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咬住嘴唇止住颤抖,狠狠地瞪他:“你给我喝毒药是吧,你胆儿肥了敢喝毒药是吧,我让你喝!你要是再做出这种事情,本王打断你的腿!” 季明尘一直沉默地看着我。听到这里,他倾身过来抱住我。我用力推他,但很快没了力气,被他按在胸口,大口喘气。 “我错了,再也不这样了。”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闭上眼睛,无声地流着眼泪。 这件事是我的心结。我其他的所有心结都可以让他来开导,来抚慰。可唯独这件事不可以。这是一道必须由我自己跨过的坎。 季明尘轻拍着我的后背,低头吻去我的眼泪。可我的眼泪像是无止境一般,一直流一直流,沉默地流,无声地流。 他低声道:“你哭出来好不好,别憋坏了。” 我的眼泪更汹涌了,可我依然紧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声音。 他便一直吻我。 他说:“我错了。那个时候太钻牛角尖,走进死胡同了,所以做事偏激了一点。” “一点?”我冷冷地看向他,“只是一点?” 季明尘顿了顿,说:“……很偏激。” “我发誓,再也不会这样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一直好好的。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僵硬的脊背在他的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肩膀无力地沉下去,终于哭出了声来。一开始我压抑着哭腔,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近乎撕心裂肺。原来在无比伤心的时候,聪明人也会像傻子一样大哭。 “好了,好了。”他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没事了。不哭了,乖。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宝贝不哭了好不好。” “你这么难受,怎么以前都没有跟我提过。是我不好,没有发现你一直在忍着。我错了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别哭坏了身子。” 我慢慢止住哭腔,擦干净眼泪,推开了他。 “我不放心你。我现在以国子监监丞兼太学职司礼仪的身份,来教导你。你听好了。我可能会抽问,要是答不上来,你就睡地面去。” 季明尘错愕地看着我。 我说:“人贵自尊,人贵自重,但最重要的是,人贵自爱。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去爱其他人?” 季明尘茫然地看着我。 “认真听。”我不满地皱起眉头,“人这一生,可能会遇到很多挫折,但那都是暂时性的,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我讲了很久,季明尘给我递了五次水。 “先睡觉好不好?已经过了丑时了。”季明尘恳切地看着我,“明天再讲也是一样的。熬夜伤身体。” 我冷冷地盯着他:“你是心里有鬼?还是说你想睡地上?” 季明尘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我继续讲课。 讲到我觉得重要的地方,我会放慢语速重复一遍,再向他提问。好在他态度算是端正,全部都答上来了。 天蒙蒙亮了,一缕光漫进营帐中。 我怔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中消逝,疲惫感涌了上来,我倒头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红日高挂。 我睁开眼,季明尘还在熟睡,而且没有被我的动静吵醒。奇怪,他总是在我之前醒来,用吻把我唤醒。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我趴在枕头上看他,脑子有些懵懵的。记忆停留在篝火丛边,后面发生了什么就全然不知了。 没过多久,那两簇又黑又长的睫毛缓缓掀开,我们目光对上了。然后,他的睫毛抖了抖,眼神躲闪。 我说:“你怎么了?” 这么一观察,我才发现他脸色实在是差。眼下有青黑,满脸倦色,倒像是一整夜没睡。 季明尘双目无神地望向我。 我皱眉,摸了摸他的额头,奇怪道:“没发烧呀。” 他犹疑了半晌,说:“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我努力思索着,仍然只记得那片篝火,“我是不是喝多耍酒疯了?” 他缓缓说道:“你说要打断我的腿。” 我睁大眼睛:“我为什么要打断你的腿。而且,我怎么舍得。” 季明尘长叹了一口气,把我揽入怀中,手掌在我后背摩挲:“好了,没事了。以后有什么事,就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刚想说我不会把事情憋在心里,那桩事情却跳入脑海。可我摸了摸胸口,却发现没有那么痛的感觉了。那些恐惧和后怕被我压成石块,藏在内心最深处。可现在,那些石块竟然松动了不少,有消散的痕迹。 下午,我们出发回京。 索娜抱着我的小牛犊来送我,米哈已经能睁眼了,舔了舔我的手心。楚飒一直送我们到驿站,他满脸笑容地说,等我再次回来草原。 马车载着我的思念和不舍上路了。 路上,季明尘一直心事重重地看我。我再也忍不住了,扑过去坐在他大腿上,凑近观察他:“仙人,你到底怎么了。” 季明尘犹豫半晌,说:“你记得你的官职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用力回想着:“好像叫……叫国子监……太学……什么什么的,问这个干什么……头疼。” 季明尘似乎松了口气,带上了笑:“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他把我揽入怀中,认真地说:“阿翊,你要一直好好的。你好,我就会好。” 我心里一动,一个隐约的念头飘过。可我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不见了。 到下一个驿站,季明尘拉着我下马车,看着我说:“晚上吃荷叶鸡好不好?” 我浑身一颤,攥紧了他的手。 他对我一笑:“馋了,想吃。”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里面只有笑意和平静。他握着我的手是那样的温暖有力。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鲜香美味的荷叶鸡很快上桌,我夹起一块,烫得我掉了眼泪。 随着眼泪落下来,心里的石头又松了一点。 十日后,我们回到了京城。
第65章 抵京后, 马车停在了城门口。 车夫说:“王爷,对面有贵人的车架。” 我掀帘望去,一辆黑色金顶的马车正驶过来, 缓缓停下。这是大楚皇室的马车。 我说:“靠边让路。” 马车让向一边, 我走到对面那辆马车前,隔着车帘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车帘并未掀起,楚竣的声音从内传出:“你这一趟,干得不错。” 他的声音似有几分沉郁, 多日未见,隔着一道薄薄的车帘,他不愿意见我。 我说:“是运气好。” 帘内传来淡淡的冷笑, 我才发觉我又说了蠢话。倒像是不高明的炫耀。 我忙道:“城门狭窄,请大哥先行。” “你是功臣, 该我向你让路才对。” 我张了张嘴, 对着紧闭的车帘, 说不出话来。 “罢了。”车帘后面的声音又道, “你入城,我出城, 道不同, 何须让?” 语落处,马车缓缓驶动, 远离了。 带起的风拂起我的衣袍下摆, 我默然半晌, 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道不同。 之前的恩怨已经忘却, 这一遭却着实是我负了他。我选择踏上那辆马车, 就是选择了恩断义绝。 肩上一沉, 厚披风把我裹住。我偏过头去,一个吻落在额头。 天色已晚,此时入宫复命太迟,马车直接回了王府。 本以为我的小队伍会在门口迎接我,哪知王府门口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麻雀在地上啄食。 我心里奇怪,拉着季明尘蹬蹬蹬往卧房跑去。却被突然冒出的满天粉红色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王爷和王妃回家啦!”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终于到家啦!” “可让咱们好等呀!” …… 我看着满地的月季花瓣,捡起落在肩上的一朵,佯怒道:“你们不来门口接我,还偷袭我,吓唬我!” 春梨娴熟地接过我的披风,笑得甜甜的:“这不是为了给王爷和王妃惊喜嘛!我们都可想念王爷和王妃啦!” 冬子说:“可不是,天天盼着王爷回家,这秋水都望穿了。” 秋观异附和道:“没有王爷的王府,就像没了水的鱼,没了脚的鸟,一点意思都没有。鄙人天天茶饭不思,望向东边,苦等着王爷回府。” 我说:“我去的是北边。而且,你胖了。” 秋观异顿了顿,面不改色:“鄙人日日思念王爷,只能把对王爷的情感化作食欲,以解相思之苦。” 我想瞪他,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开心地对季明尘说:“到家啦!” 季明尘含笑地看着我:“嗯,到家了。” 春梨说:“厨房已备下膳食,奴婢这就吩咐上菜。” 我偷偷冲季明尘使眼色,同时对春梨说:“先不急。” 季明尘却说:“直接上菜吧。” 人走后,我着急地去拉季明尘的手:“仙人,你怎么不理我的暗示!” 我又冲他连眨了两下左眼。这是我和他约定的暗号,连眨两下左眼,是要吃烤兔肉的意思。 季明尘挑了挑眉。 我又眨了两下。他仍然不语。我又眨。 眼皮都累了,季明尘才轻笑出声:“傻不傻。” 我瞪他,他忘了我们的暗号,还说我傻! 他摸了摸我的头:“京城和北漠气候不同,容易水土不服。刚回来,还是吃清淡一些的好,不要碰那些荤腥油腻。” 我找不到话反驳他,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缩到床角。 季明尘挨着我坐下,说:“忘了刚到北漠还起小疹子了?刚回来就吃太油腻,容易不舒服。等过几天再带你去吃好不好?” 我却在想另一桩事。他绝对是忘了我们的暗号,才说这么多话掩饰。我连睡觉前都在背暗号,他却转头就忘了,我心里有些难受。 我望向他,连眨了三下右眼。 季明尘笑了笑,起身离去。没过多久就回来,手中端了一碗撒着干桂花的槐花蜂蜜。 原来他没忘呀。 我一下子就高兴了,凑过去蹭他的脸,又亲他的嘴唇,软声道:“仙人,我错怪你了。” 季明尘含笑看我。 我又眨了两下左眼和一下右眼。 这是要亲亲的意思。 季明尘挑了挑眉,伸手挑向我的腰带。 我瞪大了眼,捂住腰带后退,急道:“错了、你记错了!不……不是这个意思!” 季明尘轻易就把我拉了回来,手指一勾,腰带松开,衣衫委地。 他低声在我耳边道:“是你记错了。” 夜半,我喘息着,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的纱帐。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争辩,到底是他记错还是我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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