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在想,你来了,孤很高兴。孤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很快,孤又不那么高兴了。孤看见他让你穿耳,看见你耳朵上有撕裂的伤,孤心疼你受苦,恨自己无能。 “孤听到许多消息,从景舟那,从葫芦那,他们都说封越对你很好,他很喜欢你。孤也亲眼看见了,宴席上,你那么……那么喜欢和他在一起。” 向境想要辩解:“不是……” 不是,他不是喜欢和诸葛越在一起,他不喜欢他,那只是为了方便行事,他内心同样痛苦。 可段回峰没有听见,他仍在喃喃自语:“孤想过,若他真的对你好,若你真的倾慕他,孤愿意离你远一些,只要你过得好,孤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其实那时孤也会后悔,后悔没有坚持把你送回去,害你去到那无情冷漠的皇宫。”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没有向境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 “孤想过,来日回国,趁父皇还在,趁他对孤还有几分父子之情,哪怕是让他看在孤为质时安分守己的份上,让你与向垣一样,上玉碟,入族谱,做向家名正言顺的四子……此举对不起城兄,对不起向垣,孤心里很是自责。可为了你,这又算不得什么了。 “孤不喜他们那样说你,拿你的出身议论贬低。那时,你是孤心中至宝。” 心中至宝,容不得别人说他不好,更容不得他受言语纷扰。 “孤宁愿你叛国,宁愿你被名利迷了眼。” 至少那能说明,他们的曾经是真的,至少他可以因为向境叛国而恨的干脆彻底。 总好过一切都是假的。 “向境,我讨厌你。” 段回峰不说了,目光如飞雪飘落,压的向境喘不过气。 他该死,实在该死!他怎么能让他的殿下受这等苦楚?向境,你实在是罪该万死,怎么还能委屈,还能奢望殿下就这样原谅你? 他看着段回峰,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勾唇一笑:“这样,殿下心里痛快些吗?” “……嗯。” 闻言,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很快又是凌厉狠辣的一耳光,嘴角直接出血,忙不迭捧了微冷的汤羹奉上。 段回峰试探着喝了一勺,清脆的声音紧随其后,像是奖励,又像是讨好。 他坐回去,吃尽向境搛给他的菜,眼见着那张清秀的脸变得浮肿,竟真的觉得心里快意很多,心情大好,手指轻轻勾刮两下,肿胀的地方有些发烫:“疼吗?” “不疼。这点伤痛,不足殿下所受万一。” 怎么会疼呢?温柔仁和的殿下因他成了这副样子,他的心像被滚油烹了,百般煎熬,哪里还顾得上身体伤痛? 院门外,齐泉低声怒骂。 “他是不是故意的!明知太子与公子在一起,还要来请!” 云景无措道:“大人息怒,是将军说来告诉一声,只是说给二公子知道,不必过去。” “说给公子知道?那你是觉得境公子知道了不会过去?” 珏月急急走过来:“这又是闹什么?太子还在呢,岂不让人看公子笑话?” “珏月大人,三公子方才突然吐血了,将军让属下来知会一声。” “!”珏月大惊,紧接着恼怒,“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你是愈发无法无天了,就不怕公子真的丢开你吗?公子那边我会找时间说,云景,你快些回去吧。” “飞絮,去告诉一声,二公子正陪太子用膳,不敢惊扰太子,待会儿就过去。”
第91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 二人出来时,向境没有遮伤,珏月低着头只当没看见,却听向境说要送段回峰回去。 送到太子府? 珏月惦记着向垣的事,若是向境出府还不知要多久能回来:“公子脸上有伤,若是外人见了,让别有用心之人胡乱揣测,岂不辜负皇上好意?” 向境见段回峰要说话,赶紧开口:“属下可以遮一遮,像上回剑伤那样,外人看不出来,只是要劳殿下等上片刻。” 段回峰起了兴致,想看看是怎么个遮法,便点头应许。 “叫飞絮过来。” “公子恕罪,属下将飞絮派出去了,不如属下代劳吧?” 再遮掩只怕向境疑心,珏月只好自告奋勇。 向境不解:“去哪儿了?” “方才云景来说三公子饿了,属下就让飞絮送点心过去。这会儿还没回来……” 正说着,飞絮回来了,面色不善,珏月心头一紧,赶紧作出欢喜样上去拉她:“既然回来了,属下这就带她去准备所需材料,公子稍等片刻。” “站住。” 向境声音陡然变冷,珏月如芒在背,一味低头不敢看他,飞絮躲在她身后,也是不敢说话。 碍着段回峰在,向境自觉不便训人,想着先送段回峰回去,后者却挑眉看过来,兴致盎然。 “先前就觉得你这侍女伶俐有主意,却不想是个连你都敢瞒的,上行下效,不过如此。” “属下管教无方,殿下见笑。” 拖累了向境,珏月懊恼:“殿下恕罪,属下只是怕冲撞了殿下,才想着晚些禀告,实在不是有心欺瞒。” “自己去领罚。飞絮,你说。” 有珏月做例子,飞絮想瞒着也不能了,咬牙道:“是。方才云景过来,公子正陪殿下用膳,所以珏月大人不敢惊扰。大人让属下去说一声,公子稍后再过去。” “他是来请我还是请殿下?” “不,不是三公子。三公子身上不大痛快,将军想着知会公子一声。顾着殿下,将军也说让公子不必急着过去。” 说来说去说不到重点,段回峰微微着急:“他怎么了?” 飞絮看看段回峰,又看看向境,伸手扶着他的小臂,生怕他听了失控:“公子,洛潇已经在朗月院了,您千万别急。三公子吐血了。” “公子!公子您冷静……啊……公子……” 虽早有准备,可她的力气岂能拦得了向境?受他一掌后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淤血,亏着荣安反应快,闪身到她身后垫了一把,缓冲着退了两步。 再看向境,竟连几步路都不愿耽搁,飞身离开,踩着几处檐角枝梢,踏着朔风奔朗月院去。 “殿下,那我们是……” “去看看。荣安,你先送她下去歇着。” 向城见他心急如焚,暂时也没有过问他脸上的伤,左不过是段回峰打的:“已经好些了,方才烧的说胡话,一个劲儿的唤你。我让人熏了乌沉香,假装是你,好容易把药灌进去。” “好好的,怎么就吐血了?”向城说他已经好些了,可向境拿手一试,还是烫得吓人,可见方才烧的有多严重。 洛潇赶紧解释,是向垣这两日的药出了问题,其中一味药遭人替换,好好的补药成了害人的东西。 向垣本就伤心过度心有郁结才开始喝补药,这东西损心伤肺,又与午膳时一味食材相克,多重侵害下,雪上加霜,才会突然吐血,发高烧说胡话。 “三公子伤及心肺,要好生将养,饮食用药需格外谨慎。” 细嫩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心紧蹙,睡也睡不安稳。 向境无比自责:“是我不好,明知他体弱易病还那样说他……他原是为我。” 要不是他口出恶言,向垣也不会喝药,更不会让人钻了空子受此罪过。 “别多想,这怪不到你。”向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药已经喂过了,很快就能醒,别担心。” “是谁弄错了药?” “回二公子,是辰山过来的庄治,他说是无心之失,并非故意加害。属下已将人绑了,只待您发落。” “他院子里,一草一木都容不得马虎,你同我说无心之失?把这种人放进来,你难辞其咎。”每个字都像裹挟了飞刀暗器,额上落下几滴冷汗,闻生心里清楚,若不是怕向垣醒了找不见他,自己必被追责。好在向境顾及向垣,怕换人服侍他不习惯,没有多说,“你带下去发落罢。只一点,他若好过,你就别想好过了。” “是,属下告退。” 甫一出门,闻生就撞见段回峰匆匆赶来,说明情由,引人过去,才继续去办他的事。 向垣悠悠转醒时,段回峰等人已陪了他近三个时辰,他睡了多久,向境就陪了多久,便是段回峰开了金口,他也不肯歇。 向垣不好,他哪有心情吃茶用膳? 细长弯翘的眼睫微微一颤,向境当即屏了呼吸倾身过去。 “垣儿,你醒了?” “二哥哥……” “诶,诶,我在,哥哥在。”向境不住点头应着,又想到什么,“洛潇,洛潇。” 洛潇才要搭腕诊脉,向垣下意识抽回,不让他继续。 向境奇怪,握一握洛潇的手,轻声呵斥:“这么凉,也敢碰他?去暖手。” “好了,先不诊,用些东西再说……怎么了?文火熬的鸡丝粥,加了百合,你最爱吃的。” 向垣怔怔抬手,触碰到他带伤的脸。向境躲闪一瞬,又浅笑着捉开他的手:“快吃饭,乖乖吃了,再让洛潇瞧瞧,闻生也行,好不好?” “哥哥吃过吗?” “吃过了,我们都吃过了。乖,先吃饭,待喝了药你再歇会儿。” 温热的粥被向境吹了又吹,含在口中细腻香甜,却让他落了泪。向境唬了一跳,以为烫到了他,慌里慌张伸手催他吐出来。 向垣哭得更凶了,抢过那碗粥:“我自己吃,你别端着了。” 掌心烫红一大片,尤以贴着边缘的指腹为甚。 复端回来喂他,笑容轻松许多:“冬日寒冷,拿给我捂手罢。我家垣儿多娇贵呀,哪敢让你自己吃呢?是不是?喝药也这样省心就好了,无需我整日惦记。” 病弱的少年扑过来,撞翻粥碗:“哥哥就是我的药。” 向境是他的药,他却是向境的毒。 向境无奈抱着他,又将衾被往上拢拢,听见眼泪里冒出一句话:“外头,好像黑了。这时候了,二哥哥……明日再去太子府吧。” “去什么太子府?为着你,殿下都留宿向府了,就在你隔壁的泠然院,高不高兴?你老是不醒,若非大哥拦着,殿下就要请太医来了呢。” 一见段回峰,向垣就下意识抱紧向境,以一种极其防备的姿态,极其警惕的眼神看向他。 “他守了你一天,寸步不离,在你大好之前,他是哪儿都不会去的。孤就算有心,也抢不过你。”更别说他已无心抢向境。 “……二哥哥的心都给你了,你哪里用抢。” 他轻声嘟囔,唯有向境听得真切,向城只当他顶嘴,不敢再严肃说教,只好以玩笑话点他:“胡说的什么?我看你口齿伶俐,粥也不用再喝了,直接喝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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