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他哥余荫,碌碌无为一生多好。 碰巧,一场大火轰轰烈烈地终结了他的童年时光,林羽不得不对娇生惯养的小儿子痛下针砭。 春风化雨的感受自己都快忘了,又怎么教得出来呢。 想着想着林析沉有些倦意,拖着头打盹儿,等院子里的老人定时定点叫林析沉该上朝了才清醒一点。 林析沉叫了一个灶房老头,下令过了巳时红疹未消再请大夫。 临行前他摸了摸逐渐消退的红疹,眉眼轻轻一弯,弧度优美,林向其实醒了,从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林析沉正准备打马出行,许涧拦了下来,“大人,我刚好去述职,一道吧。” 排时辰述职得接近晌午,大清早的跑去喝西北风吗? 许涧解释道:“我顺便去御林军里拿牌子,呈到工部。” 江御是给林析沉告了假的,可非常时刻还是勤勉为好,落了口舌难得骂回去。 毕竟林析沉有过散步掉河的前车之鉴,倒不如把他绑在案牍之中。 许涧换好了袍服,没让马夫牵马,而是与林析沉步行,问道:“大人,昨晚怎么掉河里的啊?” “踩滑了。” 林析沉答得非常随意,许涧也没有刻意深究,他觉得林析沉愿意告诉他他就听,他没有必要逼人就范。 “大人,你还记得那个鹰形图腾吗?”许涧挑起了话头。 “找到幕后主使了吗?” 许涧一哂道:“我同秦尹包抄了番邦人的老巢,寻得了一点踪迹,审问几个活口简直是无厘头,他们连自己为谁卖命都不知道,鹰图腾的人伪装成当地地头蛇,几次抢劫粮仓,跟着干的人还以为自己人间正道。” “鹰腾人竟然不是外族人?” “是外族,那几个嫌犯说过有几个口音腔调很像番邦人,这个总难以伪装吧?” “这几年大人私底下派出的暗桩来报。”许涧低下声来,“鹰腾人盈利的方式是悬赏令,很多人并不是意外身亡,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给钱取命,但他们有一条规矩,便是不杀朝廷命官。” 林析沉在椟南镇时遇到过袭击,那时候确实没有任职于朝,估计也是追杀目标之一,新奇道:“可有详细价表,我的项上人头值多少银子?” “……”许涧移开脸,兴致缺缺,“一百多两。” “这么少!”林析沉十分不解,“好歹也要上千吧!” 许涧努力把话题拉回来,“大人,能不能注意一下重点。” 鹰腾人既然用过暗卫的手法,那么一定与暗卫有什么联系,甚至是位高权重,暗卫可能出了叛徒;单纯的江湖组织摁住口风不是难事,偏偏动作朝廷身上,那么一定是有利妄图;现在只有一个疑点,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椟南镇是好几年前,那时候可没见外敌入侵,难不成是徐徐图之。 “要把此事禀报给皇上吗?” “先别。”林析沉说道,“我觉得皇帝应该知道鹰腾人的存在。” 暗卫曾经是有两万人之多,如今削成六千人,背后的原因江御心知肚明。 前朝皇帝拨款犒赏轻骑营,押送辎重的便是暗卫,时过境迁江御忽然跳出来说暗卫中饱私囊,贪污了银两,大笔银两不翼而飞,户部连夜核查账本,林析沉忙得脚不沾地,他知道是江御故意陷害他。 大笔金银不对账,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私养军队,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江御一出手就抓准了皇帝的心病。 偏偏那个时候把林析沉在椟南镇的事情翻了出来,一时间动辄得咎,众说纷纭,又扯到了烧死的尸体身份之说。 三司会审啊,掉层皮都是轻的,好说歹说把自己摘了出去,罚了俸禄不说,林析沉的暗令被扣了几个月,回去还挨了一顿老爹的打,之后也是用这个把林析沉的暗卫一再削减,军饷户银减半,都得自己掏腰包! 现在想想就来气! 林析沉肚子传出一阵搅和,才隐约记得下人送饭到自己房里,自己跑得没影,忘吃了。 林析沉疯狂转移自身注意力,妄图支走腹痛,“许涧,你有兴趣去蒲将军麾下打仗吗?” “啊?”许涧叫出了个高八度。 林析沉目光如水,静静扫过许涧,“入仕也不错,考虑走哪条路?” “我还早吧。” “不早了。”林析沉想了想,被自己的天马行空弄得忍俊不禁,“诶,以后你有出息得个一官半职记得捞我哈哈哈……” “……” 步履到朝廊前,许涧想同林析沉一道进去,却被人提刀拦住,能带刀行于宫中还敢拦他的只有御林军了。 林析沉本勾搭着许涧的脖颈说笑,笑颜立马淡了下来,柔情似水眼瞬间冷了下来,锐利地瞟过提刀拦的人。 前任御林军统领亲手被林析沉在宫变时砍死,血溅当场,很多人都看见了,所以御林军大都不待见暗卫。 暗卫也不待见御林军。 “宫中有规矩,闲杂人等朝会结束前需在朝廊外等候,总指挥不常上朝是忘了吗?”拦刀林析沉面前的刀刀鞘是銮金红纹交错,至少从三品以上,只能是新提拔上来的御林军统领。 许涧上前,拇指摩挲腰间刀柄,一时间剑拔弩张。 许涧见林析沉没有表态,欲亮出刀刃,刚刚抽出就被林析沉带过摁回刀鞘,“辇毂之下拔刀活得不耐烦了?” 林析沉扔下一句等他,便转身大步流星迈了进去。 御林军统领嘴角微微一勾,透露出一股恶意,许涧越看越觉得这张脸十分眼熟,却有些记不起来。 朝会上,林析沉始终保持沉默,缄口不言,作壁上观,已经有负责的官员将三州条例章程尽数列出,绕开军机处直接呈给皇上。而带头干的便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许涧提到过的翰林院的寒门学生。 如今诏令上落了红,但林析沉知道,江御不愿意拱手相让,那双从不表态的眼眸之下,藏着的不可捉摸的深邃阴鸷。 他去了偏殿,江御正百无聊赖下闲棋,自从当地上书断了之后,日常公务反而没有那么多。 林析沉礼毕,手里捧着一封奏言犹豫不决,难得他没有泡在书房里,平白无故扰人兴致不好。 江御心思都在棋盘上了,手里的黑子在指尖跳跃,却迟迟落不下去。 看来是十分不给人脸了。 林析沉想知趣地退下,江御忽然落子,说道:“会下棋吗?” “看过,不曾下过。” 江御敲了敲案几,示意林析沉过来,“你觉得这一步走得好吗?” 怎么看也是一步进退维谷的废棋,活给人送命的,但毕竟是上司嘛,马屁还是得恰到好处来一点,林析沉模棱两可道:“此棋看似单刀直入,实则暗藏玄机,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陛下深谙此道啊。” 江御仿佛被林析沉带水沟里去了,煞有介事点点头,“暗藏玄机?我属于哪一种呢?” “……” “嘴净去忽悠人了。”江御挑起眼皮移开棋盘,目光停在了林析沉手上的奏言,“有事说。” “西北驻军由工部列出,三州相让可保西北几年内太平安康,还是由盛乾澜将军带军驻守吗?” 林析沉这话基本上问完了整个局势。 轻骑军旧部只有江御能调动,他却不肯放在边陲,因为养一双眼睛很重要。 两江坐镇主帅是前朝与他并肩作战过的罗怀仲,唯一他放心得下的老前辈。但总归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一身烂骨挑得起半壁江山吗? 蒲将军是后起之秀,蒲寄年的儿子蒲知弦,驻军东三境,只怕太过年轻不堪重任。 这么说下来,江御不在,没有昔日威风凛凛军纪严明的轻骑军,一时竟然找不到一个能真真正正担起江山的人才。 便只有龟缩吗? “林析沉。”江御又抓起一颗棋子,“与你何干?” 蒲知弦能在礼部的弹劾之下驻军东三境,很大部分的原因是林析沉力排异己,才让他能堂堂正正登台受封。 他本来可以不插手这滩浑水。 他为他找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江御淡然看向林析沉,手里棋子顺指落下,这步看似进退维谷的烂棋,竟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冒进于敌营,截断于后生。 他会扼制住盛家的喉咙,当一条拴住铁链的野狗。
第14章 何能称忠 林析沉往后退了几步,一撩衣摆正色跪下,手里还捧着奏言。 总指挥一职平平无奇,甚至说不上什么大官,贵就贵在“总”字。按理来说,只要身持暗令,不只是暗卫,就是御林军,京畿守备军,都可以调动,之前林析沉也是处理好这三方关系,只是没想到暗令被扣时,江御出了幺蛾子。 如今没有暗令,江御不给,那么除了他手里的六千人,随意干涉哪一方,都是僭越,每一个举动,都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新上任的御林军统领就是算准了江御不会轻易松口给暗令,才敢在林析沉面前拿乔。 自江御过目六部奏折,那些压着骂林析沉的折子数都数不过来。 他偏偏要装眼瞎。 江御脸色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变化,还一直关注着他那盘棋,漫不经心道:“你跪什么?我话还没说呢。”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林析沉跪得笔直,“臣受君庇护,溯源于君,愿做辟路之刃,佑刘氏江山。” 江御如一滩泛起波纹的深潭,听到“刘氏江山”不由得轻改前色。 他上任为了名正言顺,拿捏的是前朝三皇子的名头,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过是举一面旗子,顶一个名头,谁敢多嚼一个字。 林析沉就这么又踩中了虎尾巴。 江御走到林析沉跟前,拿过他手上那封奏言,囫囵吞枣看了一遍,林析沉难得把字写得稍微齐整一些,一目了然。 内容未看尽,奏言就已经落到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江御叹惋一声,“口口声声忠义之士,怎么不随你家皇帝一同坠入地狱,你效忠的究竟是刘氏,还是坐在龙椅上的人。” “林析沉,你贪生怕死,怯弱不堪,我是你早就亲手宰了我了。”江御放慢脚步在林析沉面前来回走,风轻云淡,“我不姓刘,而背后的证据经你手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千仞无枝吗?自圆其说还是自欺欺人啊?” 林析沉拧着眉头,他听出来了江御的不怀好意,不敢再抬头看一眼眼前的人。而身上的虚汗立刻浸了一身,脸色蜡白。 江御俯下身捏过他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林析沉,你值得吗?不累吗?安排那么多真当我不过问吗?” 林析沉怎么不知道他的小命最多不超过两年,按照以往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因为人到了他这种年龄很多都是恃才傲物的风流人,要做就做出一番伟绩,要走就走得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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