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裴致还是从姚溪元口中得知的。因着税赋的事,李知竢早出晚归,来回奔波于承恩殿既不便,裴致惦念着他也不得安寝,李知竢这几日便宿在丽正殿。 恰好闲暇,裴致便把姚溪元诏进宫中。 姚溪元是她在长安真正熟悉的第一个娘子,亦是相当投缘,裴致没到命妇院接见,直接让宫人把人带到了承恩殿。 头回进宫,姚溪元难得盛装打扮,换上宫装,点上胭脂,进入裴致眼帘的便是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小美人。 “臣女拜见娘娘。”姚溪元盈盈一行礼。 裴致连忙扶起人,刮了刮她脸颊,“哎呀,知道是你,不然我还以为哪里来的仙女来了。” “阿致。”姚溪元笑嗔她,“你惯打趣我。” 裴致将人牵坐在自己身边,“你近来身子可还好?” “无碍的。”姚溪元回答,“看你脸色不错,身子没什么不爽利了吧?” “没。”裴致看文穗呈上茶,才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去看曲江探花,当真热闹,那日你可去了?” 姚溪元哭笑不得开口:“那日十二郎拉着我去听戏,非说他生的比探花郎还好看,去看探花郎做什么,我便没有看成。” “看不出,小崔还是个醋郎君。”裴致轻碰了下她的肩,“你们两个,如今怎么样了?” “就那样啊……”姚溪元有点羞,还有些释然,“虽然崔夫人还是不同意,但是似乎松动了些,我原本担心十二郎是一时冲动,如今看来,确然用了心,我也愿意跟他一起面对的。” “就是那些流言蜚语害了人。”裴致“哼”了一声,“你样貌好,人也好,家世不输人,理该过上好日子。” “光说我,”姚溪元微笑,抬手摸了摸裴致纤细的腰肢,“太子妃娘娘,还没有动静吗?” 裴致低头笑了下,“不急的,我才十七岁嘛,再过两年要也好。” “这倒是,女子生孩子是一道难关,自然该慎重些。” 两人许久没见,话也多,说着说着又说到大明宫之事,“我阿耶下朝回家时还说,看着太子妃娘娘柔善可亲,没想到说将这十年之事挖出来,便利落解决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裴致点点自己的耳朵,“我才做了这么一件事,说是份内的事也不为过,怎么大家都要来夸一夸我,这时候我才懂一点点懂陛下和殿下的感觉,每年赞扬歌颂的奏表要看多少呀。” “自然难当了。”姚溪元将今日朝堂之事尽数说与裴致,“崔氏便是这样好,眼色快,也够忠心。” “顺势而为吧,上回见过一眼十二郎的阿耶,看着可精明极了。” 姚溪元没有留下用晚膳,赶在闭坊前离了宫,裴致为显“太子妃恩德”,赏了不少的东西。等简单用了些暮食,她便带着文穗和品桐在太极宫里散步。 四月时节,天色渐暗,宫灯尽数点亮,花开茂盛,叶与瓣上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在夜间馥郁芬芳。 文穗跟着裴致,提议道:“殿下已经三四日没有到咱们这儿来了,娘娘要不要到丽正殿看看殿下?” 裴致正抬头看树上的海棠花,听见这话摇摇头:“不了。” 她也想念李知竢,但又怕自己在他身边让他分心。 品桐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模样,温声询问:“娘娘,奴婢瞧着这天像是要下雨了,咱们回宫可好?” “好,我们回去吧。” 到寝殿门口才看见青柏和李知竢身旁常见的几个内侍,见到裴致,青柏带着人上前行礼,“娘娘,殿下到了。” 裴致瞳孔放大,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紧接着迈进殿内,李知竢已经换了寝衣,靠在小榻上假寐。 裴致放轻脚步,见他没有醒的迹象,于是声音更轻,弯着腰垂眉看他。 他脸上有极浓重的倦色,眼下泛青,唇有些干,算得上是裴致认识他以来最憔悴的时候,她一时间有些舍不得,忍了忍心中的酸楚。 她想,她与他都不会这样光鲜亮丽一辈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生出皱纹,会腰背疼痛,会遇上数不清的事,容颜易老,芳华易逝。 可她无比确信,鬓角霜白不会击散两人的爱意,这一刻她爱着他,未来的每一刻她都将深爱着他。 似是察觉到面前有人在,李知竢缓缓睁开眼睛,裴致只是一瞬便露出一个温柔美丽的笑容,“你醒啦。” “嗯。”李知竢清清嗓子,“竟睡着了。” 裴致低头,将自己柔软的唇贴在他眼上,什么都没说,只拉住他的手,“快去榻上休息吧。” ----
第104章 端午 ====== 内宫安宁,但外头改税之事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李彰继惩治几个世家后,封巡查使进行夏税以及田产督查,惩处官吏达二十余人,一时间朝野上下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日子进了五月,正值端午,合宫宴饮,裴致同李知竢在承恩殿换了见朝臣命妇的礼服,玄衣金纹,钿钗礼衣,眉目同样精致,远远看上去实在像是金童玉女。 走前裴致为李知竢取下腕间的长命缕,重新系了一条新的上去,“五彩丝,益人命,不病瘟。愉安,今岁也愿你无病无灾。” 李知竢想起一年前的日子,微微笑了,“还记得去岁端午节么,你站在临水酒楼下,同我笑着招手。” 裴致认真地回想当时的场景,先是有些困惑,随即露出一个局促的笑容,“记得。我那时在想,看见你可真好,你站在楼上注视着人群的样子,很认真,现在想想,原来那是我便有些心动的吧。” 她上了妆,唇上是娇艳欲滴的口脂,明艳不可方物,李知竢指腹在她唇线之下轻轻擦过,“端午前一日,我们一同听了场书生与寡妇的戏码。那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竟比那书生还局促。前一日方才确认自己的心意,隔日便在人海中找到你,我既觉得雀跃,又觉得与你隔了遥光那般远。” “没有。”裴致摇头,玉白的小脸认真极了,“愉安,我们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走的很近了。因缘际会的事我不好说,但我相信,这世间总有一个人是特别的,从一次见面起就会忍不住吸引着对方靠近,你知道吗,你对我而言,是这样的人。” “你在这里,还开心吗?” 裴致牵起他的手,晃了晃两人交织的掌心,“想到是和你一起在这里度过一生,我觉得很安宁,很幸福。” 两人到得早,殿内除了李彰便也就只有几个宗亲,见着李知竢和裴致,李彰堂弟成王未语先笑,“太子与太子妃真是一对璧人啊。” 李知竢偏头对裴致介绍道:“这是成王叔父,我们大婚之时,叔父正在濒州游历。” 裴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席上的人许多就是老面孔了,因着没有家眷,又是只有五品官以上的官员才参宴,席间除了裴致,便只有颐华长公主和几位小郡王小郡主。 其中最小的小男童才一岁多,磕磕绊绊学走路的年纪,郡王妃不敢松手,全程抱着。裴致见那孩子玉雪可爱极了,便接过来一个满怀,不大的孩儿,却有些份量。 “这孩子可真可爱。”裴致双手小心抱着,偏头看李知竢,“手还这么小,人也这么小,不过你看他一直在看我,是不是有点怕我呀?” “这是喜欢娘娘呢。”郡王妃嘴甜,刮了刮孩子的脸颊,“娘娘瞧,浔儿的目光跟着娘娘跑呢。” 颐华长公主在旁边瞧着,含笑道:“瞧太子妃抱着孩子有模有样的,以后定是个好娘亲。” 因着两人一时半刻不打算要孩儿,裴致对上李知竢的目光,默契一笑,怀里的浔儿忽然挣了下,小脚扑通扑通地乱动,一脚蹬在案几边,裴致案上小巧的酒盏因此倒在案面上,酒液洒在她裙裾之上。 郡王妃脸色一白,忙接过浔儿赔罪,“娘娘恕罪。” “没什么,不过是无心之失。”品桐上前为裴致擦拭裙上的酒液,乍然在人前跟李知竢讲礼节,她还有些不自在,“殿下,臣妾去换身衣裳。” 李知竢眼睛里带了些不明显的笑意,低声问:“可要孤陪同?” 裴致幽幽地回道:“殿下留在殿内便好。” 备用的衣裳是一早就一起带来的,在内殿换过衣裳后,品桐在内殿收拾裴致换下的衩衣,文穗陪着裴致一道回麟德殿。 走到一半时,草丛里忽然扑了只猫出来。 裴致被惊的措手不及,文穗反应的快,不想一只湖绿色手臂已经伸了出来,拉过裴致躲开了那猫。 裴致撞进一个郎君胸间,鼻梁被撞的生疼,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睛,抬眸便见李歭函挑眉看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她忙站直身子,李歭函捻了捻指尖,香馥柔软的身子离开胸膛,他笑了下,“娘娘受惊了。” “无妨。多谢郡王。”文穗上前扶住裴致,看裴致将胸前衣襟拉了拉,随即整理了一下鬓发。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裴致的新衣,“缕银白蝶,宝蓝宫绦,美则美矣,太庄重了些,与娘娘的年岁不甚相配。” 裴致闻言,“想不到郡王对女子的穿衣打扮也有研究。” 李歭函不置可否,“研究谈不上,总归有双眼睛。好比一株漂亮的花,栽在这麟德殿,与栽在太液池,亦有不同。” 裴致是个聪明人,抬眸见他带着神情半真半假的欲,下意识想退后一步。但念着她是太子妃,是李知竢的妻子,裴致定了定心神,站在原地,微微冷了脸,“处处是芳华,郡王应当知道,没有伸到别人园子里摘花的道理不是?” 李歭函摊了手,面上无辜起来,“娘娘冤枉。本王如今身无长物,没有能力,亦没有胆量折花,只欣赏那花自在生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娘娘连本王这点爱好也要剥夺吗?” 裴致不敬但远之,“郡王能言善辩,本宫自弗不如。本宫在诏州时曾养过一丛茶花,可惜将幼苗带至长安后,便难以存活,可见是水土不服的。 李歭函轻笑了下,“若论口舌,本王定然不及娘娘,当日崔氏别院,娘娘一番言论,本王记忆犹新。” 裴致微微眯了眼睛,许是和李知竢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李歭函竟在她玉一样的小脸上看见了和李知竢严肃时相近的神情,“郡王好记性,太子殿下还在殿中等着,本宫不便多留了,郡王随意。” 说完,裴致便带着文穗转身回了麟德殿。 等着走的远了些,文穗扶着裴致,惊泣道:“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娘娘,请娘娘恕罪。” “即便没有林安郡王,你挡在我的身前,那猫也是扑不到我的,没事。” 文穗更加小心地扶着裴致,将人送回了麟德殿。 等宴席结束,李知竢照常到李彰寝殿看李彰是否醉酒不适,才出来寻等在偏殿的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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