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淮安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掌心之下,那纵横交错的、微微凸起的疤痕。每一道,都是曾经皮开肉绽留下的印记。 许即墨抽回手后也是心虚,不知道对方何以做出这等动作,也不知对方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正尴尬地想着如何打个哈哈一笔带过,虞淮安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对他的奇怪行径出言追问,反而手腕转了个方向,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他的胸膛,而后继续向上,抚过他的脖颈、他的嘴唇,感受着他英挺深邃的眉眼,与下颌的弧度...... 他摸着摸着,一颗豆大的眼泪直直就砸了下来。 许即墨原本无比顺从地任他触碰,一瞧见那颗晶莹的泪,却是陡然慌了神。他赶忙双手捧住虞淮安的脸颊,却见那双没有焦距的美丽眼眸中泪珠接二连三地往外涌,一颗一颗跟断了线似的,顷刻便濡湿了整片脸颊。 他哭成这样又一声不吭,可把许即墨给急坏了,搂着人不住询问:“怎么了?怎么了哥哥?!哪里疼,嗯?说话。” 虞淮安尽力抑制住呜咽的声音,紧紧揪着许即墨的袖口,瞧上去伤心极了: “你瘦了好多......你怎么了?为什么,瘦了这么多......” 许即墨被他问得心酸,却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以虞淮安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做的事,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来。他希望他的哥哥就这样乖乖的,什么也不用知道。不论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一定能找到法子将他救回来。 许即墨抱着人哄了许久,又是亲额头又是小声解释的,什么“最近太忙了以后一定注意”之类的说了一大通,好不容易哄得人平静下来。虞淮安肿着一双眼睛靠在他怀里,力道极轻地拉了下他的衣袖:“今晚,能不走了吗?” 许即墨被他这小心翼翼的语气搅得心中一痛,又听他继续说:“你总不来,我很想你......” 他都这样说了,试问谁能顶得住?哪怕许即墨这段时日是为了不叫虞淮安发现异样才刻意避开,此刻内心也忍不住涌上一股浓浓的自责感。他连忙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低低地与他耳鬓厮磨: “不走了,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 *** 当晚这一对遍体鳞伤的苦命人儿相拥而眠,不论是虞淮安还是许即墨,都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然而,当皇帝的,毕竟还要每日趁着天光未亮爬起来听早朝。许即墨蹑手蹑脚地起身,又转头不放心地替榻上那人掖了掖被子。虞淮安背对着他一动未动,好似并没有被这轻微的动静吵醒。许即墨松了口气,出门前最后回头看他一眼,悄无声息地掩上了门。 床榻之上,随着门闩触碰的一声轻响,虞淮安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其实早在许即墨动第一下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病到他这样的程度,安稳觉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待得确定了许即墨已经离开,虞淮安这才摸索着坐起身,唤谷雨的名字。 有了昨晚的“惊吓”,这次谷雨很快便应声而来。他如往常一般帮着虞淮安盥洗完,却忽然听他唤自己的名字。 谷雨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虞淮安的目光仍是那样聚不了焦,声音低低的,像是随着思绪缥缈向何处: “从前侯府中人,惟有你和芒种跟我最久。如今虞家树倒猢狲散,你们本没有义务随我留在此处,却还是留了下来。我心中,一直承着这份情。” “芒种她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就入了侯府,无依无靠的。我不自作主张地为她婚配,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自己觅得意中人。而今她早到了可以组建家庭的年纪,我也不好一直将她拖累着。所以,有几件事情,我只好来拜托你......” 谷雨听着他一反常态的语气,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更多优惠快去下载寒武纪年小说APP哦(MjkzNDA2Mi4xNjkyMDM5MTI3)支持寒武纪年小说网(https://www.hanwujinian.com/)更多原创耽美小说作品和广播剧有声剧等你来享受!
第140章 生死相随 “首先,是芒种。她虽然比你我年长,到底是姑娘家,日后纵使出宫去了,还要劳烦你不时照看一二。你们二人都是伴我一同长大的,对我来说早就是亲如手足的人。纵使日后各自成家,这份情意也莫要轻易淡忘了。” “其次,是侯府。听说我离京那段时日,陛下一直派人将侯府好生打理着,除了里头的人离开了些,大都还维持着从前的模样。我这次回来,也一直没顾得上回去看看。如今宁南虞氏一族已然没落,我便将虞家产业托付于你。日后你若得了闲,还劳烦你稍作打理。是变卖了还是给你和芒种留着,都由你们决定。陛下若有什么想要的,也都随他去。你小时候对他总是没大没小的,如今可得注意着,切勿犯上不敬惹来祸患。”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他停下来,摁着胸口喘了几口气,脸上已明显有了些气力不支的样子。谷雨听见他无端用这么个交代后事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只觉得心里慌得很。他强撑着镇定干笑了几声,打着哈哈道: “您……您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只要您在一天,就一天是侯府的话事人。我和芒种早就下定决心,此生只追随您一个人的。您就算要赶我们走,也得问问我与芒种同不同意。” 虞淮安对这话却没有回应,默了片刻,这才继续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重中之重交代出来: “还有一个……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是陛下。” “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可那坐在君王之位的,身边又何尝不是虎视眈眈、危机四伏?我虽然担心他,却也知道以他的才略,应付那些尔虞我诈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我只怕他为了我的缘故伤心劳神,甚至搞垮自己的身体……那样的话,我的罪过就大了。” 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今日的多话,顿了顿,话锋一转: “谷雨,你听说过……五石散吗?” 谷雨的心脏重重一跳,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许即墨因服用过量而陷入极度痛苦的样子。他猛地警觉起来:“您问这个做什么?” 虞淮安却摇摇头:“你不用知道。” “我只想请你帮忙打听打听......人若服食了这东西,具体对身体有些什么害处?又该如何用药才能将那害处去除?拜托你将这些一一问清楚,或许哪日会用的到。” 他艰难地握上谷雨的手,眼神难过极了:“谷雨,我拜托你——请你替我看顾好陛下,可以么?他虽看着无所不能,有时却容易意气用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此刻换做任何人面对这样的眼神与恳求,可能都无法无动于衷。只有谷雨自己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狠下心肠,梗着脖子道:“我不要!” “您既放心不下,就自己亲自在他身边看着,为什么还要假手他人?!陛下说了能将您的病治好,您是不是不相信?!我们一个个的担心您担心得都快疯了,您怎么还忍心说出这种话?!!” 虞淮安被他吼得也是有点发懵,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睛,这才牵起一个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嗯,他说能治好,我自然是相信的。这不是,因为最近腿脚不便,才想着先请你替我操劳一二。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你不要生气。” 他都这样说了,谷雨还能怎么办?只好红着眼睛瞪他半晌,而后憋屈至极地应道:“……知道了。” 虞淮安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今日我觉着有些乏,想好生睡一觉。劳烦你和芒种将门看好了,谁也莫让进来......你们两个也是。” 谷雨依言为他关好了门出去,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从昨夜到今天,虞淮安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方才还莫名其妙说出这么一番语意不详的话,若要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谷雨是万万不相信的。可看虞淮安方才那明显的搪塞态度,谷雨又不可能重新冲回去逼他说个清楚。他一边不安地在廊下来回踱步,一边无意识地咬着手指。一会儿觉得此事绝对有蹊跷,一会儿又安慰自己说没必要大惊小怪......最后他终于一跺脚在原地站定,心道,就算虞淮安什么也不肯说,自己至少可以就此事对许即墨提个醒。就他目前所感觉到的,单就那“五石散”之事,许即墨应当是万万不欲让虞淮安知晓的。 *** 谷雨大着胆子去太和殿求见的时候,许即墨刚刚下令散了朝会,正微闭着眼坐在龙椅之上,一手用力地揉着眉心。许是昨夜五石散的后劲还没有消退,早朝之时他一直头疼得厉害,耳朵里嗡嗡响,几乎分不出心思听底下在说些什么。为避免前日当朝晕倒的事件再次发生,他寻了个理由匆匆叫停。才在椅子上歇了没多久,又听得外间通报谷雨觐见的消息。他屏退了无关人等,示意太监领人进来。 谷雨规规矩矩地在阶下行了个大礼,说:“启禀陛下,微臣......草民......” 虞淮安对谷雨再怎么好,他毕竟只是侯府一介小厮,宫里这些个制度森严的礼仪他是一点没学过。许即墨见出他的窘迫,大手一挥示意他平身,道:“有事直说。” 谷雨暗地松了一大口气,站起来继续说:“陛下,我......小的知道这样求见很是唐突,但是,今早我家大人他着实有些奇怪......”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许即墨的脸色: “他好像,知道您服用五石散的事情了......” “什么?!” 果不其然,许即墨一瞬间变了神色。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回忆起了昨晚虞淮安毫无预兆的情绪失控、摸他的手臂、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你为什么瘦了这么多”。许即墨登时有些慌了,一边懊悔自己不知在哪儿露了破绽,一边暗骂,若是让他知道是哪个兔崽子透出去的消息,待他抓到非让那人脱层皮不可。 “那他、他说什么了?”许即墨紧张地问。 “这个......大人他......”谷雨哪里敢说自己觉得虞淮安像在交代后事,只好苦着个脸含糊其辞:“我,我也说不好......要不还是您什么时候有空,亲自同他聊聊吧......” 许即墨沉吟片刻,竟是应声而起:“朕这就去。” 谷雨没想到他这么有效率,喜不自胜地跟在后头,心底对虞淮安说了句“抱歉”——自家主子虽说想“好生休息”,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些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谷雨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虽然自己出门前,虞淮安的确吩咐过谁也不许进门打扰,但若来的人是皇帝,他和芒种拦不住也是情有可原吧? 谷雨心中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了一路,许即墨是一点也没留意,一颗心挂在该如何向虞淮安解释上面。两人行至承容殿前,谷雨眼睁睁看着那倨傲孤高的帝王手扶着门栓深呼吸了足足六七次,这才痛下决心一般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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