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烨焾看向她,挑眉回道:“哪种以后?” 曲泠微微摇头苦笑,“你知道的,想要永远这样下去,很难。” 江初好的身份,徐烨焾的身份,种种束缚像两座大山横亘在他们面前。 徐烨焾笑了笑,像是没有丝毫这方面的顾虑。他低下头翻着烤架上的鱼,慢悠悠地道:“不怕,再难也不怕。” “最难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离开了我身边那么久,还险些丢了命。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难呢?” 曲泠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弯起嘴角,释然地笑了。 “是啊,最难的已经过去了……” 春日风光正好,名义上护送江初好回南国都城的一行人,一路走一路玩,脚程慢得不行。 然而即使再慢,两月后,他们也来到了跨过旌河前的最后一座大型城池。 再往前,还有村庄,却再没有这么大的城池了。 在这里,他们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凤珉和凤小冽。 还是曲道儿先认出了二人。江初好等人正坐在酒楼二层吃饭,曲道儿趴在窗边稀奇地瞧着下面,忽然就拉住了曲泠的袖子,“娘亲,三哥,是三哥……” 曲泠一惊,匆忙挪到窗边一看—— 凤珉和凤小冽几乎已经看不出旧时养尊处优的样子了,他们身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衫,凤小冽头上裹着花布,臂弯还挎着篮子,也不知凤道儿是怎么认出他们的。 若换作曲泠,哪怕当面撞见了,也未必能一下子认出来。 徐烨焾和江初好也望了过去,江初好注意到,凤小冽的腹部微鼓,似乎有孕在身。 凤珉一路小心地护着妻子,防止她被热闹的人群撞到。凤小冽挽着他的手臂,笑得很甜,全然没了以前城府深深的模样。 他们二人脸上曾戴着的面具,似乎都已经摘下来了。 看到故人,心情总是复杂的。 江初好别过头,冲徐烨焾轻声笑道:“当初在狱中,凤小冽还答应与我交易。可眼下看来,这交易应当反过来才对。” 江初好入狱时发生的事,后来都与徐烨焾说了。 那时江初好以自己的命作为筹码,要求凤小冽答应他,若是日后他想走,她与凤珉不得从中作梗,作为交换,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江初好受伤与凤小冽有关。 徐烨焾望着楼下人潮中女子的身影,依然恨她令江初好受伤。 江初好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都过去了。我没能遵守约定保密,将此事告诉了你,她自然也不必再守约。” “就这样一笔勾销吧。” 徐烨焾转回头,望着江初好浅浅的瞳孔,握着他微凉的手。 徐烨焾知道,江初好并非动了恻隐之心才不愿寻仇。 他只是倦了,他希望那些往事如烟伴着崩塌的郦国一起消散。 行走在街道上的凤小冽若有所察,转头望向街旁的酒楼。 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又似乎是眼花。 许久,凤珉拉了拉她,轻声问怎么了。 凤小冽摇摇头,冲着酒楼的方向微微福身,随后转身坚定地挽着凤珉离开了。 江初好隐在窗后的身影顿了顿,他闭上眼,感觉心中又一块关于过去的记忆上了锁。 忘掉吧,他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然而世事常不如人意,当他们继续前行,准备在旌河边游玩几天再渡河时,江初好看到了凤锦锦。 她在船上,而他在岸上。 凤锦锦一身缟素,却披了一件鹅黄色的披风,就像江初好答应与她一同出宫赴宴那天一样。 她面容憔悴,望着曾经深爱的人,落下了两行清泪,“江初好,我的家没了……” 对于凤锦锦,江初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保持沉默。 “原来人活一世,是这么无趣,这么折磨。” “江初好,我不愿有来生,因为不愿再遇见你。” “但是这一世,我总要在你心上留下点什么。” “请你好好活下去,我要先走了。抱歉,我太累了……” 凤锦锦的话被涛声拍打得断断续续,但江初好还是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凤锦锦!” 他焦急地伸出手,而载着凤锦锦的小舟却越飘越远。 凤锦锦解开鹅黄披风留在了舟上,她冲着江初好凄然一笑,纵身跃入了旌河。 徐烨焾已经吩咐了随行侍卫去救人,但是春季的旌河水流湍急,凤锦锦又有意寻死……人,多半是救不回来了。 许久,前去救人的侍卫回来了,冲着徐烨焾轻轻摇头。 徐烨焾微微叹了口气,揽住江初好,没有说话。 江初好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失去了力气般,缓缓在岸边坐下。 他随手抓了一把小石子,一下一下地扔向旌河。 凤锦锦做错了什么呢? 她错在不该是郦国的公主,更错在不该爱上南国的质子。 很讽刺吧,江初好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请一天假,大家端午快乐哦!
第67章 已隔万重山 原本定好的计划被凤锦锦的死打乱,他们匆匆启程,继续向着梁城的方向而去。 江初好这些天都闷闷的不怎么说话,并非他对凤锦锦有着多么深刻的感情,而是凤锦锦的死,像是揭开了一道遮羞布。 将他最不愿看到的残酷现实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场战争背后有江初好的推波助澜,无论多与少,他都参与其中。 而因为这一场战争,死伤无数。 江初好没有真正直面战场,没有看到重伤哀鸣的战士,没有看到因失去亲人而痛苦的百姓,所以他尚且能够蒙住自己的双眼。 而凤锦锦用自己的死亡终结了他的自欺欺人,有时江初好不知道自己所做之事究竟是对是错。 徐烨焾安慰他:“这一场战争带来的苦难只是暂时的,郦国和南国针锋相对那么多年,每年都因为大大小小的摩擦导致数不清的百姓流离失所。” “但现在南国统一了旌河两岸,庆晟帝治国有道,从长远来看,这是幸事。” “况且……这场战争已经酝酿了几十上百年,我们或许有为其加速,但绝不是战争爆发的根源。” “阿好,仅凭一两个人无法开启一场战争,也难以终结一场战争。” 徐烨焾的话确实很有用,江初好沉寂了几天后终于恢复了常态。 他们路上没有再停留,很快就回到了梁城。 虽然江初好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回来,但梁城的百姓不给他这个机会。 早早听闻了远赴郦国做质子的大皇子归来,在江初好入城前几天,满城的百姓就开始翘首以盼。 当他们的车驾真的到了梁城门外,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城门处已经挤满了人,挤挤攘攘地欲要一睹大皇子真容。 “嗐呀,那年殿下出发时,我就来送行了,一转眼呀,六年过去喽。” “也不知殿下变了模样没,那时还是一副孩童模样呢。” “唉,郦国那狗贼皇帝能对殿下多好?想必这些年受了不少苦。” “嘘,别说了别说了,郦国已经没了。” 江初好原本想躲在马车中不露面,架不住百姓们太过热情,不知如何表达想念和崇敬,他们就将自家的各种蔬果粮米向车上塞。 无奈之下,江初好只好掀开了帘子,示意百姓们不必再送东西。 “天呐……” 有脸皮薄的小娘子光是看了江初好一眼,就惊为天人般红了脸、直了眼,被身边人一拉,慌慌忙忙地垂下了头。 人们笑着欢呼着一直簇拥江初好到了皇城根。 江诺也一早就接到了消息,早早命人接应,此时江初好一行人刚到就被接了进去。 为了保护曲泠和曲道儿,隐藏他们的身份,早在入城前二人便与江初好等人分开,单独进城,去了徐烨焾安排好的宅子。 回宫之后,江初好同样受到了极高的礼遇,但六年如一梦,江初好竟然有点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了。 江诺提倡节俭,这些年来皇宫并无太大变化,可江初好还是觉得陌生。 体谅江初好一路舟车劳顿,今天没有什么大的仪式,江初好只需见见亲人,晚上一起吃一顿家宴就可以了。 他先回到了自己幼时住的寝宫,这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徐烨焾也陪在他身边,往事历历在目。 他还记得他们查案的事,还记得自己每日从这里出发去寻李太傅上课,也记得去郦国前一天的彻夜不眠、促膝长谈。 江初好与那些往事之间已隔了千山万水。 短暂休整了一下,两人前往皇后宫中拜见皇后。 皇后已经将一众皇子公主都喊来了自己宫中,打算让江初好一并见过算了。 皇后这些年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并未苍老多少,还是当年的模样。 此前见到江初好时,她已经落过一回泪了,此刻再见,情绪好了许多。 她牵着江初好的手,命孩子们见过皇长兄。 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江初好明白,在自己走后不久,便有孩子诞下。 但他心中早已释然,此时看向簇拥在身边的弟弟妹妹们,笑道:“我从旌河那面带回了些小玩意,都是在梁城时未曾见过的。” 说着,一旁的宫女捧上来了江初好带进宫的礼物,这些都是分给小孩子们的玩具。 孩子们兴奋地抢来抢去,转眼就忘了一旁的便宜大哥。 皇后拉着江初好,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江初好主动提出告退:“烨焾一路护送儿臣归来,尚未归家看过,且幼时安远将军与夫人待我也极好,儿臣理应去拜访一下。” 皇后急忙允了,还让他直接出宫便好,他父皇那边她会代为传达。 江初好恭恭敬敬地应下,告退。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的晃神,十岁那年,这个孩子还会窝在她的怀中撒娇,而如今…… 似乎只剩下了小心翼翼的客气。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想来江初好大抵同样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和庆晟帝吧。 这一瞬,皇后明白,皇宫囚不住已成少年的江初好。 如果他想要离开,这次,她作为母后一定会帮他达成心愿。
第68章 问心如梦醒 出了宫,江初好和徐烨焾并未直接前往安远将军府。 他们稍作乔装,在梁城街头慢悠悠地走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至再有半条街就到将军府了,江初好忽然笑了,他笑得很释怀,一边笑着一边转头看向徐烨焾,“烨焾,你看,我说过吧,江初好不是不可替代的。” 徐烨焾刚一皱眉,江初好便又开口,“你别误会,我说这话并不难过,而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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