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最多的,当然还是季明尘。他是不是还在窗边等我,我这么久还没回去,他会不会很担心。他现在恢复了许多,也可安排大夫为他解毒了…… 思绪四处飘忽,时而回到鸿胪寺,时而又回去王府,时而又上了那座远山,立在如火的红枫下。 “起来。” 我没有动,或者说已经动不了。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带上了威严:“起来。” 原来不是幻觉。我极慢地仰起头,看见了皇后庄严的脸。 她威严的声音让人下意识服从,我动了动,可全身已经像是冰冻似的僵住了,一动便是剧烈的痛楚。 皇后身边的宫女想来扶我,却被皇后制止了:“让他自己来。他要学会自己站起来。” 这句话一下子给了我力量,我站起来了。 皇后眼睛泛着红,想是已经哭过。我心里一酸,喊了一声:“母后。” 她眼睛里有水光一闪,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她看着我,对我说:“你知道权力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权力是什么,有权力就可以办成事情。父皇是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人,那他就可以办成所有的事情。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我这样一个问题。 她自己回答了:“权力可以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你没有权力,你就只能求别人赐给你。主动权在别人手上。” 我怔怔地看着她。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皇后又说:“今天的事情,母后来帮你。但你要答应母后,以后,你要主动去争。你要开始上朝,和朝臣接触,你要站出来,让大家都看见你。” 我说:“可我,是个傻子啊。” 她温柔地说:“你是本宫的儿子。只要你自己不说,谁敢说你傻?” 我不想答应,我不想上朝,更不想接触什么朝臣,一个鸿胪寺卿就让我手足无措,让我怎么和朝臣相处? 可是她这样温柔地看着我,眼神里竟似有一丝乞求,似乎我是她后半生所有的希望。而且她说,今天的事情,她会帮我。 我答应了。 皇后的眼中绽放出异彩。 她说:“走吧,去找你父皇。” 我跟着她走,她却突然停下,问我:“你决定了吗,一定要是他?” 两个月前我夜闯父皇寝宫,请求父皇下旨,父皇也这么问过。 我说:“是的。” 皇后问:“为什么?” 今天父皇也问了,他问,有什么不一样? 当时我没说出个所以然,而跪了这么久之后,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说:“开了满园桃花。” 皇后不解地望着我。 “小时候和伴读们一起玩,他们都欺负我,拿小石子扔我。我哭着躲起来,自己一个人四处乱逛着。”我说得很慢,“偶然间来到了御花园,我抹着眼泪抬起头,看见一整园的桃花。我就不哭了,那一瞬间,我觉得全世界都可以原谅。” “我一看见他,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天。我一抬头,就看见了满园桃花。” 皇后的眼睛亮起光彩,看来她知道我在说什么,她一定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说:“可是桃花是会谢的。” 我说:“他在,就永远都是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可怜的攻宝qwq 下章开始谈恋爱!
第13章 回家 皇后带着我去了皇帝的寝宫。 寝宫里烧着暖烘烘的地龙,骤然的暖意,让我打了个哆嗦。 父皇还没有睡,他穿着明黄色寝衣坐在桌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我自觉地跪下了。 说来也奇怪,我的膝盖想必早已青紫,方才一动就剧痛,现在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殿内温暖如春,连冷意都感觉不到了。 皇帝说:“皇后这是何意。” 皇后款款行礼:“臣妾此来,向陛下求一道旨意。请陛下允了翊儿所求。” 皇帝看了我一眼,又皱眉看向皇后:“他胡闹,怎的你也跟着胡闹!这是国事,怎能容你妇人之仁!” 父皇的语气让我心凉了,他应该是断然不会答应的。我又对母后生发了愧疚,她与父皇向来琴瑟和鸣,却因为我的关系,让父皇连带着她也训斥了。 皇后表情不变,一掀裙摆跪在了我身边。 皇帝却神色几变,他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有什么话起来说。” 皇后说:“臣妾的确妇人之仁,因为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我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父皇的神色,却也知道这句话一下子把他击中了。他的声音里丧失了几分威严。日更小说,漫画,广播剧,影视资源 群号:910173430(一定日更!) “这是国事。”皇帝说,“太子年初开始理政,安排北鄞使团进京是他亲理的第一桩大事。从使团进京、安排宴席、鸿胪寺对接,桩桩件件都挑不出错处。要是到头来,那敌国质子成了三皇妃,你让太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皇后神色不变,只是道:“陛下有很多个儿子,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你……!”皇帝大怒,却又压抑着怒火说,“你起来。” 他的声音又变得如墨一般厚重威严,皇后却仍挺直脊背跪着。她连跪着的姿势都高贵优雅,涂着丹蔻的长长指甲拈着裙摆,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沉默片刻,皇帝的怒火变作了无奈,他长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起来。” 一个男人,对于心爱的女人总是没有办法的。即使他是皇帝,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力的人。 皇后施施然地起身了。 皇帝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他说:“他之前在这个地方,对朕说他只想要许清泽。这才过去了两个月,你让朕怎么相信他?” 皇后说:“他从来没有为了谁这样过。” 他们在谈我,却谁也没有来和我说话。我被遗忘在那里,孤零零地跪在青砖地面上。明明不觉得冷,可手却在颤抖。我攥住袍袖想止住抖,手却抖得更厉害了,连袍袖都握不住。 皇后说:“翊儿长大了。明年春,他就及冠了。” 她又说:“让他试试。陛下答应过臣妾的。” 他们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的思绪飘去了季明尘身边。快两个月,第一次离开他这么久,思念像潮水一般把我淹没了。我想念着他黑长的睫毛,微凉的手心,柔软的唇。 却听一道声音陡然把我的魂魄震了回来。我抬头,撞见父皇严厉的目光。 他说:“你可明白了?” 我根本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在视线的威压下我只能回答:“明白了。” 父皇脸色缓和了些,他说:“那就这样定了。等明年春你生辰到了,就正式迎娶那位季公子。同时开始接触朝政,上朝议事。你大哥那边,你找个机会上门赔罪,姿势要摆足。” 突如其来的惊喜把我砸了个眼冒金星,我晕乎乎地听到“迎娶”两个字,便只顾痴痴地笑了。后面他再说了些什么,就全然不知了。 直到母后带着我走出寝宫,我还晕得找不着北,一路乐呵呵地傻笑。 皇后看我的眼神无奈又宠溺:“傻孩子。”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父皇,也顾不上去问,幸福把我掀翻了。不用看也知道,我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兀自痴笑。 皇后说:“早些回府吧。” 我脑子里很小的一个角落,突然提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艰难地从喜悦中抽身,喊了一声:“母后。” 我认真说道:“母后不只有我一个孩子,楚彦若是听到,怕是会难过的。” 皇后愣了一愣,笑了:“你个傻孩子。” 她离开了。我却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宫里乱转。我觉得自己身轻如燕,简直要飞上九天卧于云霄,一定神过来,却发现又走入一处无人的宫巷。 我头晕脑胀,胡乱地走着,简直连路也不认识了。跟着我的太监大概觉得我不但傻了,还变本加厉的疯了。不然怎会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边傻笑呢? 太监战战兢兢地跟着我,不时拉住我避开近在咫尺的墙,不时扶我迈过一道门槛。我却觉得他简直多余,这幸福让我宛在梦中,我正需要疼痛来提醒我,告诉我这是真实的。 如果这时有人来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梦,那我会不惜永久沉睡下去,也要把这场梦做完整。 在宫门落锁之前,太监把我送出了宫。 宫门外,一个人站在马车旁,他一身红衣,比远山上的枫叶还要耀眼。 我顿住脚步,隔着寒冷的空气和枯黄的落叶,和他对视。 勤政殿中,皇后那句威严的话给了我力量,让我变成了铜皮铁骨,感受不到痛,也感受不到冷。我缩在那具勇气铸造的身躯里,去面对一切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可是此刻,和那双黑色的眼睛一对视,我一下子就被打回了原形。 铜皮铁骨消融不见,只剩一具血肉之躯。勇气消失殆尽,我只是一个软弱的傻子。 软弱和疲惫涌了上来。 痛觉回归了。原来我的膝盖这么痛,痛得我几乎站不稳。原来我是这么的冷,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虚弱得马上就要倒下。 他向我走过来了。 他腿上已没有了锁链,所以他来得这样快。 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 他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只并不如何温暖的手按在我的后腰,温柔而有力。 我被他扶着上了马车。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揽着我,一只手在我后背轻轻拍着,动作笨拙生疏。 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我很想睡过去,可眼泪还在不停地流着。冷痛和委屈统统化作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沾湿了他的衣服。 他用指尖抹去我的泪水,说:“刚才宫里来了旨意,恢复了我的自由。” 我仰头看他:“跟我回家。” 他微笑地看着我,眼里只有我的倒影。他说:“好。” 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缓缓合上了眼。他拉过毯子盖住我的腿,轻拍着我的后背。路遇颠簸,他就把我抱得更紧。 我盼望着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他叫我了:“楚翊。” 这是他第二次叫我的名字。平凡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无比的悦耳动听。 我没有力气说话,便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低下头,声音就在我耳边:“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热气染红了我的耳朵和脸颊。我整个人烫得快烧起来。他怎么可以这样,一句话就让我溃不成军。这一句简单的话,比世上其他所有话加起来都要好,好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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