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没有随侍小厮,这个南疆少年人干净,心眼灵,带回京城嵇府里伺候他倒也说得过去。 见嵇雪眠默认了,灵音高兴地把四人迎到屋里,“我姐姐不在家,她出门摆摊算命去了,我也会做饭,你们饿了吗?” 兰慎摸着肚皮,“饿了,灵音,咱俩一起去做饭。” 林渊搂着兰慎肩膀,俩人混的熟络,“带我一个。” 稻草房里就段栖迟和嵇雪眠两个人,嵇雪眠正想擦擦长鞭,就听见房后有女子的哀嚎声。 段栖迟顿了顿,“这房子附近能出现的女子,是不是灵音的姐姐?” 嵇雪眠双目凝霜,浓墨一样黑,冲出门去,翻身上墙,段栖迟紧随其后,两个人活像一对刺客,哪还像君臣? 看见了那女子身上的人之后,嵇雪眠的眼神厉的像刀,冷冷道一声:“强抢民女,你好大的胆子!” 这狂徒一回头,右半张脸上的蜘蛛纹身张牙舞爪:“我当是谁,是嵇大人?可真是阴魂不散。” 他眼珠子一看段栖迟,“果然赵兄弟说的没错,你们俩真有一腿!” 段栖迟拎着从墙顶顺来的一块砖头,笑的风流倜傥,“实话告诉你,我俩睡过了,不仅有一腿,以后还有两腿三腿无数腿,可惜你死的早,看不见了。” 嵇雪眠心里骂他,臭流氓本色,一点没冤枉他。 “蜘蛛”却是哈哈大笑,“段栖迟,段九爷,我尊你一声九爷,其实你是个屁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你比嵇雪眠更有趣!不就是个没人要的小狗崽子,扔垃圾堆旁边都活该发烂发臭的——” 一道寒光飞过,“蜘蛛”的眼珠子还瞪着,嘴都没来得及合上。 头滚到一边,嵇雪眠收回鞭子,冷冷说了一句:“吵死人了,聒噪。” 段栖迟却定在原地,眸中蕴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波动情绪。 他比嵇雪眠高上半头,站在人堆里已经是出类拔萃的高挺男子,嵇雪眠却觉得,他好像看见了少年时候的段栖迟。 一个长相俊朗,爱笑爱闹,却将心事埋在心里的阴鸷少年。 从小他就像极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掌权者,比起嵇雪眠,他将自己埋的很深。 就连嵇雪眠也就只知道他在家里排行老九,是小皇帝母妃的九哥,母妃来自遥远荒芜的漠北,其余的一概不知。 嵇雪眠强硬惯了,要让他说点好听话哄哄段栖迟,还真是有点难。 想了一下,嵇雪眠缓缓拉住了段栖迟的手。 段栖迟愣愣地被他握着,一时间,竟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脸上有点热,嵇雪眠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你帮过我一次,像你说的,我也……自己看。” 段栖迟迟缓地看着嵇雪眠,眼里一片可怖的血红,隐隐泛着凶光和杀意。 嵇雪眠倒是不怕,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当做威胁你的手段,我嵇司伶做不出那么下贱的事。” 段栖迟当然相信他。 一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嵇雪眠也曾把他护在身后,虽然那个时候嵇雪眠不知道自己护的是谁。 当时漠北部族零落,小皇帝母妃带着同岁的哥哥段栖迟嫁到宁朝,段栖迟刚被掌事太监领进国子监,就被人套着麻袋打了一顿。 段栖迟很不愿意回忆这段往事,但确实是嵇雪眠扔下书本,第一个冲出来,把几个纨绔子弟揍趴下了。 段栖迟透过麻袋的眼儿往外看,看见嵇雪眠单薄的背影挡在他面前,一头乌黑披散的长发像极了他们漠北策马扬鞭的公主。 尽管嵇雪眠被他的老师罚了好一通手板,段栖迟却默默记下了这个沉默寡言却是个暴脾气的美貌少年。 眼前的美貌少年依旧美貌,却羞惭地拉着他的手,笨拙的安慰着他。 他的嘴唇很薄,却软软红红的,眼神一点也不温柔,却让人忍不住想拥他在怀里。 段栖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火热的躁动。 那女子慢悠悠爬起来,看两个男子拉着手,“诶呀”一声,“两位贵人,快来扶我一把,我怀孕了,自己起不来呀!” 嵇雪眠赶紧把手撤走,去扶小孕妇的时候,小孕妇却看着他微微一笑:“这位……小哥哥,我看你面露喜气,不日可能会有好消息临近,要不要算一命?”
第15章 天华城03 “不必了,我不信命。”嵇雪眠淡淡说道。 段栖迟帮着嵇雪眠把小孕妇扶起来,“我也不信。” 小孕妇笑着理了理衣裙,“别的不敢说,我相面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面泛紫气的贵人,只是这紫气里,莫名带了一丝红润的珠气……” 远处传来官兵脚步声,喊着抓蜘蛛之类的话,小孕妇笑容一滞,忙带着两个人从自家后门进了小柴房。 “这是我家,你们俩先在这里躲一下,我不叫你们别出来!” 小孕妇说完就手脚利落地锁上了柴房的门,她一关上门,一群官兵就围了上来。 “姑娘,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脸上有蜘蛛纹身的男人——快来人,找到了!” “姑娘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外面吵吵嚷嚷,听起来那小孕妇不会有生命危险。 除非他们发现小孕妇私藏了嵇雪眠和段栖迟。 黑暗里,嵇雪眠头一次产生快要窒息的错觉。 他恐惧狭窄的黑暗空间,让他有一种无法掌控局势的挫败感。 他控制不住心里的忧虑,如果有人一把火烧了这小房子怎么办,就像当年嵇府所有人死在那场大火里一样,这么多年,犹如噩梦缠绕在嵇雪眠心头。 嵇雪眠一直试图战胜这种恐惧,最后他沮丧地发现,他不能。 段栖迟并没有发现嵇雪眠的过于安静,他也正屏住呼吸,同样不想暴露人前。 他熟练地把身/体拧成一个适合在小柴房里屈居的姿势,好像曾经扭过了无数次那样。 他摸索着嵇雪眠的位置,先是碰到了他的锁骨,顺着往下,抓到了他的腰,悄无声息地把嵇雪眠放到自己身前。 他在嵇雪眠汗津津的手心写了几个字,“怕不怕?” 嵇雪眠闭着眼睛感受他的字体,温热的指尖在自己的手心里划来划去,圆钝的指甲轻轻用力,如同亲|昵的低语。 嵇雪眠没有理他。 段栖迟却感受到嵇雪眠一直在打冷战,他手心的汗也是冷的。 段栖迟心下了然,抓过他的手心,又写了两个字,“不怕。” 嵇雪眠刚刚读懂这两个字,就被他拥在怀里。 一开始是轻巧地抱着他,抱着抱着,那双手臂收紧了力气,嵇雪眠被迫倒在他怀里,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外面官兵们的争吵声不断,嵇雪眠不能开口说话,却头一次没有挣脱。 太/安静了,嵇雪眠也不想打破这份寂静,他只好把头埋在段栖迟温暖的颈窝里,像一只喜欢埋头的小白雀。 段栖迟似乎被他的发梢撩的心痒,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嵇雪眠呼吸不上来,却被段栖迟抚上头发,偏过头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 暖洋洋的呼吸在耳边徘徊,嵇雪眠心跳如雷,紧紧闭上了嘴唇,怕被段栖迟听了去。 段栖迟却执意撬开他密不可分的牙关,在这扑通扑通心脏狂跳的声音里,秘不可宣的火焰在心头悄然蔓延。 直到嵇雪眠快要窒息,段栖迟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搂着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霎时间窄到只能坐下一个半人的小柴房里,只能听见两股急促不均匀的呼吸声。 嵇雪眠听见小柴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震荡心跳声,顿觉难堪,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小孕妇打开柴门的时候,嵇雪眠脚步错乱地钻了出来,而段栖迟落在后面,神色如常,不过是眉宇间沾染了一点点动情。 嵇雪眠垂眸,亦是掩藏了情绪。 小孕妇用钥匙打开家门,正迎上灵音一张焦急的脸。 “大人去哪了?你都吓死我了!”灵音把几个人迎进去,“秋莲姐,你大着个肚子还出去算命,姐夫回来非得揍我不可!” 看样子,兰慎已经把他们的身份告诉灵音了,灵音写了一张字体歪歪扭扭的纸,“卖身契。” 嵇雪眠拿着,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是平静,“你要把自己卖给我?” 灵音点头,“没错,我跟大人回京,我要伺候你一辈子。” 秋莲叹了一口气,“我弟弟命苦,从小被我捡来,却没能力保护他,他跟你们走也好,省的在这天华城,他还要被不知道多少人……” 秋莲羞红了脸,接下来的话不肯说了,嵇雪眠捏着卖身契,终究也是没再什么,把卖身契递给兰慎守好,摸着灵音的头,“也好。” 见他答应了,灵音笑起来,左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满是南疆少年的涉世未深模样,似乎对他的遭遇很是懵懂,令嵇雪眠心里不是滋味。 嵇雪眠想起远在京城的小皇帝,和他差不多一般大的年纪,命运却是天壤之分。 嵇雪眠是一惯不信命的,默然想了想,等把灵音带回京城之后,也教他读书写字,人事伦常。 林渊从房顶跳下来,看样子他刚才一直伺机而动,等着要是官兵敢进柴房抓段栖迟,他就冲下去砍了他们。 林渊小心避让着秋莲,“姑娘,这乱世糟糟的,你怎么还敢怀个孩子?” 秋莲低着头,小声说:“我本来也没想过,是我夫君说生一个吧,我才动了心。” 嵇雪眠坐下歇息,却没注意到段栖迟看着她圆溜溜的肚皮,若有所思。 黄昏时分,一片炊烟升起来,屋外头灵音忙着做饭,秋莲行动不方便,已经回房躺下了,兰慎端着大米粥锅走进来,脚步飞快地又回了厨房。 屋里的桌椅都很矮,嵇雪眠解下腰间银鞭放在一旁,伸手盛了几碗,粥热气蒸腾,吹了吹,看段栖迟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那碗粥,淡然问他,“吃吗?” 嵇雪眠的眉眼隐在白茫茫的水雾气后面,温软好似京城冬日里暖洋洋的春/梦。 段栖迟心里莫名软了一下,“要你喂我。” 嵇雪眠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兰慎喝粥:“这粥还挺香的,放了花瓣吗?” 段栖迟舀了一勺,“哪来的花,是你家大人太香了。” 兰慎挠头笑笑,“那是自然,我家大人哪样都是好的…” 一碗粥喝光,灵音收拾碗筷,手脚麻利。 兰慎也起身,“王爷,大人,今夜我会在城里巡视,若有吩咐,打个信号我马上就回,林渊虽然守着这条街,我也不放心。” 嵇雪眠略一点头,“你去吧,万事小心。” 一边坐着没人理的段栖迟杵着下巴,仔细端详嵇雪眠,嵇雪眠也不躲,他爱看就看,又不能少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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