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怎么,心里好痛。 不该这样的,虽身上痛了些,可段回峰待他就是比从前好了,他该知足。 日日守在他身边,能让他因自己舒心,难道不是自己想要的?更遑论殿下待自己如此温柔,他怎么就是学不会知足呢? 也许,他无需求段回峰再度垂爱,如今的情形,已经是莫大的幸福……段回峰终究是要娶妻生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思绪混乱,倒让痛楚稍减,没注意齐泉已经连着抽断了三根,心里愧疚不知添了几层,屏息凝神,终于找到了当初抽全针的手感,第五根被完整抽出来。 只是向境没想到,抽全针比抽断更疼,直接把他从纷乱思绪中拉回来,脖颈后扬,没忍住痛呼,晕在段回峰手上。
第93章 久别重逢非少年 ======= 面前站着一个男人,高大,威严,面有厉色,眉眼锋利,不怒自威。 是向天漠。 向境下意识开口:“父亲。” 这个向天漠看起来有些怪,与他最后所见稍有不同,倒更像是……他幼时见到的样子。 向天漠的声音很冷漠,像浸透了寒风。 “记着,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代价。”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暗卫营的地牢里。 襁褓中的婴孩被扔向未驯化的狼群,绿荧荧的眼睛贪婪盯着那团鲜嫩的肉,划出几道绿色的弧线。几头狼狗扑向刑架上的女人,在尖利的齿牙撕扯中七零八落。 难以遏制的俯身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是幻觉吗?还是梦境?!过于真实的画面唤醒了记忆深处的自责与恐惧,向境想退,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挪动脚步。 自己明明在太子府受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记得,齐泉来了,针刑,抽针,然后他疼晕过去…… 难道说,他要死了……? 卧房里,段回峰看着沉睡中的向境,气息舒缓匀长,根本不像被逼出了恐惧战战兢兢的模样,也许,他根本没有做梦。 好容易把人搞晕又灌了药,却根本没有段回峰想要的反应,不由烦躁。 “这东西到底行不行?” “殿下您别急,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可若二公子轻易就有了反应,又怎能担得起守护羲国的责任呢?” 若他不必担这份责任,也不至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段回峰并没有留意,他更多的在乎向境到底会怕什么,隐藏在他内心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是他,是段业,还是国破家亡? 画面一转,眼前虚无过后出现一只手,又小又白,攥着细细的风筝线。 皎皎笑得天真可爱:“公子你看,风鸢做的这只风筝格外好看,像只真的云雀似的。” 乐君也跟着笑:“今儿风大,飞得高,可算能放风筝了。” 风鸢在不远处看着他,拂衣怕他受风给他添了件衣裳——风鸢不在朗月院,皎皎不在太子府,拂衣和乐君都还活着。 向境已经确定,这是梦。美梦与噩梦并无区别,只要知道这是梦就够了。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主动从梦中清醒,免得沉溺于假象,乱了心智。可今时今日,他想放纵一回。 如果当初他选择另一条路,会怎么样? 他轻轻一扯,扯断了风筝线,云雀愈飞愈高,哨声由清亮转向凄厉,最后隐入云端。 这只风筝他记得,是即将陷害段回峰时传信用的。此刻风筝断线,声音陡转,想必他们一定会以为出现意外。 “这里你解决,我去质馆。” 他拼命跑,施展轻功,踩着宫墙檐角,毫无顾忌跑向质馆。 如果他把一切都如实托出,如果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余地,如果他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这是梦,他是不是可以拥有选择做美梦的权利? 段回峰站在银杏树下,闻声看来。 他满心欢喜朝他跑过去:“殿下!我……殿下……?” 一剑穿心。 “你早已委身诸葛越,又如何配得上孤?” 什么? 大脑宕机,他不能或者说拒绝消化理解段回峰的话中含义。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清醒一点吧,向境,他不会再喜欢你了。” “向境,我讨厌你。” 这是梦,所以他不会疼。 可此时此刻,他疼得像被泡在盐水里。 梦境之外,段回峰渐渐感觉厌烦,只有他上午从外面带回来的人还在锲而不舍地盯着向境,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 “殿下,您看!” 向境皱着眉,虽然幅度极小也能看出他在摇头挣扎,神色痛苦,嘴唇翕动,呼吸被打乱,听不清在说什么。 段回峰侧耳凑近。 “殿下……” 于是他按照那人教的方法,放轻声音循循善诱:“对,是殿下。现在是安全的,别怕,说说然后呢?殿下怎么了?” “殿下……” “殿下……” 段回峰和向城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因为不会喜欢他了,所以讨厌他,因为讨厌他,所以不会喜欢他了。 没有人喜欢他。 画面再转,他看见向垣。 向垣和段回峰在凉亭里,一站一坐,一箫一琴,那是他融不进去的阳春白雪。 向垣…… 画面转的越来越快,他甚至还没完全捉住转瞬即逝的那一丝失落就又看见了向垣。 五岁的向垣,小小一团,左臂上方汩汩涌出红色液体。 忽然不知是谁控制了他的身体——亦或许是他自己。向境走过去,摘下突然出现在头上的,曾经向垣送给他的那顶漂亮的柳冠,想要给向垣戴上。 他没有成功。 柳冠跌落的瞬间,向垣就如同白衣拿来给他演示什么是受伤的那张纸,一分为二…… 什么殿下什么喜欢,他都顾不上了,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抓住向垣。 可这一扑,画面又转,他扑到一张冰冷的木床上,二叔叔喂给他一碗汤药,然后他就动不了了,眼睁睁看着白衣拿着刀朝他走过来…… “!” 向境猛地睁开眼睛,略一定神,看到旁边的段回峰:“殿下?” 段回峰却只皱着眉看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他什么都没说就醒了,你不是说能试出来吗?” “殿下息怒,这,这,小人也不清楚,大概……”他小心翼翼地看看段回峰的反应,斟酌再三,“二公子身居高位,自然是不会也不能有所惧怕。” “……无能。” 为什么?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怕?若是自己身死呢?难道他就那么有把握能保自己一世平安? 段回峰走后,向境一个人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过去,有意无意被丢弃在记忆深处,千疮百孔的过去又一次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让他再不能逃避。 那是他的噩梦,是他与向天漠逐渐割断父子之情的开端。 若说最初向境还不能分清是噩梦还是美梦,自以为是的想要选择做一场美梦,现在他清楚了,这是噩梦,几乎把他这一生最痛苦的经历都囊括其中的噩梦。 唯一称得上美好的地方,也就是他扯断风筝线,逃了,没有经历即将到来的折辱。 段回峰不死心,又试了两次,谁知向境一次就有了抗药性,知道是梦绝不沉溺,段回峰甚至偷听一回墙角都没什么结果,大发雷霆,带着那人去了安国公府。 “这就是你将功折罪的办法!加上欺瞒太子,数罪并罚,给不出解释,顾清妍难逃罪责!” “殿下,求您再给老臣一次机会。殿下怒火攻心,不如歇上一歇,府里尚有些清雅之物供殿下赏玩。老臣这就让人去准膳,到时慢慢商议。” 宴席散后,顾源庭在书房令设一宴,只是与方才不同,不过一些时令鲜果,精巧点心。 对面,坐着颜景舟。 “确定他喝了?” “当然,人在安国公府,太子自然以为我不敢对他下手。那壶酒不烈,可里面的东西烈不烈本公就不清楚了。” 颜景舟嗤笑:“连二公子都敢惹,国公爷还有什么不敢?” 想到这里颜景舟就又好气又好笑:他是让顾源庭想办法把人送到段回峰面前,可没想到他会用将功折罪这一招,还惹了向境。得亏自己没有和他完全捆绑,这种草包,当真是误人,与敌方卧底有何两样? “惹了又如何?虽说有连任的殊荣,可他本质上还是太子的二公子,荣辱都系在太子身上,拿捏了太子,向境又算什么?” 颜景舟只笑笑,没有说话:你猜他是怎么获得的这等殊荣? “更何况,连你都与外人勾结谋害太子,段回峰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颜景舟仍旧只是笑笑,让人看不出他的意思。 若非那人身边只有他一人,他断然不会瞒着段回峰,而且他早已与他说好,这是最后一次,安国公就算想攀咬也无用,他会主动把自己的罪行合盘托出。 颜景舟在赌,赌那人心中的怨能因此削减一些,更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一把段回峰的清醒,赌他与向境重归于好。 向境没有想到他这几日总是噩梦缠身是段回峰的手笔——他心里的段回峰,总是清风霁月。 一日晚,段回峰出门赴宴,他便在房中打坐运功,感知到内力似乎是和从前相比,略有减弱,充盈沛然下隐隐发虚,所幸损害不多,他还有很多时间。 安抚向垣花了他不小的精力,一定得抓紧时间,好好讨段回峰欢心,不再因过去的事生气。 最好,还是接着召齐泉珏月过来。 向境正在这边盘算着,不曾受噩梦的困扰,甚至自以为想法得当,涌起一股豪情壮志,准备收拾收拾睡下。 “二公子,您睡着吗?” “没有,荣安,你进来吧。” “二公子,殿下,殿下他……他召您过去。” 这么晚了,莫不是突发急症? 向境匆匆穿好衣物,又听见荣安奇怪的声音:“二公子!若是殿下有何处得罪了您,还望二公子……体谅。” 他松了口气:“哦,安国公又惹殿下不高兴了?我先过去,你记得找条粗粝的鞭子过来……对了,再备桶盐水吧,兴许用的到。”
第94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 ======= 段回峰昏昏沉沉回到太子府,只觉得难受得紧,他不愿把事情闹大,寻了府上太医来看,才知中了迷情药,非有解药不可。 段回峰正慢慢收拢人心,若被人抓到把柄,一定会被弹劾,可若无人来解,只怕他身体大损。 “安国公此举是陷殿下于不义!”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还得想个办法,我去请三公子……” “不可!若是请三公子,必会闹到皇上耳中,这事就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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