答,可他眼神懵懂,显然又没听明白周正的意思。 周正一看柳玉这反应,就知道这孩子单纯的脑袋没想得那么深,偏偏他又不好把话说开了,于是话锋一转:“对了,你在河里捡到的那个东西交给小臻了吗?” “糟糕。”柳玉一拍脑袋:“我忘了。” “我找人打听过了,要是那人说得没错,那个东西是一个叫做扳指的东西。” “扳指?什么是扳指?” “就是戴在大拇指上的东西。”周正没有废话,挑了重点来说,“扳指多用犀角、象牙和水晶等名贵材料制作而成,只有皇亲国戚和名门望族才能佩戴。” 柳玉表情怔愣,有些想不通。 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名门望族对他而言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离他太远了,他这辈子、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都和他们毫无交集,可突然间,那些星星竟然和甄大哥扯上了关系。 他能察觉出甄大哥和他以及村里的人不太相同,却从未想过甄大哥是皇亲国戚或者名门望族。 柳玉安静良久,才问:“里长,你打听到甄大哥的身份了吗?” “还没。” 自从打听到扳指的事后,周正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无论扳指的主人是不是那个人,那个人的身份都绝不简单。 深入地想,那个人身上的伤也不是简单的摔伤或者擦伤,而是深可见骨的刀伤。 扳指、刀伤、玉潭峰…… 哪有寻常百姓会经历这些? 倘若他带着这些信息大张旗鼓地去帮那个人寻找家人,极有可能惹火烧身,到时候不止牵连了柳玉,甚至让整个玉潭村都跟着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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