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侍卫和廿五半跪在江初好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大殿侧边则有一位画师,正在记录凤邢“充满天子威严的一面”。 “南国的大皇子啊,当年也是风光无两,现在却成了这幅模样,真不知那江诺看到这画面会是什么心情。”,凤邢远远望着江初好冷笑。 他不信江初好真的傻了,如果南国的大皇子真的傻了,之前旌河卫怎么可能毫无作为、无动于衷? 凤邢不信,凤锦锦却是信的,但她明白现在出言相劝,只会让父皇更加恼羞成怒。 于是凤锦锦只是不忍地偏过了头,内心暗暗祈祷江初好安静些,千万别惹恼了父皇。 无论凤邢说什么、问什么,怎么明嘲暗讽,江初好都不应声,就像是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音般静静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凤邢觉得有些无趣,正想挥手让江初好滚,然而手抬到半空却忽然顿住,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既能出气又能试探江初好的办法。 凤邢的手在半空中握紧,化作拳头重重锤了一下面前的矮几,他双眼发红仿佛怒极,“质子拒不答话,这是在无视皇威?给朕把他押下去,关入天牢!” 殿中理智尚存的大臣大惊失色,急忙出言劝阻:“皇上,万万不可啊!此时关押质子没有好处,前线本就吃紧,逼急了南国恐怕对我国不利……” 这是凤邢最不爱听的,他难道还怕南国不成?怎么连一个小小的质子都动不得? “闭嘴!侍卫呢,速速将质子押入天牢!” 侍卫缓缓围了上来,刘侍卫和廿五咬紧牙关,护在江初好身侧。殿中一时有些嘈杂,就在这嘈杂之间,江初好忽然发出的朗声大笑格外突兀。 他笑得弯了腰,晃晃悠悠地向着侍卫走去,像是在配合,刘侍卫和廿五都急了,“公子!” 可江初好路过画师案前,却忽然停下了,他笑眯眯地看了看雪白宣纸上威严神气的凤邢,拍起了手,“好,好,好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江初好猛然如闪电般探手夺过了画,撕成了碎片,又一把拿过了画师桌上的墨汁,猛灌了两口,“好酒!好酒配好画,哈哈哈……” 漆黑的墨汁顺着江初好的嘴角流下,在他白到几近透明皮肤上留下狰狞的痕迹。 殿中安静了下来,一时只能听到江初好张狂恣意的笑声。 凤邢最先反应过来,怒吼着拍着矮几,让侍卫立刻将江初好拖下去。 人群混乱起来,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道骨笛声,悠长尖利,穿破了一切声音,远远向着殿外传去。 殿外迅速响起了种种混乱的声音,尖叫声、脚步声、瓷器碎裂声、火焰噼啪声—— “不好了!南国打过来了!”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大殿之中瞬间混乱起来,人们再顾不上江初好,四散逃命,凤邢也在侍卫的保护下匆匆离开。 江初好冷笑着,心中却松了一口气。那只骨笛是徐烨焾之前给他的,他在来大殿前交给了廿一。旌河卫在皇宫内安插了少量人,如果江初好这里情况紧急,便可以用骨笛随意调用。 刘侍卫和廿五跟着江初好进了大殿,廿一则去和宫中的旌河卫接头,一接到骨笛信号,便开始制造混乱。 如今郦国人最怕听到什么?最怕的便是“南国打来了”这句话。 郦国已是将倾大厦,廿一带着安插的人在皇宫内作乱,皇宫内的人便真以为南国突袭打到了岳城,瞬间就乱了。 “公子,我们快走!” 廿五在江初好身前开路,刘侍卫护在江初好身侧,三人迅速低调地穿过人群向外逃去。 嗖—— 一道冷箭猝不及防袭来,廿五的耳朵微微一动,她猛地回头去拉江初好,“有偷袭!”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尖利的箭头穿透江初好的背心,刘侍卫颤巍巍地去摸,摸了一手血。 “公子,你别吓我,公子……” 廿五阴沉着脸看向远处的人群,甯妃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弓,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江初好,用口型无声地道:“五皇子。” 廿五此时才恍惚想起——去南国做质子的五皇子,他的母妃甯妃正是将门之女。只是她从未想过此人执念如此之深,竟然会在这时趁乱出手,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然而此时不是报仇的时候,廿五和刘侍卫一人架住江初好一边,迅速带着他往外走。 江初好感觉大脑一阵阵的犯昏,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廿五耳边轻声道:“就说……我死了。” 廿五瞬间明了,江初好这是要——死遁。
第61章 生死烟云散 人们常说,世事总会随着死亡烟消云散。 江初好在昏迷的前一瞬心想,这次他放出自己的死亡的消息,那些是非应该就不会再找上他了吧。 这次,他真的累了。 死遁是一瞬间想到的,但到底会不会真的就此死了,江初好也不知道。 在廿一等人的掩护下,刘侍卫和廿五带着只剩一口气的江初好,逃离了这座囚禁了他们整整六年的华丽牢笼,就此不知去向。 “报——跟在江公子身边的旌河卫回来了!” 坐在营帐内的徐烨焾猛地抬头,扔下手中的笔,快步走出了营帐。 廿一趴在营帐外的地上,鲜血几乎将他的衣衫染成了血衣,周围的士兵不敢轻易上前碰他,生怕碰一下就断了气。 “可请军医了?”,徐烨焾盯着廿一,头也不抬地问道。 一旁的士兵拱手:“已经派人去请了。” 徐烨焾半跪在地上,俯下去凑在廿一脸旁,去听他喃喃的话语—— “公子……死了。” “没找到……尸首。” 很快,江诺、徐淅衍、花朝拾等人都知道了江初好的“死讯”。 花朝拾皱紧了眉头,“没有尸首,难道又像他之前装傻一样,是计?” 徐淅衍轻轻叹气,“廿一,还有其他活下来的旌河卫都说,亲眼看到……他中了箭,伤势很重。” 营帐内复又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传,那个为了南国远赴他乡做质子的大皇子死了。 前线的战士们听闻了这件事,杀红了眼,誓要为大皇子报仇。 徐烨焾明白,如果江初好真的活着,一定不介意江诺用自己的死讯激励士兵。 他甚至还会主动提出来这么做。 可徐烨焾现在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生是死。 这件事只让他觉得反胃。 或许天家本就没有一点真情。 “我要去找江初好。” 深夜,徐烨焾喊住了徐淅衍,通知一般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夜色模糊了徐烨焾的身影,徐淅衍叹气:“我知道你不愿相信……可是再有几天,郦国的都城——岳城就要破了。攻城的事不可能往后拖,现在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 “破了城,我们才能找到江初好真正的下落。” “这件事,不止你一个人着急。” “你现在走了,去哪里找江初好?” 徐烨焾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魂不守舍,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那种仿佛就要失去什么的恐惧,灼化了他的骨血,令他痛不欲生。 江初好,你还活着吗? 徐淅衍走近了一步,看清了徐烨焾的表情之后,他就知道,他没劝住徐烨焾。 于是他伸手,点了点徐烨焾胸口。 他知道,徐烨焾一直将江初好很早以前送给他的一把匕首揣在那个地方。 “你晚几天再走,破城的时候,我助你潜入皇宫,去给江初好……报仇。” 徐烨焾猛地抬起了头,江初好是中了冷箭才身负重伤。 没错,他应该给江初好报仇。 徐淅衍暂时将人安抚住了,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花朝拾还在这里一边按着额角,一边在沙盘上划来划去。自攻打郦国以来的这些日子,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殚精竭虑”。 好在一切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就能攻破岳城。 花朝拾抬头望了一眼徐淅衍,又低下头去看沙盘,“劝住了?” “嗯。希望这小子别在最后关头出岔子。” 徐淅衍已经连着好几天没睡了,头疼得要命,今天好不容易暂时安稳下来,徐烨焾又要走。 他自己头疼,看到花朝拾也在按额角,于是走过去替他揉了揉头上的穴位,“别想了,计划已经梳理了百遍千遍,若是百遍千遍没能想到缺漏,现在恐怕也不会想到。” “成败在此一举了。” 花朝拾靠在他身上,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不,郦国大半城池已经被南国攻下,若是说成败,我们已经成功了。” “只是……” 他没有提那个人的名字,徐淅衍却明白他的意思。 自从江初好的死讯传开,这件事就像是一根毒刺狠狠扎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们不敢提江初好的名字,不敢面对徐烨焾,他们发了疯一般一路高歌猛进,迅速攻下无数城池。 说来也许很讽刺,江初好的死讯确实点燃了南国的攻势,极大推进了战争的进程。 如果最后,他们攻下了郦国,而江初好却真的死了。 这算成功吗? 徐淅衍和花朝拾只能保持沉默。 三日后,南国大军压境,又派出了精锐突袭梁城。 岳城,乱了。 宫里同样混乱不堪,徐烨焾趁着这喧嚷的夜色,摸进了皇宫里。 他无声无息地行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宫殿群之间,往常,他这样通常是来找江初好的。 想到那个名字,他的心口又是一痛。 徐烨焾屏气凝神,不敢再想。 今夜,他是来报仇的。
第62章 故人重相逢 凤邢早就带着皇后与几名重要的臣子,在精锐士兵的护送下逃离了皇宫,凤锦锦原本也应在这个行列之中。 可临行前她却突然不见了踪影,最终凤邢无奈,只好丢下了曾经最心爱的女儿,匆匆离开。 甯妃当然没能挤进凤邢的逃离队伍中,此刻宫里已经彻底乱了,下人们几乎都跑了,只留下了几个忠心的。 她把自己的孩子都喊来,与那几个下人一起收拾细软,准备趁夜离开皇宫。 “如今没人顾得上我们,我们更要靠自己,明白吗?” 甯妃是将军之女,不到穷途末路,她绝不认输。 教导完孩子,甯妃匆匆踏出正殿打算去偏殿看看宫女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连廊很短,往常只要快走几步就能走到的偏殿,如今她却再也走不到了。 徐烨焾缓缓抽出匕首,上面的凹槽内蓄满了暗红的血,甯妃睁大了眼睛,却无法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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