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他本是看在他姿容尚可,性情又比提眉乖顺的份上才想抬举他的,既然他看不上做他的内宠,就做个存血的容器好了。 略略平复了心情后,楚明歌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立即有人走入,恭恭敬敬道:“殿下。” “静北宫最近如何?” “公子这几日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吵闹着要出去了,只是有时仍会口出恶言。” 内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楚明歌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骂别人,只骂他一个。 楚明歌也并未将沈琢玉那些污言秽语放在心上。 他年纪还小呢,又是被宠坏了的,关得日子长了,总能转圜过来。 最起码比那个顶撞他的奴才好。 楚明歌倏地一滞,反应过来自己的思维又跑到了那个讨厌的奴才身上。 当初看见沈琢玉时,他尚不满十岁,肤白貌美,灵动活泼,和当年那个孩子有几分相似。 楚明歌将他当成那个孩子的替身,一宠就是好几年,谁能想到,沈琢玉脾气越来越恶劣,和记忆中的那道模糊的影子相去甚远。 其实,云绯听话的时候,并不比占了相似的优越的沈琢玉差。 “咚。” 书桌上裂开一道缝隙,楚明歌面色铁青地看着裂纹,将脑子里那个单薄的身影撕成了碎片。 不过是无用功罢了,很快那些碎片又粘合起来,碎痕被抹平,再度拼凑出那张熟悉的脸。 下头站着的内侍身躯一抖,生怕主子一个不顺心就要了他的项上人头。 “……” 楚明歌瞪着虚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略一沉思,沈琢玉旧疾发作的日子又快到了。 那几棍子虽然不是致命的,也能让他一时半会下不了地,要是他出了状况,沈琢玉也得玩完。 楚明歌起身,又想到什么,慢慢收回了脚。 前脚气势汹汹打了他几棍子,后脚又贴上去给他治伤的自己会否会显得……太贱了些? 别人去,他又放不下心。 楚明歌按了按太阳穴,朝政上的事也不如那个麻烦的暗卫棘手。 “楚哥哥。” 慕容岫像一只蝴蝶似的飞了进来,楚明歌闻声睁开眼睛,慕容岫笑语伶俐:“楚哥哥,你干什么呢?” 楚明歌招招手,内侍收起奏折,叠好了放回书桌上。慕容岫眼波流转,楚明歌挡住她的视线:“你来做什么?” 慕容岫将脸凑到他跟前:“听说云绯惹你不高兴了?” 楚明歌眉心一苡橋跳。 他刚刚才冷静,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谁说的?” 楚明歌音调微冷,慕容岫丝毫不怵,抱着他的胳膊来回摇:“你别生气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你想想这些年他什么时候做错过事,定是你太凶了。” 楚明歌无语地看着她,慕容岫好奇道:“你要出去吗?” 楚明歌轻描淡写:“嗯,有些公务处理,顺带看看那个奴才如何了。”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好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殷勤:“到底用的顺手,不能让他白白死了。” 慕容岫兴奋道:“我也去!” “没你的事。” “我都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嘛,求你了。” 慕容岫使出撒娇的攻势,楚明歌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让她跟上。
第二十五章 云绯缩在一团破旧的烂棉絮中,瑟瑟发着抖。 背上的杖伤火烧火燎,刺骨的寒冷以及即将忍耐到极点的痛楚,来回反复地折磨着,纵使闭着眼睛,也难以入眠。 因为身躯上叫嚣的伤口,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四肢渐渐麻木,嗓子里干渴得几能冒烟。 冷风拍打着破烂的窗纸,落在耳朵里犹如孤魂野鬼的呜咽。 他的目光扫过窗纸,上面仿佛亮起无数绿莹莹的眼睛,精光毕现。 他瑟缩了下,纤长的鸦羽抖得厉害,眼睑投下青色的阴影,恐惧的呼喊亦被死死咽了下去。 说出去恐怕也无人相信,一个生长于黑暗中的暗卫,居然怕黑到了极点。 怕黑的事,大抵跟他小时候的记忆有关。 他离家的时候还很小,过往一片空白,只残留着一些模糊的碎片。 依稀是一个深夜,他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那妇人声音温柔,唱着一支断断续续的歌谣。 他本来昏昏欲睡,外面忽然传来金属相撞的声音,那妇人急急忙忙将他塞进一只暗柜,往他嘴里喂了颗东西,又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起身出去了。 他躲在暗柜中,透过缝隙看见有几个士兵模样的男子推门而入,先是扫视了一圈,下一瞬,一剑穿透他躲藏的暗柜。 那森冷的剑刃上血迹分明,直直扎进他眼底,血腥气混合着别的异味,如一把刀子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云绯倏地睁开眼睛。 天边仍是黛青黧黑,找不见一颗星子。他勉强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又往榻里缩了缩。 眼皮逐渐开始沉重,凭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此时若是睡了过去,便再无清醒的可能。 指间滑出一根银针,正准备朝着穴位扎下去,不知怎的一下子想起楚明歌那张阴沉沉的脸。 他手一软,银针落地,悄然无声。 无端端的,有些灰心丧气。 这时候,原本死寂的空间里却响起轻微的咔嗒声。 云绯神志不清,又陷入那些虚妄迷离的幻影中,乍然听见开锁的声音,一下子就和记忆里那些凶恶的士兵联系到了一块儿。 他狠狠打了个激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被人扔在地上的长剑,牢牢攥在掌心。 木门发出吱嘎的开启声,噩梦再度袭来,他咬住下唇,不顾身上伤口,狼狈地滚进阴影之中。 楚明歌进门没看到人,先是一愣,之后才看到躲在暗处一声不发的人。 他朝前走了几步,道:“云绯。” 他看见云绯手里的长剑,这个时候,他方才觉察出一丝异样,床上的人深深垂着头,对他的喊声置若罔闻,只是紧紧抓着长剑,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楚明歌慢慢靠过去,音调放缓了些:“云绯。” 黑暗里的人猝然出手,慕容岫吓得大叫一声,楚明歌反手握住他的腕子,长剑偏离走势,仍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云绯被抓住了手,本能地挣扎起来。楚明歌本可以借机夺了他的刀,然而心神一恍惚,薄薄的剑刃又深入几分,撕裂布帛刻进肌肤。 血液喷薄而出,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袖,楚明歌眉头也未皱一下,慕容岫看见血,一下子慌了手脚,跳起来要去找太医。 楚明歌叫住她:“站住,别惊动人。” 他声音低沉:“要是让人看见,他这条命便留不得了。” 慕容岫红着眼圈点点头,她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暗卫对着自己的主人拔刀,就算是楚明歌也保不住他。 云绯死死瞪着楚明歌手背上刺目的红痕,淅淅沥沥的血珠滴落到地上,他猛地回过神,又挥剑欲刺。 楚明歌没给他伤人的机会,当机立断卸了他的手腕,长剑哐啷坠地,云绯痛得一颤,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想来是清醒了。 楚明歌松了口气,冷笑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面前的人听见这句话,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楚明歌被他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软,正打算将他按回被窝里,孰料云绯突然猛扑过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楚明歌身子一僵,条件反射般想要推开他,触到他两片凸起的肩胛骨,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怀里的人逸出细弱的病猫似的闷哼,攥着他的衣角舍不得丢开。 楚明歌只好让他紧紧搂着,手掠过他的额头,烫得厉害……是烧糊涂了,还是做了噩梦,楚明歌想起他那些古怪又娇弱的毛病,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慕容岫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若是寻常人敢这般无礼,楚明歌少说要断他两条胳膊,今天这样子,倒是头次见。 楚明歌清了清嗓子,慕容岫抢先一步,模仿着他的口吻道:“今日之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楚明歌哭笑不得,低声道:“去请太医。” 慕容岫了然,少顷去而折返,来的太医有些眼生,楚明歌多看了几眼,慕容岫解释道:“这是给我诊病的刘太医。” 楚明歌颔首,刘太医看到屋里的狼藉,便想到这里发生过何事。 他擦了把冷汗,太医官服里的身躯战战兢兢:“请殿下把手臂伸出来。” 楚明歌本想坐到旁边去,无奈云绯抱他抱得太紧,他不好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只得就近坐下。 刘太医包扎好了伤口,楚明歌看着怀中时不时发抖的人,道:“也给他看看。” 刘太医刚要去握云绯的手腕,就被恶狠狠扇了一掌,楚明歌微微错愕,声线也变得生硬:“听话。” 打了人的家伙摆出委屈得不得了的表情,一对雾蒙蒙的眸子笼着烟雨,睫毛一颤就要掉眼泪。 楚明歌举起手,慕容岫以为他要打人,没想到楚明歌的手却停在了云绯尖尖的下颌处。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透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哭什么,孤又没逼你。” 他面无表情地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不看了,你要受就受着好了。” 云绯这才高兴,将脸贴上了他的胸膛,蹭了蹭,简直跟小动物撒娇似的。 楚明歌竟然也没有生气,锁起的眉头有些微松动。 慕容岫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第二十六章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天即将破晓,慕容岫以为那两个人就要这样一直抱下去的时候,楚明歌却站了起来,慕容岫一愣,楚明歌望了她一眼,慕容岫立即跟上。 “找我何事?” 慕容岫瞟了眼被他抱着的云绯:“有个暗卫托我替他求情,要我说那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自然有楚哥哥心疼,他急吼吼上赶着算怎么回事。” 楚明歌眉心一皱,立即想到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冷霜。 “他有他的私心,倒是你,平**不像是这般好心的人。” 慕容岫笑容一滞,旋即道:“偶尔善心大发一次嘛。” 楚明歌冷哼了声,似乎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楚明歌多疑,解释得太多,反而更容易引起他的疑心。 楚明歌径直将人抱回理政殿,刘太医趁着云绯睡着,剪开他的衣服给他处理了伤口。 单薄的衣衫和化脓发炎的伤口粘连着,刘太医手一抖,床上的人便皱着眉头发出低低的“嘶”声,楚明歌的眼神冷得像冰:“轻些。” 刘太医两腿战战,大冷天活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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