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没想到他问这个,便答道:“卖身葬父进来的小东西,这又是那祖宗搞出来的事,不然,这会子还受着调教呢……” 王妈妈碎碎念着远去了,黄有为饶有兴味的道:“这样啊……”身旁的春水怯生生的喊了句:“黄爷……”黄有为才回过神来,直接一只手从裙底掀开探进去,周围人头攒动,春水有些发抖,却不敢挣扎,黄有为这样摸了一会儿,兴致大好,便拖着人往厢房里走去。
第15章 崇庆元年,七月初八,观音诞。 刚刚才鸡鸣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风月起身将自己收拾好了,他今日只穿了一身褐袍,束发高冠,无半点配饰,像极了一位文人书生,李静训昨日忙碌到后半夜,刚拿着笤帚走到花厅,打了个哈欠就与门口那人视线撞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这是风月? 恍惚中,那人仿佛朝自己笑了笑,就转身上了马车。 一路行至城东,马车在寺庙前停下来,往来香客已络绎不绝,那正中门上挂着一处牌匾,正是汴京第一香火的玉佛寺。 风月一步胯下马车,门口便有小沙弥迎来,风月恭敬的施了一礼,便随着他进去,小山停顿好马车,也跟了进去。 檀香幽幽,佛钟千古鸣,正中金身如来满怀慈悲的看着座下的信徒,玉佛寺的住持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双眼微阖,口中颂经。 风月在佛前三拜,执起签桶,抽了一支红头小签,两手恭敬的递与老住持,那住持面色无波,暮气沉沉,好似一尊佛像,接了签,却不语。 只取了那狼毫,展开一片小笺,提笔书就: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风月心中咯噔一下,“下下签,”顿时心乱如麻,似有两股力量在五内相撞,遂打算告辞,起身的时候,脚下不稳,险些摔下去,捐了香油钱,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小山见风月这恍惚的样子,便道:“少爷,我这次问那小和尚求了不少的圣水来,你看,可够你用一阵子了,”风月瞥见角落里那个大大的水壶,苦笑着心想,这孩子不知缠了那小沙弥多久,竟要来这么大一壶。 马车继续行驶,两旁的风景陡然变化,从郁郁葱葱到市井繁华,小山依旧握紧了缰绳,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经过一从小巷的时候,风月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停车,”小山面上颇有些不快,勒住了缰绳。 巷子的转角处支了个小摊,锅炉里翻滚着热汤,零星漂着几颗馄饨,摊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客人,一对父女上下招呼着,忙前忙后,这二人原本是外乡人,姓陈,家中有几亩薄田,因被当地的豪绅大户串通官府收了地,只得千里迢迢上京城来做点小本买卖,刚来的时候举目无亲,这老父亲被车马撞了,撞人的是个官家子弟,扔下几两银子就走了,可怜这女儿带着老父四处求医,本就不多的盘缠也用尽了,正绝望之际,遇到了风月,不仅请了大夫来医治,还借钱让他们做些小本生意,至此两父女感激不尽。 风月挑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那煮馄饨的姑娘便雀跃着靠过来,“公子,我正想着你该来了呢,馄饨都包好了,是你素来喜欢的鱼肉馅儿,”她的老父亲佝偻着身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是陈年的旧伤。也笑着凑上来,“公子刚从玉佛寺回来吧!真是好久没来了。” 风月微笑着道:“刚过了巷子口就闻见味了,还是那一手,真是叫我好想,”陈玉便梅欢欢喜喜的下馄饨去了,小山走过来,挨着风月坐下,也不言语,抽了筷子在锅里一涮,再用手帕仔细擦了,递给风月。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碗里每一个都晶莹剔透,汤白味鲜,面上还洒了一层葱花。风月执筷吃了一大口,道:“玉梅的手艺又好了,”不知是那热气蒸的还是什么,姑娘的脸上蓦地升起一抹砣红,羞涩着从怀里郑重的摸出个荷包,白色的绸布打底,用彩线密密的缝好,绣上金蝶戏舞的样式,虽算不得一等的做工,也足见是用了心的。 小山狠狠挖了她一眼。 风月静静的接过那荷包,道:“玉梅真是心灵手巧,将来不知多少男儿上赶着求亲呢!” 用过馄饨,风月留下一锭银子,便和小山一起离开了。 陈玉梅追至巷口,望着远去的车马,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回到南风馆,已是日照当空,堂里一群人忙着洒扫,收拾昨晚的狼藉,有人看见风月的马车停在门口,三五人便谄媚着迎上去。 风月像是没见着一样,径直穿过大堂,回了寝房,将那荷包扔进红木箱子里,仔细一看,那里头堆满了好些荷包,绣法、做工皆是一致。又重重的压在塌上,好 似浑身散了力气,就这么静静的躺着,脑子里却回响着老主持说他今生有一段孽缘,痴痴缠缠,半生纠葛,劝他早日放下红尘俗世,万不可沾惹情之一字,最后叮嘱 他八个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风月喃喃的念着那几个字,手不由自主探进怀里,摩挲着什么。 夜晚,南风馆还是照旧的热闹,一年又一年,铁打的小倌,流水的恩客。风月坐在螺钿镜前,任小山执起一把墨发梳理,看着镜中的自己,从眉骨到鼻翼,再到下颌,无一处不被人称赞,无一处不被人呵护,这副衣袍下的身子,也早已不知承了多少人的雨露,一晃眼,竟是十几年倏然而过。 有些倦了呢…… 小山见风月今日一反常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陈玉梅那丫头这几年长大了,虽然长的不好看,出身也不怎么样,对少爷这份心倒是难得,少爷……觉得呢?” 风月道:“人家一个良家女子,跟了我算怎么回事?”又转过来看着小山道:“依我看,倒是挺适合你的。” 小山本想试探风月的心意,没想到这话头竟转到自己身上了,脸涨得通红,赶紧连连摆手,“我跟那丫头又算怎么回事?我……我是要跟着少爷的。” 风月笑道:“你也这么大了,总不好一辈子跟着我,还是寻个意中人成家才是正途。” 小山看着风月,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半晌才道:“那少爷的意中人呢?” 风月一愣,转过身去,避开那炙热的目光。小山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那个人,一进来少爷就护着他,得罪了老爹,得罪了王婆……” “连罚他关禁闭都不忍心,派人送吃送喝的,连恩客找麻烦都要挡在那人前头……” “小山跟着少爷三年,见过多少人为了少爷一夜寻死觅活的,却从没看见过少爷像对那个人那样……” “我倒想问一问,那人究竟有什么了不得,把少爷的心都给勾走了……” 小山兀自说着,到最后竟是拖着哭腔,泪水止也止不住。 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风月看着镜中已哭成个泪人的小山,蠕动了几下唇,不知该说什么,终是吐出一句:“我这样的人,不配喜欢任何人,”像是说给旁人,又像是说给自己。 不知为何,今晚的风极温柔,伴随着柳枝的气息,好想是在倾诉衷肠。 风月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锦袍,青丝用软巾罗纱缚起,没了那般艳丽红火,眉目间多了几分温润。他站在回廊的转角处,不时看一眼那后方的通路,直到那回廊的尽头出现个小小的身影,托着木盘,似穿山拂柳而来,风月的眼里忽而亮起光来。 李静训老远就瞥见前头立着的人,只是这样出尘的打扮不曾在馆里见过,叫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待走得近了,才发现竟然是风月,心下咕咚一声,这是后院到前厅传菜的通路,倌人们一般不会来此,这人出现在这里像是刻意的。心中转了几个圈,明白这人定是哪根筋又不对了,来找麻烦来了,便放慢了脚步,在离那人五六步的距离停下,道一声:“风月少爷。” 等了半晌,不见头上那人说话,李静训疑惑的抬头,却见那人与往常甚不相同,过去见了自己总是明讥暗讽,发上一顿脾气惩治自己一番,今日却面色平静,眼神似一汪春水,给风一吹,便荡起涟漪。 “这平安签,是玉佛寺的主持开过光的,你……收好了罢。”
第16章 那签文用黄纸包着,折成对角,搁在托盘里。李静训看看签文,又看看风月,一股异样的情绪升腾,那人却没有多言,眼中似暗藏了什么情愫,却遮遮掩掩的不肯露出来,只转身,躲闪似的离去。 这厢三尺高的看台上,媚璃倌人正翩翩起舞,他轻纱半笼,窈窕细腰,故意滑落的衣衫,香肩半露,极尽挑逗之态,朝座下的恩客们抛去媚眼。 寒霜倚在台后的廊柱上看着台上的表演,自从那次他惊艳翻红以后,便好几个熟客总是点他牌子,他又素喜安静,渐渐的也不再到厅中去示人了。风月缓缓靠近,“你倒是躲清静,躲到这里来了。”寒霜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转过头,眼前一亮,“你今日倒是不同,还跑到这里来了,怎么南风馆的头牌竟也要上台揽客了?” 风月只道:“我们这样的人有哪一夜能自己做主的,上不上台有什么区别?” 寒霜凝视着他的眼睛,“这话可不像你风月少爷说出来的。” 风月看着台上的媚璃,舞至正酣,曲乐从急律渐渐轻缓,媚璃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一颦一笑,一姿一态,无不在向台下的男人们展露着这个年纪的娇嫩美好,风月的眼神恍惚了,再一看,那舞池中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岁的自己,也是这般调笑着,魅惑众生,顿时,如气管里堵上了一团棉絮,只觉得难以呼吸,脚步不稳,寒霜见状赶紧扶了他坐下,拿出帕子拂去他额上的细汗,又絮叨着一时要去请大夫,一时责怪小山怎么没跟着,风月按下他的手腕,淡淡的说:“不必了,”只倚在廊柱上,低头不语,寒霜一怔,随即手渐渐抚上了他的背,二人相坐无言。 “你知道吗?有个人,要给我赎身,”过了一会儿,寒霜打破了沉默,风月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什么人?怎么瞒得这样好?”寒霜避开他的目光,眼底有一缕柔肠,“是个熟客,跑生意的,有几年了,家中有几房妻妾,他没有怪癖,也不折腾人,对我……倒还算实心实意,他在京郊有几处宅院,收我做个外宅,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风月道:“这人若是靠得住,你想好了,跟他一辈子去也无不可,只是这世间的人多是薄情人,热着一张脸,冷着一颗心,这边与你情到正浓,那头又不知招惹了几人,就算是现下一心一意,也难保将来不趋炎附势,随意寻个什么由头,就将你弃如敝履。” 寒霜与风月相处多年,听了这番话也并不生气,两眼直视他,道:“我倒是见着一有情人,他是个富贵公子的出身,家道中落,不得已做了个杂役,却从不贪图金钱名利,谄媚逢迎,对朋友可豁出命去的真心,这样的人, 你觉着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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