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的酒,孤更得喝了。这些时日,有劳二公子操持。” 来不及说别的,段回峰很快又让人围住,你一言我一语:“二公子有面子,我们就都是好打发的?” “殿下不喝,我可要找二公子亲自来了。” 向境站在外围,听见他们闹,被气氛感染,一时失笑,摇摇头,自觉已经没有他该做的事,往门外走去,恰好听见宫门口几个侍女说话。 “过会儿有惊喜呢,据说太子为太子妃准备好久了!” 惊喜? 真好呀,殿下只要喜欢一个人,对她就是千倍百倍的好,把心都送到人手上,裴姑娘真是幸运,比自己,比欧阳慕幸运多了。 夜宴开始前,众人聚在东宫外,发现天上放了许多烟花,连月亮与星星都失了光辉。 向境不爱热闹,摸到御花园一处僻静地方,站在树底下看烟花。 “好看吗?” “!”向境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段回峰正站在自己身后,“殿下。” 方才看得入神,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大胆失礼的盯着他送给别人的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 段回峰执着道:“好看吗?” “烟花绚丽,光辉灿烂,殿下用心良苦,太子妃殿下一定会高兴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否绚丽,他已经看不清了,可视之处皆是模糊朦胧,再美的烟花在他眼中不过是大片光斑,刺眼不适。只是这样的心思,太子妃肯定会高兴的吧?若是他,该是喜不自胜的。 ……若是他就好了。 阴差阳错的,心底生出不该有的念头:他想看清天上的烟花,他想在绚烂的烟花底下与段回峰相拥,也许,也许他还能再大胆些,在烟花落下去的黑暗瞬间亲一亲他。 向境赶紧摇头,甩走这些过分又出格的念头。 “怎么不见太子妃殿下?”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高兴:“她在殿内,盖头未揭,不能出来。” 向境一怔,想起这才刚开始,要等夜宴结束才能行完所有礼数,讷讷道:“好可惜啊。” 殿下这样用心,该看见的人却看不见。 “……”段回峰看他贪恋又惋惜地看向天上,忽然有一种这个人即将如仙人飞去,自己抓不住的飘渺感,大喜之日,心中悲凉。 “是啊,太可惜了。” 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看着绽放的烟花,不知所思。 直到最后一朵烟花落下,四溅的星子嵌在夜空,记录着方才的盛大恢弘。 重归于寂,不远处的谈笑使得他们这里愈发冷清。 “好看吗?” “好看,太子妃殿下必然欢喜。” 段回峰轻笑,不置可否。 他的太子妃眼瞎心盲,眼里没有他,心里也没有烟花。 “听城兄说,你明日就回辰山了?” “是,臣已经递交辞呈,恕臣不愿再留在朝堂之上了。” “随你吧。” “可惜臣无福面见太子妃殿下,不能问太子妃殿下安了,还望殿下莫在太子妃面前说臣无礼狂妄才好。” “他温柔和善的很,孤说了,他也不会信。” 温柔和善…… 向境心口隐隐作痛:段回峰喜欢的一直都是温柔和善的人啊,温柔和善四字,哪个与他沾边儿?他这样的人怎么配…… 他听见段回峰离去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向境迅速转身,直勾勾地看着段回峰的背影,像是要将这一幕永远刻在记忆中。 还有七步。 四步,五步,六步……九步,十步。 背影模糊了。 最后一眼,只是背影。 东宫寝殿。 “等久了吧?”段回峰撩开帷帐,一步步走近,“礼数太繁琐了,还需你再忍忍。” 后面紧跟着进来一串人,有女官,史官,侍从,还有闹洞房的颜景舟李文檀等。 “诶?说是闹洞房,阿垣去哪儿了?” “是啊,他怎么不在?这种热闹不叫他,明日指不定怎么闹呢。” “不用管他。”段回峰低头握着她的手,温柔安抚,缓解她的紧张,“他最闹腾,不来正好。待行过礼,孤就赶他们走,别怕。孤在这里。” 按说苏孟是最讨厌向家的人了,可他眼见着段回峰待这陌生女子如此温柔亲昵,心里很是别扭,总觉碍眼的很,一定得是向境坐在那个位置才好。 可待段回峰掀开盖头,他与一众人都惊了。 她与向境,尤其是垂眸浅笑的安然样,简直一模一样。 段回峰痴痴看着她,酒精作用上来,那点骨相上的不同被忽略,喃喃自语:“境儿,好美……” 段回峰也就罢了,女子不能适应他人毫不避讳的目光,无措地看着段回峰。 “他们哪见过这么美的人?眼皮子浅,不必理会。” 还是颜景舟先反应过来,就近戳戳李文檀:“是啊,往日里,文檀总夸自家姐姐最美,这会儿眼不应心,还不是看呆了?太子妃也是你能看的?” “太子妃清丽,姐姐英气,各有千秋,你少给我挖坑。” 李文檀聪慧,很快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免得裴婧芷生疑。苏孟等人会意,岔开话题。 见了真容,他们再没有闹洞房的心思,努力装的若无其事热闹一阵活跃气氛,好让婚礼继续。 “请太子殿下,太子妃,饮合衾酒。” 段回峰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率先喝下自己那杯,笑一笑,与她调换:“这酒太烈,你喝不了……孤替你喝。” 好容易熬过去,几人走在长街,再也装不下去,颜景舟叹气:“文檀,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就是。” “景舟,太子妃,为什么?” “二公子明日就要回辰山,太子妃见不到他,他也见不到太子妃。”这件事,需要他们所有人烂在肚子里。 “可这究竟是凑巧,还是……” 颜景舟不答,反问:“阿孟,你觉得呢?” “……我不明白。” 不明白向境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段回峰,不明白段回峰为什么要娶别人,不明白他既然选择娶别人,为什么还要娶一个和向境如此相像的人。 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忠心的人得不到善终,许多因果纠缠,早已无解。 即便到了今日,他都不能明白。 颜景舟摇摇头,叹苏孟在此时犯了迷糊:“太子深爱太子妃之名传到辰山,二公子也会高兴的。”
第154章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向境趴在宫墙上,遥遥望着皇宫中最灯火辉煌的地方发呆。合宫里灯火通明,他却趴在黑暗一角,灯火照不见的地方。几名侍从找到他,不敢出声惊扰,在一旁悄悄看着,派一人去告诉向垣。 向垣到时,他还在那里,遥遥望着皇宫灯火通明的地方,像个遥望瑶池的谪仙,不慎跌入凡尘。 向垣试着靠近他,出声叫道:“下来罢,夜里风大。” 向境没有动,依旧出神地望着:“他穿红色真好看。他什么样子都好看。”即便不是为了他,也是好看的。 底下一阵沉默,没有人回答他。 向垣挥挥手,让他们都散开。 宾客的欢闹声传来,文武大臣纷纷敬酒,祝贺声不绝于耳,无非是祝愿他们百年好合,夸他们是郎才女貌,天生般配。向境趴在宫墙上,听见他们的赞颂恭贺,听见段回峰爽朗的笑。 他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向境忍不住去想,段回峰亲自挑选的妻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好看吗?” “谁?”向垣一时反应不过来。 向境低头浅笑:“太子妃,他的妻子,好看吗?他……喜欢吗?” “政治联姻,哪有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向境却摇摇头:“政治联姻的女子我都见过了,只有她,谁都没有见过。殿下一定很喜欢她。”所以才把她保护的那么好,不肯示于人前。 向垣翻身跳上来,强行揽住他,要他下去:“午后才咳血,这会又受风,你快下来。” 不知怎的,向境比平时听话许多,下来之后安安静静,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向垣:“我想去看看他。” 再让他看看段回峰吧,再让他看看。 向垣看着他,看了许久,把自己的令牌放给他们,自己带着向境,一路穿行,绕到东宫后。 “要进去吗?” “不,不用。” 向境仰头躺下,冰凉的大理石带着夜的寒气,只是初秋,已经寒凉入骨。向垣禁不住打个寒颤,向境丝毫不觉,躺在那里,竟数起天上的星星来。 看他这样,一时也不会乱动,向垣悄悄潜进宾客中,借酒暖身,一并顺走了半壶酒水。 “太凉了,喝点暖暖身吧?” 向境接过,酒入愁肠,点点滴滴,和着这一路走来的懵懂与羁绊。 “好甜……”向境喃喃自语,嘴角微扬,“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向垣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他怎么忘了向境从不沾酒!? “二,二哥,你喝醉了?”说完,他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到底是谁不清醒? 一摸身上,才发现东西都在方才吵闹时被小厮侍从抢了去,现在什么也没有。 他头疼地坐在那儿。向境突然起来,趴在他背上,口中念念不忘“回去”。 “回哪儿呢?”向垣叹口气,“总不会是向府,你从来不把那里当家。回质馆?质馆早就被拆了,什么都没剩下。你想回哪儿?辰山?” “回藕园。” 一刹那,向垣分不清,何为过去,何为现在,何为醉,何为醒。他背起向境,发觉背上的人太轻太轻,几乎感受不到他的重量:“走了,哥哥背你回家。” “哥哥背我多久?” “若你想,我就这么一直背着你。” “唔,嘻嘻,哥哥真好。” “哥哥好还是殿下好?” “殿下好,殿下最好。” 向垣笑骂:“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他,小白眼狼。” 十九年前,藕园外。 向境啊呀一声,跌坐在地上,小脸皱在一起,小心揉着红肿的脚踝。日头西斜,向境喊了几声,周围全是密密的草,不见向垣,也不见齐泉。 向境闭着眼睛,睫毛抖动。在其他方面,他都比向垣出彩,可每到黑暗来临,他都只能紧紧抓着向垣,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可现在,天已经快黑了。 “境儿?境儿,你听见吗?” “呜……哥哥。” 向垣听见向境的声音,连忙循声扒开草丛,看见他坐在那里,脚踝肿得老高,衣裳也被勾破,睫毛上挂着委屈的泪滴。 “伤得痛不痛?来,抓紧,我背你。” 向境听话地搂紧了向垣的脖子,明显感觉向垣身子一沉,有些内疚:“哥哥,要不你扶我回去罢,我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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