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璟在被窝里踹了他一脚,掀了被子起身下床更衣,催道:“快起来。” 在长辈府中作客,哪有比长辈起得晚的道理,厉明野仗着那是他爹可以没规没矩,他却不行,叫老王爷看了笑话,会觉得他不懂礼数,毫无教养。 “我爹才懒讲究这些。”厉明野知宋时璟想什么,一伸手把人拉到跟前,给他系腰带,“别看他昨夜喝得凶,每回醉了都睡到午后才起——哎,腰这么细,还是太瘦了,叫人看见以为我不给你饭吃。” 宋时璟打掉他乱摸的手,背过身去理好衣襟:“除了你,谁稀罕看。” 这话厉明野爱听,心情愉悦地下床穿戴齐整,出门前瞧了眼太子殿下那满后颈的印子,到底没忍心让人看去,又回身从柜里翻出一条他娘以前给做的毛领,围在宋时璟脖子上。 “做什么,”宋时璟莫名,“我不冷。” “好看。”出了外头有下人,厉明野偏头贴在他耳畔低声道,“李嬷嬷嘴碎,见着你这满脖子红印,不出半日全府都知道咱们昨晚干什么了。” 宋时璟无言,看了眼厉明野露出来的半截脖子,让他也围一个。 “怎么,我也有?”厉明野奇道,“昨晚你有亲……” 宋时璟捂了他的嘴,让他自己到镜前看。 红印是没有,不过落了好些细碎的小月牙,全是宋时璟被他弄得狠时用指甲掐的。 “……咳。”厉明野由衷道,“太子殿下下手真狠。” 宋时璟淡道:“比不过你。” 两人在秦王府待了半月,过完元宵才回家。 开春后厉明野还是老样子,日日往军中去,偶有一两个月回不来便往家中寄信,问宋时璟可好,辰儿可乖,父子俩有没有想孩子他爹。 辰儿想没想宋时璟不知,回信也从来只写三行。 安好。 辰儿乖。 勿念。 想不想的他不说,任厉明野自己猜去。 厉明野不在家,厉明暄便常来串门,逗逗小侄子,逗逗嫂嫂,走时马车总能多载两人,一同回秦王府去。 老王爷稀罕孙子,伺候的下人也多,宋时璟闲得日日呆坐房里,着实无趣,后来便随厉明暄到学堂里寻了份活计,给三四岁刚开蒙的孩子们讲书。 北越崇武,这些孩子家中的父兄也多半从军,休憩时宋时璟问他们长大后想做什么,个个都提一句厉将军,说要到他手下当兵,随他征战四方。 宋时璟问他们可了解过厉明野的为人,年纪小的只知道喊战神威武,年纪稍大的想了会儿,回答他:“厉将军是个好人。” 秦国多年来奉行强兵之策,每家每户的青壮年都从军,最鼎盛时兵力达二十万,然空有兵力而战无良策,农田也几乎无人耕种,不出十年便掏空了国库,还险遭邻国吞并。 直至厉明野出现。 他十六从军,与将士们同吃同睡,从无名小卒一步步升到校尉,军中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能叫上来。十八那年邻国来犯,两城失守后秦王任他为主将,他兵出险招,接连收复两城不止,还逼得邻国立下了三年内互不相犯的约定。 这三年厉明野带着二十万的兵,开荒地、修河道,农忙时轮番下田种地,农闲时归队集结操练。 头一年解决了各地饥荒之难,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第二年厉明野将二十万兵力缩减成十万精锐,勒令男子十五岁以下不得应征。 第三年秋收颇丰,国库存粮充足,厉明野再次率军出征,打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仗,胜多败少,借此打通了秦国与其他诸侯国的互市之路,暗中增加了不少军备和战马,并加征商税,充盈国库。 如此三年下来,秦国国力远胜从前,厉明野的名字也在秦国家喻户晓,成了百姓口口相传的大英雄。 这些事在大渝国书里只有寥寥几笔,厉明野没提过,宋时璟便从来不知。 他以为厉明野有如今成就,多半是仰仗自己的父亲秦王,今日听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久,才明白厉明野从少年到将军,步步走来,经历过多少艰难与锤炼。 确实自愧不如。 宋时璟摇头失笑,心中也不禁钦佩几分。 中午下学后,他让王府随行的马车先回,独自步行到城西市集,与福安一道上新开的酒楼尝鲜。 福安跟了蒋川后日子过得滋润,慢慢地也被蒋川养出了些主意,不愿总在家吃白食,便问蒋川借银子盘下了一家店,做些小本生意。 福安店里卖的东西杂,价格不贵,但胜在稀奇有趣,时常有新客人前来光顾。 今日也来了位新客,瞧着是南边的长相,买了几样小玩意儿,出手阔绰,留下一袋碎银便走了,没让福安找零。 “……当时又有人进来,我忙着招待便没留心数,过后才发现里头竟藏了字条。”福安小心地压低声音,将一枚小竹筒塞到宋时璟手里,“殿下别打开,等寻个无人的地方再看。” “嗯。”宋时璟不动声色收进袖袋内,“起筷吧。” 饭后两人在酒楼前分别,宋时璟未去王府,先回了趟城东的宅子,在卧房打开了竹筒里的信。 这半年来厉明野捷报连连,将北越余下的半壁江山尽收囊中,大有一统称王之势。 可宋时璟了解他。 厉明野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此。 而他远在大渝的二弟宋时煜——也终于想起他这颗几乎被遗弃的棋子了。 ---- 有些是隐情、伏笔,还没交代清楚,到后面会交代的,应该是最后一波虐了,大家不要害怕(抱住
第38章 38. ==== 辰儿的周岁宴办在秦王府里,除宴请入府的秦王好友及厉明野在军中关系相熟的几位将领外,还在府外街上摆了长长的流水席,供百姓们吃喝,随喜庆贺。 宋时璟一身素净青衣坐在厉明野身侧,面如冠玉,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看似散漫,举手投足间却皆是贵气,惹人注目。 他给厉明野倒酒夹菜,厉明野用不着他伺候,夹到碗里的又反手喂了过去,放进宋时璟微张的嘴里。 周围人那么多呢,好些是与秦王年纪相仿的长辈,宋时璟嫌厉明野孟浪,不知礼数,再不给厉明野夹菜了,只偏头与另一旁的厉明暄说话。 厉明暄惯是嘴甜,嫂嫂前嫂嫂后的,几句便将宋时璟逗得轻笑,颊边陷进去两个小小的酒窝,叫厉明野看着,咽下喉的醉意一分成了三分。 “啧,瞧你那样儿,德行。”蒋川端着酒过来敬厉明野,“过几日便出发了,你带不带人去?” 厉明野瞥了他一眼,蒋川挑眉笑:“我反正是带,小家伙太乖了,又会伺候人,一天不见着心里都痒。” 厉明野仰头灌了口酒,道:“还未与他说,看他愿不愿意。” 他家这位可不乖,也不会伺候人,还得他反过来伺候着,怎的也一天不见着心里就痒。 周岁宴之后是抓周,辰儿被老王爷抱到长桌上虎头虎脑地爬,略过了刀剑笔墨,一把抓起不知哪个小孩落在桌尾的汤匙,还乐呵呵地喊“饭饭”。 围观的一干人等都愣了,倒是秦王先大笑起来,拍着小孙子的屁股乐道:“辰儿出息!以后可是响当当的名厨呢!” 众人都笑了,宋时璟走过去把辰儿抱回来,与厉明野对望一眼,两人失笑,心道也不知这是像了谁。 晚些时候人都散了,老王爷也有些困乏,准备回房歇去,两人便带着辰儿向老王爷告辞,乘马车回了城东的宅子。 在府里闹哄哄一日,大人小孩都累,进门时辰儿已经伏在宋时璟怀里睡熟了,厉明野唤乳娘来抱,牵着宋时璟回卧房坐下,说有个事儿想问问他。 “随军的事?”宋时璟在席间隐约听见他与蒋川的对话了,“这回又要与哪国开战。” “……大渝。”厉明野说出了宋时璟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一年大军都在征战,不曾休歇,我有意同你二弟和谈,但他没答应。” 宋时璟沉默不语,厉明野又找补似的道:“我还未出兵,他们在城关安插了人里应外合,已被暗中侵吞三城,除原属大渝的两城外,一入北越便四处烧杀掳掠……” “别说了。”宋时璟神色淡淡地打断厉明野,“我二弟为人如何,不必你说我也知。可那毕竟是我的故国——你要我跟去,看你将它占为己有?” 他扯着唇,眼里却无甚笑意:“厉明野,你真当我与你在一起,有了辰儿,便成北越人了?” “我没这样想。”厉明野垂首,握了握宋时璟搭在膝上的手,“此战只为震慑,我无意吞并大渝。” “若真有那一日呢?”宋时璟道,“你要我在大渝百姓面前如何自处?” 他们不会在意何人称王称帝,只要日子过得好便满足,可茶余饭后谈起前朝,谁能不笑话那委身于敌国将领的废太子,堂堂男儿,竟还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厉明野没了话,良久才伸手搂紧宋时璟,低道:“……不会有那一日的。” 宋时璟摇头:“你别逼我,厉明野。” 翌日一早厉明野便不在了,宋时璟独自用过早饭,带辰儿出了一趟门。 福安那店生意不错,总是人来人往的,宋时璟在外头等了片刻才见福安出来,叫住他,示意借一步说话。 福安忙说好,迎了宋时璟入内间坐下,奉上茶水点心,又出去继续招待客人。 宋时璟扫了眼盘子里的玫瑰酥,福安是知道他口味的,放一盘他不爱吃的点心在此,自然是有其他用处。 辰儿还在睡。 宋时璟拿起一块,轻轻掰开,抽出里头的字条。 上回宋时煜给的信里,让他自请随军,见机行事。 时隔半月未有回音,宋时煜似是等得不耐烦了,这回只写了一个字:玥。 这是五公主的名讳。 宋时璟捏皱了字条,掰开第二块酥饼。 空的。 第三块里藏着一张药方,被誊抄过,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宋时璟垂眼看了许久,逐行逐字,却仿佛读不明白半句。 他想起生完孩子醒过来后,厉明野与他说孩子是假的,根本没有生下来。 想起两个月后厉明野抱回来一个孩子,说之前是骗他的,孩子还在,只是病过一场,被神医治好了。 想起他有日问厉明野,辰儿是不是长得不太像我们,厉明野不以为然,说辰儿还这么小,哪里看得出来像。 想起自己怀孩子时什么都没吃便积了乳,生下孩子后却连喝补汤都催不出乳水。 想起学堂那些孩子们与他说,家中母亲怀了弟弟妹妹,动静可大了,摸肚子时会被顶到手心,而他曾摸到的却从没有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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