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歌唇角绽开:“事情还未查明,仅凭舅舅的一封信,孤并不能肯定和宫外互通消息的就是沈琢玉。” 慕容昭笑道:“这个自然。倘若没有掌握其他的线索,微臣也不敢贸然惊扰摄政王。” 楚明歌神情镇定,袖中的手缓慢握成拳。 说话间二人已走入内室,慕容昭拿出一只木匣,交到楚明歌手中。 楚明歌启匣,目光一寸寸游移过匣中的物件,眸光渐渐变得寒冷。 “舅舅此举,是要将外甥逼到乱臣贼子的路上吗?” 慕容昭绽开一缕微笑,雅致眉眼盈然生辉,如珠如玉:“事到如今,殿下做与不做又有何区别?” 楚明歌缄默,周身散发出瘆人的杀气。 慕容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心慈手软也是情理之中,有些事你做不到,舅舅便帮你一把。” “你别忘了,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一同筹谋的,届时事败,谁也逃不掉。” 慕容昭谆谆善诱:“别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赔上自家的身家性命,那就不值当了。” 话中透露着赤裸裸的威胁,楚明歌肌肉线条绷紧,呼出一口浊气:“好,外甥知道了。” 他抓起木匣拂袖而去,慕容昭望着他杀气腾腾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暗影里飘过一抹艳丽的杏子红,一个妙龄少女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父亲,您就不怕他恼羞成怒吗?” “聪明人恼羞成怒之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楚明歌对自己的软肋一清二楚,目前,他是不会,也不敢不能跟我翻脸的。” 慕容岫柔柔笑道:“父亲深谋远虑,女儿佩服。” 说到这里,慕容岫面上掠过黯然。 “对了,上回父亲交代给女儿的事,女儿没有完成,让父亲失望了。” “无妨,那个暗卫没那么重要,楚明歌不愿意给也就罢了,当务之急是找出沈琢玉的下落,将他掌握在我们手里才安心。” 慕容岫点点头:“是,女儿明白了。” 她抬头,看了慕容昭一眼:“再过两个月,大周就要来人了。” 慕容昭容色一动,转首看着慕容岫:“那又如何?” “大周的皇帝是楚明歌的亲生父亲,大周太子是他的亲弟弟,女儿觉得……” 慕容昭:“你担心楚明歌会和大周有所勾连?” 慕容岫踌躇着,点了点头。 “不,不可能的。楚明歌心气高傲,对他母亲的事耿耿于怀,你只看这些年他对我的态度,就该明白他绝不会向……他低头。” 慕容岫跺了跺脚:“姨母的事和您有什么关系?当年大周皇帝看中的是您,姨母代嫁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犯了蠢,被人陷害悲愤而死,是她自己的命数,楚明歌有什么理由埋怨您!” 慕容昭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滚烫的茶水泼溅而出,洒在他的手背上。 “父亲——” 慕容岫吓了一跳,慕容昭胸膛剧烈起伏,声音亦扭曲了:“你胡说些什么?!” 慕容岫慌忙跪下:“女儿知错,不该提起往事惹父亲不痛快,只是女儿实在看不惯楚明歌对您不敬,他的命都是您救的,如今却逼迫得我们全家没有立锥之地……” 慕容昭定定看着慕容岫,高温透过薄薄的杯盏灼烧着指尖,他手一颤,茶盏摔到地上,一下子四分五裂。 慕容岫的眼睛里积着一层氤氲的泪雾:“父亲,您身子不好,千万不要因为女儿的话动怒。” 慕容昭竭力平复着纷乱如麻的心绪,咽下一口又一口甜腥,过了半晌,脸色才平静下来。 “你起来罢。” 慕容岫起身,见慕容昭表情缓和了几分,大着胆子道:“您和那个人……” 慕容昭烦躁地摆摆手:“过去的事,休得再提,还要,你记好了,此事断然不可在楚明歌面前提起。” 慕容岫忙道:“女儿知道的。” 慕容昭负手走进内室,苍白瘦削的背影平添了几分寥索。 …… 昨夜被楚明歌折腾了整整一宿,云绯一觉睡到大天亮,等他从梦中惊醒,已是日上三竿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浑身的痛楚和不适感令动作一滞,他僵了僵,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下了地。 冷霜推门而入,看见他强撑着下地大惊失色:“你这是做什么?” 云绯被冷霜强行塞回被窝里躺着,他忍不住小声嘟囔:“其实,我没那么娇贵的……” 冷霜一听这话脸就拉了下来:“昨天淋了点雨就发烧的人是谁?你看看自己身上有几斤肉?瘦得跟竹竿似的,还是锦衣营的领主呢,你这副病歪歪的模样怎么服众!” 云绯不敢再多言,悻悻地缩回被窝。 冷霜端着白粥送到他嘴边:“张嘴。” 云绯想起楚明歌那张阎罗王的脸,就是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冷霜五味杂陈地看着遍布他全身的暧昧红痕,他并非不通人事的白纸,况且昨夜那些哀喘是真真切切传进他耳朵里的。 气氛一时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 云绯垂下眼帘,搅动着白粥。 最不堪凌乱的一面,他其实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冷霜看见的。 冷霜叹了口气:“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云绯纳闷:“什么打算?” 冷霜咬了咬牙:“殿下、殿下面冷心更冷,他现在喜欢你,以后指不定喜欢谁,提眉就是最好的例子。” 云绯轻声道:“殿下是我们的主子,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他要我侍寝,我会无条件服从,他不想要了,我也不能违抗。” 冷霜脱口而出:“那你就这么让人白白玩了?!” 话音一落,两个人齐刷刷陷入沉默。
第二十二章 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尴尬,大抵是方才的言语过于尖锐,冷霜觉得云绯惯来柔顺的脸上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对不起,我昏了头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放下碗盏,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云绯望着他的背影,冷霜的话刺耳是刺耳,不过他也并未生气。 其实,他说得也没错。 暗卫,说白了就是主人手里的刀,没有自我服从命令的机器罢了。他的生命本该在诏狱中结束,楚明歌留他苟活了这么久,他应该满足。 作为一个出色的暗卫死去,本就是他的宿命。 肩膀的疼痛唤回他的神思,他垂眸看了眼伤处。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近来痛觉越来越强烈,经年累月留下的旧伤总会在特定的时辰发作。 经过多年磨炼,忍痛的功力早已炉火纯青,只是这些重叠的伤痛,仍旧令他难以入眠。 他披衣下地,刚走到门口,两个看守立即拦住他的去路:“殿下有令,您现在不能出这道门。” 云绯睫羽微动,眼眸中流泻出一丝茫然。 “那,也好。” 他晕晕乎乎地走回屋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间屋子的布置十分素雅,微风不燥,窗明几净,阳光筛过密密的窗格,可以看到万千轻尘飞扬。 云绯呆呆地扫视了四周一圈。 思维混沌,楚明歌的用意让他下意识地去揣测,只是想来想去,仍看不懂他的用意。 他坐了片刻,忍不住又走到门口。 两个看守警觉地瞪着他。 他想了想,轻声问道:“殿下有无留下密令?” 看守面面相觑,对视一眼,摇摇头:“没有。” 云绯又问:“那,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过来?” “殿下离去前,说今晚会回来用晚膳。” 如此,云绯也没了别的话可说。 他回到空荡荡的内室,坐得端端正正的,身板挺拔,睁大双眼,直勾勾瞪着某处虚空。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 月上林梢,有侍女进屋点上蜡烛,橘黄色的光芒烘托出一个暖意洋洋的小世界,侍女端着饭菜,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公子用膳。” 侍女的姿态配上这个陌生的称呼,云绯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望着她们手里的托盘,低低拒绝:“我还不饿。” 打头的侍女眉目和顺,口气亲切:“公子没胃口,也该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殿下临走前关照过,要奴婢看着您用膳,且当是可怜可怜奴婢们吧。” 由己及人,云绯叹了口气:“好吧。” 外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云绯还没回过神,楚明歌已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没胃口么?” 云绯跟着侍女站起来行礼,楚明歌按住他的肩头,云绯面色一滞,楚明歌像是想起什么,倏地收回了手,改而搂住他的腰身。 手臂轻轻一带,便将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云绯羞得面皮红得滴血:“殿下怎么这时候来了?” 楚明歌“嗯”了声:“听说你想孤,过来瞧瞧。” “过来瞧瞧”,四个字浸淫着浓浓的狭昵气,只是他说得堂而皇之,反倒显得云绯红透的脸是做贼心虚。 他抬起云绯的下颌来回打量,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比昨日好了些。” 怀里的人气息如兰,昨夜被他里里外外清洗过好几遍,身上只有出自他身上的味道。 他板着张俊美无俦的脸,狭长凤眸里露了些满意。 云绯坐在他大腿上,简直如坐针毡,怎么也不舒服,扭了几下,被楚明歌在臀上拍了一巴掌:“安分点。” 云绯咬着下唇,慢慢点了点头。 楚明歌有股刺鼻的腥气,这气味他再熟悉不过。 是血。 云绯低眸一瞥,楚明歌一袭玄衣威严英武,唯独衣角下摆比别处更深些,想来是血洇湿了。 他犹豫不决了片刻,启唇轻声问道:“殿下受伤了吗?” “你这是在关心孤?” 云绯紧盯着那处深色:“您伤的重不重?” 楚明歌轩了轩眉毛,不以为然:“孤处决了几个奸细,不小心溅到的。” “……那就好。” 怀里的人音量渐低,楚明歌望着他的侧脸,心底深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碰了碰,泛开无限柔软。 “孤想好了。” 楚明歌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云绯心头蓦地一紧。 “从今以后,锦衣营你不必再去了。” 云绯刚想张嘴,被楚明歌目光一阻,只好将话语咽回肚子里。 “锦衣营的事务有冷霜和应雷处置,再不济还有提眉,你该操心的不是这些琐事。” 云绯茫然不解:“那,属下以后去哪里?” 楚明歌唇角微翘,笑容透着满满的邪气。 “自然是跟着孤,孤内宅冷清,在新主子进门之前,就由你替孤暖床了。” 云绯“蹭”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一打,衣袖带倒了桌上的花瓶。他眼疾手快,在花瓶落地前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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