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您是想缓和与太子的关系,那便什么也不带。”秋观异眼中射出了睿智的光芒,他微笑着说,“堂堂太子,什么会没有?怎会需要他人赠送?” 我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想这些问题着实让我受累,哭了一场后本来就已经很疲累了,此刻我只想让季明尘抱着我睡觉。 我便让秋观异退下了。 第二天,我让下人从库房里取来一个精美的乌木盒,里面是我准备送给太子的礼物。 一方通体乌黑,光润透亮的砚台。 相传很多年前,有人挖到一块奇特的石头。石头表面乌黑,内里却像玉一般透亮,阳光照上去能看清内部的斑痕。更奇异的是,石头状若龙身,那人便把石头当做祥瑞献给了当时的皇帝。皇帝大喜,命人将石头打造成了一方砚台。 太久远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记得小时候见这砚台实在漂亮,便向父皇讨了来。 我不识字,更不会写字,要砚台也没甚用处。可父皇仍将砚台赐给了我。 我记得,大哥当时也想要这块砚台。砚台送给他,总比在我手里积灰要好。这般想着,我便打算用这方砚台当赔罪礼。 我没有采纳秋观异的建议,因为觉得空手上门赔罪实在不妥。兄弟之间互相送送东西,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上回楚竣送我一把极好的弓箭,我还没来得及还礼。 可一个时辰后,我便无比后悔没有听信秋观异。 东宫里,楚竣摩挲着砚台,脸上在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他说:“多谢三弟了。” 我清楚地看到,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我顿时明白了秋观异的话。 他是太子,他什么东西没有,怎么会需要我送。而且是父皇选择赏给我而不是他的东西,我这一送,倒成了诛心之举。 这下子,我真成了个傻子。 楚竣说:“留下来吃饭吧。” 他不是真心留我,我能听出来。 他没有之前那么爱我了。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母后的殷切,父皇的勉励,大哥的误会,种种种种,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 怎么会如此复杂。 我明明只想日日抱着我的仙人睡觉,为什么要让我想这些聪明人才该想的事情。 可这股郁闷很快被我抛在了脑后,因为又过了几天,我就带着季明尘出发去灵山了。 我的心里便只装得下喜悦了。 马车外寒风呼啸,车里温暖如春。 寸长的银炭在火炉里静静散发暖意,连一丝烟尘也没有。座位上铺着狐皮坐垫,坐上去像是被羽毛包裹着,温暖又舒服。 我借口晕车,名正言顺地躺在了季明尘的腿上。 这样一来,一睁眼就全是他。 我被扑面而来的仙气给迷晕了,忙用袖子捂住脸,等心跳稍稍平复,再挪开袖子偷偷看他。立马又被那无暇的容颜击中,再次捂住脸。 如此反反复复好多回,他终于察觉到了。他低头看我:“晕车就睡一会儿。” 你长着这样一张脸,让我怎么睡。 “仙人。”我红着脸拉住他的手,又喊了一声,“仙人。” 这个角度,他的嘴唇更好看了,形状堪称完美。不过……怎么有些泛白?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前些日子他天天练武,这两天却反常地没有练。 我一骨碌爬起来:“是不是压疼你了?你的毒……” 太医说过,他体内的软筋散之毒,若不及时解除,会损伤经脉,疼痛难忍。 我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腿上,刚才我躺的地方。又摸了摸他的手臂和腰:“你怎么也不和我说!还让我躺了这么久!这里疼不疼?那这里呢……有没有感觉?这里疼吗?” 季明尘闷哼了一声,抓住我的手:“你能有多重。我没事。” “是不是很痛?” 我没有理会他突然变得怪异的脸色,挣脱他的手,继续在他腿上揉捏。我躺的地方是大腿,想必他除了痛还有麻,我便放轻力道在他大腿处轻轻按着。 “别……” 他并拢了腿,神色变得更奇怪了,再一次把我的手拿走,脸上竟然有些泛红。 我看了他半晌,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呀,仙人,你怎么脸这么红。” 他又说:“真的没事。” 他越强调我越觉得不对,下意识想弄清楚。可他竟再次回绝了,不让我碰他。 我沮丧了。他让我遇到什么事都和他说,可他却不告诉我他哪里不舒服,也不让我帮他捏腿。 他是觉得我只能被他照顾,而不能照顾他吗?可是他昏迷的时候,我明明把他照顾得很好。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落寞,季明尘迟疑了一下,伸过手来,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 他的表情依旧很不自然,颇有些纠结地说:“以后再教你好不好。” 教我什么? 可是他的声音这样的轻,这样的软,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呢喃。我一下子耳根子就软了,被迷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这个时候,就算他让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恐怕也是会毫不犹豫就答应的。 我便不再追问了。 我拿过毯子盖住他的大腿,他如释重负般对我道了声谢,把毯子往上扯了扯。 之后的气氛便比较怪异了。 他总是在走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不时用复杂的眼神看我一眼。我被他看得一面脸红,一面又疑惑不止。 出发前我就想好了,路途颠簸,在马车上挨一下碰一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最好是趁他困乏打盹的时候,偷偷凑上去亲亲他。要是被发现了,就推说车夫驾车技术不行,害我颠来倒去。 可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便只能将计划暂时搁置。 我只当他是毒发经脉痛,便催促车夫加快速度,日夜兼程,早日赶到灵山为他解毒。 两天后,马车停在了一座秀丽的山前。 已是初冬,山腰却仍是苍茫翠绿,雾气朦胧。只在山顶积了些常年不化的白雪。像一个戴着白帽子的老爷爷。 山脚田庄里的人想是早已接到了消息,老远地就来迎接我。他们都是过去荒年里的流民,被王府的管家招募到这里,为我打理田庄。 强壮的汉子热情地为我们驾车牵马,带着淳朴笑容的大娘递给我热羊奶,还有几个小孩子乖巧地和我见礼。 我拉住季明尘的手,对他一笑。心里被朴素的温馨烘得暖洋洋的。 灵山,我们终于到了。
第18章 春色 当晚,我们在山脚的田庄里歇下。 季明尘全身经脉痛,便换成是我抱着他睡觉。刚入夜,他竟罕见地在我之前睡着了。 我抱着他,像是回到了在使馆的那个月。那时他整日昏昏沉沉,我除了看他就是亲他。可现在,我看着他苍白的唇瓣,心里却只有心疼,只想把他抱得更紧一点。 今天在马车上,我问他毒是谁下的。 我本以为会是押送他的官员,鸿胪寺,禁卫,甚至是二哥,为限制他的行动而下的毒。 可竟然不是。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垂眸半晌后语气很淡地说道:“还会是谁。” 我蓦然反应过来。是啊,还会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往事,仅仅是这么一句,我就心痛得快炸裂。我当时紧紧地抱住他,一遍遍地告诉他,我会永远在他身边。 我再也不要看他的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 我忧心他的身体,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他和太医去了山腰的宅院。 太医说过解此毒需忍受剧痛,山腰有天然温泉药浴,适合温养他的经脉,想必能稍微减轻痛苦。 太医说:“我会先施一套针,刺激你的重要穴位。你需要运功,让真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你经脉受损萎缩,这会非常痛苦,但一定要冲破滞涩,才有可能恢复。” 季明尘当即道:“有劳。请吧。” 太医犹豫了一下说:“修复经脉之痛非常人能忍受。我这里有麻羽草,可以麻痹感官,减轻疼痛。” 季明尘说:“多谢,不用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又看看太医,问道:“真的会很痛吗。” 季明尘对我一笑:“放心,不痛。” 老太医捋须呵呵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我都不知该相信谁。 我左看右看,拉住季明尘的手:“我在这陪你。” 他摇头:“你去外间等我。” 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默默忍痛。可我刚想开口,就听他放低了声音说:“阿翊,去外屋等我。嗯?” 等、等等……他、他叫我什么? 我整个人被炸成了蘑菇云,张着嘴合不拢,痴傻地盯着他。 季明尘伸手在我下颌一抬,我的嘴合拢了。眼睛却还直愣愣地黏在他身上。 他又对我笑了一下。 我便像受了蛊惑一般,脚不沾地飘去了外间。路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小厮忙扶住我。 接下来几个时辰里,我的魂魄飞上了九重天,只留了一具笨躯壳在房中。 笨躯壳一直嘿嘿傻笑,端茶喝打翻了杯子,拿糕点又全洒身上,同手同脚地四处乱转,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不成句的话。小厮一直心惊胆战地跟着。 嘎吱一声。 门被推开的声音唤回了我的魂魄,我闻声看去,太医正从里屋出来。 我忙走进屋。季明尘只着里衣躺在床上,衣服像是匆忙间穿上的,领口还凌乱着。墨发随意地披散着,几绺汗湿的发贴在颊边。 我拿出手帕给他擦汗,他抬眼看我,看得出他虽然身体虚弱,但心情很好。 我说:“太医说再施针六次,毒就可以解了。” 他眼睛很亮,始终带着笑:“嗯。” 他一笑,我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把心疼压了下去。 祛毒需要针灸和药浴配合,到了夜晚,太医配好了药浴所需的药材,里屋便弥漫着中药材的清苦和淡香。 季明尘正要脱衣服,转身看见我,解衣服的手便顿住了,眸中略有诧异。 我知道自己该离开,可我盯着他领口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两条腿像是扎在地上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房中水雾弥漫。 他突然懒懒地笑了笑,手指一勾,腰带落地,本就松垮垮罩在身上的里衣也跟着坠了地。 露出一具无比健美的……身体。 脑中嗡的一声,我腿软地扶住了墙。 太…… 他太…… 在使馆时我见过他的上半身,看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只顾着心疼了。也帮他擦过身子,只顾着忧虑,想着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本以为已经见过,不会再有多惊讶。 可我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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