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娶亲,礼仪本就比一般人家更为繁杂。光是告庙、醮戒、亲迎等仪节就已是隆重,更别说男女双方及其亲族的着装、位列,乃至随从的人数等等都有要求。那日整个京城万人空巷,皆来为这场盛大的喜事祝福。乐声、人声、礼花声响传千里,庞大的送亲队伍衬得京城大道都狭窄拥挤了起来。不时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往人群中撒一把铜币,博得孩童嘻嘻哈哈、人群好一阵骚动。家家户户都争相讨论着,那丰神俊朗的太子是如何亲自带着八抬彩轿、十里红妆,娶了王家那位才貌双全的女娇娘。 虞淮安作为外臣,自然未随着那接亲队伍上街出行。一直到晚上新人拜过堂、宴宾客时,他才在这一整天中第一次与裴钰见上面。 虽然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但裴钰排斥这门亲事是显而易见的。趁着四下无人,虞淮安凑近了,犹疑着问他一句: “阿钰,你......你还好么?” “好,怎么不好。”裴钰瞥他一眼,冷笑一声:“父皇高兴,王丞相高兴,你们也都高兴——皆大欢喜,孤能有什么不好。” 虞淮安被他噎了下,不知该如何答话。正巧此时梁帝笑呵呵地上前来,打趣说趁今夜的机会也替虞淮安物色一下夫人。虞淮安推说不急,心下却祈祷梁帝千万莫是来真的。 为转移话题,他赶忙冲谷雨使了个眼色,命他将手中玉匣恭敬奉上。 “陛下,太子殿下。”他郑重地行个大礼:“今日值殿下大喜之日,淮安稍备薄礼,聊表敬意。祝太子、太子妃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那贺礼是虞淮安亲自从侯府宝库中挑选,既价值连城却又不失雅趣,就连外边的玉匣子也是难得的良品。他足够用心,裴钰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那贺礼,一双眼在虞淮安脸上定了许久,才露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 “......那就,借虞大人吉言。” 今天这等喜气洋洋的日子,虞淮安难得多喝了几杯。初喝下去不觉得,过了半程酒劲上涌,又叫那夜风一吹,这才后知后觉地头昏脑胀起来。他心知不能再留在这里任人劝酒,找了个借口告别一众同僚。行至后院无人处,正想寻个地方歇歇脚,却蓦地被树下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你......阿钰??” 起初虞淮安还以为是自己酒喝多花了眼,待得那人闻声从阴影里缓步踱出,却是一身喜服的裴钰无疑。 “真的是你?”虞淮安扶额,试图让浑沌的大脑运作起来:“现在这个时辰,你不去陪新娘子,在这里做什么?” 裴钰目光迷离地望向他,看样子不清醒的程度比虞淮安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才他这个做新郎的在前厅被兴奋的宾客们灌了一圈酒,此刻他的脸都快被蒸得与喜服一个颜色,全不复进门时那冷淡自持的模样。 “淮安......淮安,”他唤着他的名字,脚步踉跄了一下:“你也想、想让孤去......陪新娘子?” 虞淮安伸手扶了他一把,手腕被他握得生疼。 洞房花烛夜不陪新娘子还能干什么?虞淮安本想回他一句“当然”,可对上裴钰那双猩红的眼睛,他莫名又觉得自己不应当开这个口。 裴钰松开他,背靠着树干站稳,撇开头低低笑了起来。虞淮安觉得此时一个醉鬼劝诫另一个醉鬼的场景十分滑稽,却也只能好声好气安抚:“殿下,回房去好不好?外头宾客用不着你招待,倒是太子妃娘娘,你若冷落了人家,她怕要不开心的。” “你倒是想得周到。”裴钰哼笑一声:“不过你可弄错了,孤今日娶的并非正室,而是侧妃。你称‘王良娣’即可,哪来的什么‘太子妃娘娘’?” “侧妃......?为什么是......侧妃?” 酒精迟钝了虞淮安的大脑,令他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裴钰的意思。他明明记得,当年梁帝与王丞相说亲之时,许的是那王家小姐为正牌太子妃,日后要辅佐裴钰、掌领六宫,为一国之母的。也正是因着这门亲事,裴钰才成功将近十年来一家独大的王氏拉拢做了自己的靠山。如今裴钰却称她为良娣,说什么不是正妃...... “为什么?”裴钰眉毛一挑,露出一个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哈哈哈......因为,因为孤不想要她,是以求父皇,略改成命。” “什么?为什么?!!” 虞淮安瞪大了双眼,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裴钰,你疯了??!!” 更多优惠快去下载寒武纪年小说APP哦(MjkzNDA2Mi4xNjkyMDM4OTE1)支持寒武纪年小说网(https://www.hanwujinian.com/)更多原创耽美小说作品和广播剧有声剧等你来享受!
第18章 谁亲谁疏 “别笑了!!” 虞淮安被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得脑仁嗡嗡响: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王丞相一派因何无条件支持了我们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清楚吗?!我先前就想问了,那位王家小姐到底有什么不好,能让你这般排斥?你们二人这桩婚事定下来了没有十年也有八载吧,你若真这么不情愿,一早为什么不说?到现在临场变卦,叫陛下与王家两边如何下的来台?他家好歹也是名门显贵,怎能甘心受得了这等屈辱......”虞淮安连珠炮似的输出一大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面前这人是自己主上,深吸一口气,强行捡回拋在脑后的君臣仪节: “你......您到底图什么?得罪了王家,于您有什么好处?!” 裴钰醉眼朦胧地往虞淮安肩上锤了一拳:“好了好了,这么激动做什么——王家此刻怕是开心还来不及呢,不会怎样的。” 见虞淮安满脸狐疑,他无所谓地摆摆手,解释道:“孤同王丞相做了个交易。” “孤绝不会立王氏为皇后。不,孤不会立任何人为皇后,”他顿了顿,“但是,作为补偿,王良娣诞下的子嗣将会成为我北梁下一任太子。” “殿下——!!!”虞淮安惊呼出声。 这个消息显然比上一个更糟,虞淮安已经彻底搞不懂裴钰在想些什么了: “立储一事事关国家之根基,直接决定了未来三五十载之兴衰!如此大事,您怎能——?!” “——够了!” 裴钰却在这时突然发了怒,猝不及防地揪住虞淮安的衣领将人抵在树上,两眼通红地冲他吼: “那你让孤怎么办——孤还能怎么办,啊??” “孤知道,孤是太子,拥有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所以相应的,孤也要有爱极了却不得不放弃的东西。淮安,孤有所爱,孤也有所求......孤知道这辈子都不能如愿娶得心爱的人,所以,连替他留住本属于他的位置也不行吗?!你不明白,这是孤唯一能做的了......” 他声音几度哽咽,末了终于轻轻垂下头,抵在了虞淮安的肩膀上。 “淮安,你不明白。”他语气颓然:“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虞淮安怎么也没想过是这么个原因,一时百感交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终于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拍打着裴钰的后背: “阿钰,对不起......” 自打成年之后,两人再少有这样亲昵的动作。裴钰埋首在虞淮安颈间一动不想动,谁知却总有那不长眼的前来打扰。 “淮安哥哥!你叫我好找。” 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虞淮安惊了一下,下意识将裴钰推开。一转头便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许即墨大步向他们走来。 “一会儿没盯着,哥哥怎的又四处乱跑。若是一不小心碰上什么乱咬人的疯狗可怎么办?”他佯作担心地一把将人捞进怀里,这才分了个眼神给裴钰,俊美无俦的脸上不带分毫笑意:“呀,太子也在。” 他熟稔自然地替虞淮安整了整领子,当着裴钰的面不但不避讳,反而还直勾勾地盯住对方不放,简直如挑衅一般: “多谢殿下替我看护我家哥哥,这会儿我既来了,哥哥我便带走了。不过我今日忽然发觉,咱们趁着年轻还是得多锻炼,否则一个大男人动辄便虚软无力不得不靠着人才站得着,平白叫人笑话。您说,是也不是?” 他这话里夹枪带棒,一会儿一个“替我看护”、一个“我家哥哥”,摆明了是在宣示主权。随即又明里暗里嘲笑裴钰“体虚”,桩桩件件丝毫不差地踩在对方雷点上。裴钰火冒三丈,奈何对方根本不指名道姓,叫人有气也没地方可使。 “滚——”最后裴钰体面也不要了,呵道:“孤与淮安说事,区区竖子,谁给你的胆子前来搅扰——还不赶紧滚?!!” 许即墨此时心里其实也正暗暗压着火气——他与裴钰惯来相看两相厌。今夜他来,一是陪同虞淮安,另一方面,也是为看裴钰那副不想结婚却不得不结的憋屈模样。哪知好戏还没看着,一个转眼虞淮安又“丢”了。他循着旁人指的方向一路找过来,却正好看见缱绻夜色下这两人不清不楚地相拥在一处。当下许即墨的脑子“轰”地一声就炸了,想也没想便上去将人拉开,动作间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粗暴戾气。碍于裴钰的身份处处压他一头,许即墨不好直接同他动手。尽管如此,却并不妨碍他狠狠膈应对方几下出口恶气。 “哎呀哎呀,好大的火气。”许即墨装模作样地将手在面前挥几下:“殿下喝醉了,回屋找新娘子去就是。有什么事不能遣下人说,非要在这黑灯瞎火处缠着我家哥哥不放。那什么,殿下要不介意,不妨让我也听听?” 他面上装得淡定潇洒,却不知自己手上用了多大力气。虞淮安只感觉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有如钢铁一般。他本就喝了酒,如今叫许即墨如此强硬地搂着,登时感觉胃里更难受了。 “即墨,别胡闹。”他微弱地抗议:“放开我,殿下还在这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才裴钰整个人都快挂在他身上了也不见他说什么,叫自己碰一下就是“胡闹”?许即墨愤愤不平地想,面上却不显,亲昵地贴在他耳边:“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接你回家。”说着冷冷抬眼冲裴钰道:“他喝醉了。殿下若无大事,我们便先行回府了。” 虞淮安想说太子明明比他醉得更厉害,无奈许即墨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不由分说地搂着他往外走。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好似许即墨惯爱在裴钰面前表现得与他非同寻常的亲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本该接着往下想,可许即墨靠得那样近,潮湿而灼热的呼吸轻轻洒在他耳廓,平白搅得他心猿意马,全然丧失了清明思考的能力。 “淮安!” 裴钰忽然出声唤他。 虞淮安转过身,见裴钰一袭红衣站在原处,眼神与夜色一般阴沉: “不要相信他——孤告诉过你的,这个人,信不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虞淮安瞟了一眼许即墨,没有说话。
131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