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景添,有意无意地瞟,每次林析沉注意过去,她总是低着头藏在婉容身后,而后大大方方回视目光。 就是不一样,气质出挑雍容尔雅,在长几年长开了,姿色再成熟几分,只怕下聘的人家要踏破门槛了。 婉容有打听过林析沉走动,上一次在宫里闲逛相隔太久了,入宫常去军机处等机关重地,她哪里能去得。 好不容易找到人,倘若开门见山,不见得有相助的可能性。 婉容想走又舍不得大好机会,万一有拉拢的倾向呢,正当放出点风声之际,景添拉着他的手,笑说:“娘娘,丝坊送来几批丝绸缎子,听说是西域来的花色,珍贵着,全送进后宫呢。” 二人又转悠到丝坊那边去了,林析沉靠在柱子上,等人走远,再,翻墙。 总指挥功力不减当年,三两下翻过布满青苔的高墙,借了那梅树一点力,此刻正在萧瑟中乱舞。 林析沉得意地拍了拍手,与墙后的黑衣人撞了个满怀。 荒墙之后,是一队队列阵整肃的兵团,见状纷纷拔刀相向,雪亮的刀片飞窜,林析沉颤颤巍巍往后挪步,抵在墙壁瑟瑟发抖。 年迈的老者挥了挥手,众人收了刀。 “好巧不巧。” 林析沉强扭了个笑,宫中养兵,那该吊什么牌子? 玄铁暗沉的面具覆在脸上,近距离可以清楚地感受那斑斑点点烧灼的皮肤,纹路弯曲陈年。不礼貌的目光怔了怔,才默默收回。 管他挂什么牌子,亦然与他无关。 如果说,能站在后面策划皇位的人,可以有这个能力的,便只有他,一个有能力领导江湖组织在安国内部潜伏十几年的外族人。 事情横竖揭不开,陈方域淡淡一笑,荒芜之地背后的军队装备齐全,丝毫不输鼎盛时期的轻骑配置。 要知道,江御砸锅卖铁供给的装备也不过如此。 他领着林析沉往前走,并不担心他多看见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下毒?”林析沉在后面亦步亦趋,讪讪道。 下毒的方法太幼稚了。 新帝登基,倘若缺人手需要一把刀,何必多此一举下毒。 你肯为我差使,便去斩杀忠臣,之后除掉你,轻轻松松,民心所向;你不肯,那就杀鸡儆猴,威慑天下。 不过半强制性的东西,似乎能做到一举两得。 但是绝对不会做到下毒这一步。 就算卸磨杀驴,暗杀,他杀,意外死,斩首示众,如此多的死法任君挑选。 陈方域颔首:“当初你闯宫,可是我一句话救你,没让你死成。” “那你又为什么救我?”林析沉顺着话茬套。 “你的背景很合适,不轻不重。” “一心一意为他着想,怎么这么好啊?” 陈方域沉默不语,他已经带他转了大半圈所谓的阵地,来来往往都是些同样服色的士兵,丝毫不避讳。 江御杀尽了番邦人,陈方域怎么会甘心为他鞍前马后,残害族人? 林析沉思疑,抬头打量他,幽暗深邃的眼眸透露着烈烈冷意,就像从冰湖里打捞出来的铁扎,锋芒毕露。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像他吗? “所以你是在挑拨我跟他的关系?”林析沉忽然来了一句。 不谋财害命,只是想让林析沉误会江御,正逢离别千里,让这个误会一辈子也解不开。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若如他所料,鹰腾人只手遮天,哪里会多做顾及。 “没这个必要。” 隔着面具,林析沉辨认不出对方的脸色,一贯的平平语调也是无从下手。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电光火石之间,陈方域眼底掠过一抹异色,却像一块石头掉进深湖,泛起微不可查的涟漪又消失不见。 “多年前的缉拿通告是应该有我的画像。” 林析沉又笑了,围剿追击的路从椟南镇到现在没有停过,飘忽不定的江湖组织聚散随意,消息灵通,很难实行剿灭。 庞大的脉络网上总有一条线不清楚,丝丝缕缕相连的网丝,中心永远只有他一个。 卧虎藏龙啊。 “你是一个合格的谋士,与其选择江御不如在狼群中挑选一位优秀的继承者,辅佐他、吞灭敌国。指日可待。” 十六部曾经辉煌过,他们有优秀的领导人,有成群的牛羊,全民皆兵的战力,最深一次席卷到长江上游地区。 图葛玛战胜的勋章! “年轻的时候有想过。”陈方域声线沧桑,透着一股老重的颗粒感。 林析沉越瞧越发觉得眼熟,按道理不应该,他一生都没怎么见过外族人,除了…… 心下一骇。 林析沉慢慢举起右手,操纵着让它遮住陈方域的脸,只留出一双眼睛,一双浑浊晦暗的眼睛。 他见过这双眼睛风华正茂的时候。 陈方域注意到了小动作,回头。紧跟着林析沉的手触电了一般,垂下,顺势抄起一边路过士兵腰间的刀,刀片划过刀鞘,传来悠扬的金石之音,剑指对方手肘位置。 林析沉坚定的眼神透露着可怕的麻木,全神贯注投入到剑刃中去,陈方域轻松躲过,哪知剑柄翻转灵活,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巧巧没有力道的刃口刺击在肩胛骨上,逼的对方连连后退。 他试了一招。 周遭乌泱泱的人立马包围过来,陈方域捂着肩胛半跪在地上。 一个废人,竟然用一招制服自己? 林析沉的手指扣在剑柄,笑了。 “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陈方域翻转衣袖,袖口中暗器闻声而动,一枚做工精巧的袖珍箭头迎面飞驰,几乎是在尖锐的箭头快划破喉咙时,熟悉悦耳的声音响起:“江南出的好箭头?” 江御拎了拎轻质的箭杆,箭头旋了一圈锋利的螺纹,大大提高命中率和速度,刁钻的设计更是让刺入体内的人取不出来,要么耗死,要么感染死,万无一失。 他可没允许配置这批箭头。 穷啊,它可贵死了。 陈方域收了手,冷冷地从江御身侧掠过,两人肩膀相碍,碰到一起,江御微微退让了一步,侧身好整以暇地看了陈方域一眼。 等人走远,江御把箭扔下,伸手去拉林析沉死扣刀柄的手,他的眼底又罩了一层淡淡的血红。 江御轻声唤他的名字,林析沉只是怔怔回头瞧他。 林析沉的手攥握出了血,迟迟不肯松手。 “乖,不要拿刀。”江御轻轻摸索过去,拨开他的指。 林析沉猛然吸了口气,退了一步,却又不敢再退,似乎前一秒,那里有刀,他敛了敛眸,冷汗袭身。 寒冷的触觉吞噬,林析沉的手颤了颤,刀剑倏然脱落。 “我没想杀人。”
第61章 若选皇后 林析沉蹲在廊前看什么信笺。 江御又热了热米粥,盛回桌上正寻人,瞧见不由得冷了脸,外面冷风直刮,竟还坐在堂前。 江御蹑手蹑脚摸过去,越过他的肩头,去瞧信纸,贴耳问道:“在看什么?” 林析沉舔了舔龟裂的唇,指尖夹的单薄的纸被人夺过去,江御笑了。 “余情未了,藕断丝连啊。”江御一字一句,好似审判。 “你看清楚,成天瞎想些什么?”林析沉有点气。 摊开的信上写的闺房话弯弯绕绕,大抵意思就是,让林析沉别想着她,她早就芳心暗许于他人了。 林析沉略做思忖,这封信是擦身时留下的,景添说的没头没脑,身后的人轻飘飘地应了一句,有些得意。 “你干的?”林析沉挑眉。 江御把它揉成纸团,随手扔了,“想它干什么,今天怎么瞎跑到那边?” 林析沉怎么知道,他揉了揉太阳穴,对方狐疑地盯着他,越过的手扣在肩头,“嗯?” “他是谁?”林析沉微微偏头问他,清瘦的侧脸下颌勾出的线条弧度优美流畅。 “我应该告诉过你。”江御附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 “军中器械不成文,往日规制最高批给暗卫的,我可少了多少甜头?” 暗卫的前身是禁卫军,从来都是权利鼎盛,受人尊崇的世家,皇帝倚靠,明面上的配置堪比拨给江御轻骑的规格。 现在呢,让人鸠占鹊巢了。 江御下巴枕在林析沉颈侧,他也不知道,很多东西都没有去干涉,哪怕陈方域横行宫中,他或许也不会因此动怒什么的。 他只知道陈方域在宫里兴建私营,但是自己连里面具体的情况都没有去探访过。 “按照往年来算,我可没亏待过你。”江御从后去扣紧他的手,搓捻指甲渗出来的血水。 “不够,太少了。”林析沉嘟囔着,往年是按照人头批的,今年大大削减,区区几千人,即使配置最高,也是空有其实,表面说的好听,骗骗人罢了。 “想兴建,光是招兵买马都要好几个年头,觉得人少,你若有心,请封文书的事情,我又不是不会准。”江御以诱惑的口吻,游离在耳廓。 换谁都动心。 “兵部不得闹翻天,尚书大人一把老骨头,跪求上奏,我于心不忍。” “怕什么。”江御不以为然,“我站在你后面呢。”偷zha 林析沉闷闷不乐,又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刚好落在被风雨摧打的纸团上。 景添所谓的心悦于他人,估计是想找个机会让自己父亲把她塞进宫中。 现在后宫凋零,她的背景身世有一战之言,日后捞个贵人娘娘来当,生下的孩子,就是天潢贵胄,往后荣华富贵钟鸣鼎食一辈子。 也不知道爱惜羽毛的景柳柘会不会答应。 “设计婉容和景添斗法,有什么高明之处?” 江御闻言隐晦地笑了笑,坦诚道:“没有什么高明的地方,胜者为王而已。” 胜者为王,好生无聊。 “不过。”江御细细斟酌,“若选皇后,她们两个都不适合。婉容胆小怕事,先帝在时我见过她几面,大场面撑不住,还好郁丹留了一手,扶持她上位,不然熬不出头。景添我不熟,看起来不像善茬,相比之下,前者至少可以为我差使,后者我估摸不准,万一扮猪吃老虎,那我找谁哭去。” “哦。”林析沉不温不火应了一句,“所以你另娶谁?” 江御在林析沉看不见的角落收敛傻笑,鼻音重重地回答道:“我啊,有人提过意见,我想了想。怎么着也要肤白貌美,笑靥如花,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后面几个字憋不住笑,林析沉疑惑地往后瞧他,“你笑什么?” 江御借机把怀里的人扑压到木板上铺的氍毹,殷红鲜艳的毛织品纠缠着如瀑黑发,泛白晶莹的腕骨骨节突出,被人死死摁压在血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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