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尘心中一叹,也不想逼迫沈河星,就由他去吧。 下课之后,谢九尘回到家中,用过午饭后,毕秋泉才回到谢府。 他连着两天都出去了,谢九尘见着他,便问:“无觅这两日都出门,不怕被人发现你的踪迹吗?” 毕秋泉舒展筋骨,道:“无妨。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我再跑便是。日日闷在府中,脑袋上都要长草了。” “毕大哥!”乔欢荷跑到院中来,发现谢九尘也在,“表哥,你也在啊?” 谢九尘道:“是啊。听下人说,你最近常常来,有事要找我吗?” “找你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我那个爹爹,总是让我请你去家里玩,说你现在是大先生了,让我沾沾你的书卷气。”乔欢荷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不在,却看见了毕大哥。毕大哥给我讲江湖上的故事,可好玩可有趣了。我在家闲着也无聊,便常常来找毕大哥听故事。” 谢九尘笑道:“原来如此。”他这个表妹任性却不刁蛮,天真娇俏,最是喜欢好玩有趣之事了,毕秋泉是江湖中人,知道的事情很多,也难怪乔欢荷天天来。 毕秋泉淡淡一笑:“乔姑娘,你每次来都要听故事,再多来几日,我这里也没有新的故事可以给你讲了。” “怎么会呢?你还没有给我讲你自己的故事呢?你都二十几岁了,身上肯定有很多故事,我一件都不知道,可以听很久很久了。”乔欢荷坐下道。 谢九尘也坐定不走了:“刚好下午我也有空,也想听听无觅的故事。” “无觅是谁?”乔欢荷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毕秋泉道:“我在江湖上的名号。” 乔欢荷一拍手:“我就说嘛,毕大哥身上肯定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这就是其中一桩。” 毕秋泉无可奈何,只能开始想自己的故事,他这人挺不看重自身,也不常常回顾自己的过去,因此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从何讲起。 乔欢荷目光灼灼:“毕大哥,怎么了?” 毕秋泉有些愧然,实话实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他这番话和这幅神情落在乔欢荷的眼中,便像是有苦难言,她虽然任性,但在别人不高兴的时候,反而会成了个体贴之人。 她想,难怪毕大哥不想谈论自己,定然是因为他身世凄惨,往事不堪回首。所以他才会背井离乡,流落江湖,小小年纪便四处闯荡,孤身一人,走过了许多地方。他虽说自己四海为家,但却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家,他定然渴望亲情,可是他却身不由己。 乔欢荷看着毕秋泉,觉得他甚是可怜,眼神里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毕秋泉并未注意到乔欢荷的眼神,他对面坐着的是谢九尘,他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件事情,正要开口,乔欢荷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 “什么?”毕秋泉被她打断后,一瞬便忘记了自己要说的事情。 乔欢荷也不知道到底想起了什么,她急中生智:“我想起来了,今日爹爹让我来谢府,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给伯父带一句话。” 谢九尘道:“什么话?等会我帮你告诉父亲吧。” “不行。”乔欢荷说谎不眨眼,“爹爹说了,要我亲口把话带到,我若是没有做好,回去他肯定又要唠唠叨叨了。哎呀,我先去找谢伯父吧,你们先聊,不用管我。” 说着,她便小跑着离开了院子。 乔欢荷走后,毕秋泉问:“谢兄还要听我讲故事吗?” 谢九尘道:“无觅若愿意讲,我定当洗耳恭听。” 毕秋泉难掩笑意:“我倒是愿意讲,就是怕谢兄笑我。” “那我尽量不笑。”谢九尘认真道,“想笑也会尽力忍住。” 毕秋泉摇头道:“这倒不必。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小的时候我身体比较弱,我娘便请了一个江湖神棍上门,问应该怎么办,那神棍说,要把我当女孩养两年,自然就会身强体壮。” 毕秋泉的娘听了之后,立刻着手安排,她将毕秋泉的衣服全部换成女童的样式,给他戴的也是女孩的手势,别的男孩都在上蹿下跳的时候,毕秋泉在家中学习刺绣。说来也是奇怪,虽然那两年间,全家人都把他当女孩看待,但他却从未觉得自己是女孩。学习规整的坐姿,只在人前,人后立刻变回吊儿郎当的原样;娘亲不给他爬树,他就在自己的床架上下爬来爬去;五岁的时候拿起绣花针,十五岁的时候便拿起了冰冷锋利的剑。毕秋泉笑着总结了一句:“看来,我注定是属于江湖的。” ----
第19章 中秋 天光初亮,头顶澄澈如蓝玉,朝霞慢慢扩开,几团火烧似的云懒洋洋地飘着。 赵瑥提着一个精致木盒,来到了谢府门口。 谢九尘听到下人通报后,略感诧异,但也毫不犹疑,立刻来到了门口。 “赵兄。” 赵瑥站在台阶下,谢九尘不习惯仰视他,便沿阶而下,与他站在了同一个高度。 “明烛。”赵瑥将手上的木盒递给他,“端午的时候,你送了我一份粽子。如今到了中秋,礼尚应往来,这个木盒你收下吧。” 谢九尘也不扭捏,大方接过:“好,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赵瑥抿了抿唇:“有些吃的,有些玩的,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挑你喜欢的,剩下的可以送给学生,或者扔掉。” “我怎么会扔掉赵兄送的东西呢?”谢九尘哑然失笑。 赵瑥道:“都行,既然送你了,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大庭广众的,谢九尘也不好直接打开木盒,他有些好奇里面的东西,想快些进屋,看看到底是什么。可赵瑥定在原处,似乎还有话要说。 “赵兄还有事吗?” 赵瑥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问:“你今晚有事么?” 有事么? 原本是有的,尧时云约他晚膳后去逛花灯集市,共度中秋佳节。可今日谢九尘起身的时候,感觉到头晕脚轻,虽然不严重,但也不太舒服,便推了尧时云的邀约。 所以现在就算没事了,谢九尘摇了摇头。 赵瑥便道:“听说今晚花溪城中会舞火龙,热闹非常,要一同去看看吗?” 谢九尘心道:“赵兄不是轻易邀约之人,我若拒绝了他,他可能要找不到别的人了,中秋时节孤零零的,好不可怜。我现在的身体也还好,一个晚上而已,应当撑得过去。” 这样想着,谢九尘道:“好啊,正好我也很久没看过火龙了。” 赵瑥道:“戌时一刻,我来寻你,可以吗?” “好,戌时一刻,我会在这里等赵兄。” 二人约定好了时间,赵瑥便告辞了,今日是中秋,也是各种交易频繁的好日子,他并不算空闲。 谢九尘回到自己房中,才打开木盒。这是一个四格木盒,第一格有一碟切成块的团圆饼,垒得高高的,看起来数量很多。第二格是两个泥捏兔爷儿肖像,皆是兔面人身,一个身披铠甲威风凛凛,另一个簪环佩玉风流倜傥,一立一坐,均栩栩如生,可爱极了。再往下看,第三格是一个蒲草制成的青蛙,以红小豆制成双眼,看起来稍显笨拙,但憨态可掬。第四格依旧是吃食,是十三楼的紫苏梅子,用水晶琉璃盏装着,颗颗莹润如珠,色泽鲜红。 谢九尘拣了一颗紫苏梅子,放在口中含着,汁水充盈,酸甜可口,美味极了。他吃完紫苏梅子,又拿起一块团圆饼,只见里头起码叠加了十层,最上头洒了厚厚的一层瓜仁,桂花的香气很浓。谢九尘已经吃了早饭,但没忍住,还是将团圆饼塞进了口中。 面饼柔软,用料实在,口感十分丰富。 吃完了,谢九尘擦净手,左手拿起了一个兔爷儿,右手拿起那只目光“灼灼”的青蛙,只觉得爱不释手。他还是孩童的时候便颇为老成,不屑于玩这种东西,可二十岁之后,便仿佛返老还童,慢慢却爱上了小孩子的玩意。但是不熟悉他的人,是断然不会知道这点的。 谢九尘和赵瑥相识已有数月,但来往的次数并不算多,赵瑥忙于生意,谢九尘忙于教书。偶尔谢九尘归家的时候,碰到赵瑥要出门了,就停下来,二人闲聊几句后,便匆匆道别。 数月来往之间,谢九尘并未与赵瑥谈过“玩具”,赵瑥怎么知道他喜欢这个? 谢九尘揣测不出赵瑥的心思,心想,反正晚上还能见面,到时候再问吧。 他将东西都放好在盒子中,回想起自己上次送赵瑥的东西,难免不好意思。端午那时,他给赵瑥送的不过是一些粽子,他包得多,左邻右舍都送了一份。而到了中秋,赵瑥却回了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这些玩意虽然确实不贵重,但有吃的有玩的,个个精致。不想还好,这样一想,谢九尘心中既有愧疚,又有思索。 他想了许多,感觉到头时重时轻。谢九尘想到了今晚与赵瑥的约,不敢临时爽约,便想先休息一阵,养精蓄锐,晚上便能好好逛街。 没想到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太阳落山。 谢九尘起身的时候,觉得不适之感又加深了些,他灌了几杯温茶,心想,没关系,撑得住,不能扫了赵瑥的兴。 他与谢孺年用晚膳,谢孺年见他脸色有些苍白,问:“九尘,你生病了?” 谢九尘道:“无妨,只是有点不适。” 谢孺年知道他与赵瑥的约,道:“身体不舒服,便不要出去了,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谢九尘摇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答应了他,便不能毁约。” 谢孺年知道他的脾性,他虽然温和,可决定了的事情,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谢孺年退了一步:“我找个人跟着你,照顾你?” 谢九尘想,若有外人在,赵瑥恐怕会不愿意说话,便道:“不必了,我就是去看看火龙,不会很久的。” 谢孺年拗不过他,妥协道:“好吧,你多穿件衣裳,快去快回。如果实在不舒服,不要硬撑,立刻去找大夫,或者立刻回家,知道吗?” “知道了。” 谢九尘用完晚膳,还没到戍时一刻,他在院中坐了坐,时不时摸下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很好。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谢九尘才推门而出,他提前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见赵瑥已经站在了门口,背对着他,仰头看着天上圆月。 “赵兄。” 赵瑥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来了。” 谢九尘道:“你来了多久了,怎么不敲门?” “刚来一会,无妨。” “下回还是敲门吧,其实我早好了。”谢九尘缓步走下来,清风无意间撩起他的衣角,灯影朦胧处,仿若画中人。 赵瑥看着他,耳里是“下回”两个字。赵瑥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做过不掺利益的约定了,他心想,原来经历了那么多,他依旧会为纯粹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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