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能这般轻松就能跑出来。 说到底,他以前在剑来宫中的时候就由着跟随萧清嘉的阿鬼还有宫中那些个一次次扑了一场空的大臣,时常在背后嚼舌。 他听说萧清嘉最喜欢出去随意走走,而他自己如今也是趁着月光之美出来晃晃悠悠,只是不同的是,那人在晨间烟雾缭绕;他在夜晚,灯火明灭。 脑子里乱七八糟在想与他再次见面的种种场景,甚至希望能够站在他面前给他一个不知所谓的“惊喜”。 但他还是能想到那人会摆出一副什么模样,也许不过就是看了他一眼,之后再用不带丝毫情绪的话同他聊天。 再之后…… 无量让自己打住纷飞的思绪,他实在不想再这样想下去了,手里的枝条在他的胡乱□□下显得软趴趴的,没了精神,想要给它丢掉,但又不太舍得这片在边关之中难见的绿色。 月光照射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将手中的裹满了绿色的枝条都给比下去,立刻闯进了他的视线。 一整天的军队驻扎还是很累的。 无量瞧见这湖泊眼睛一亮,登时觉得自己面上涂抹的东西如坠千斤,身上粘腻腻的,连着夜晚的风吹过来也是燥燥的。 左顾右盼,周遭在明亮月色之下显得如此寂静,无量下定心思,一步步朝着湖边走去,停在了一个石头面前。 天边的月光已经被飘来的云彩半遮半掩,此刻月光之下,水中的身影显得无限朦胧。 无量喟叹一声,手搭在岸边的石根上,手指被撑在稀稀碎碎的小石子之间,笑了声,自言自语,“从前在世人眼中比这好千百倍的热水之中居然没有此刻显得舒坦。” 觉得无聊,又把那软趴趴的枝条拿在手里,对着面前圈圈激荡的湖水一下又一下地挑拨。 什么声! 无量几乎僵直了身体。 有人在朝着这个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奔来。脑海霎时清明,这人不是在找他,但若是被发现自己这副模样可就糟糕了,如何也解释不清的。 训练有素的黑衣蒙面人紧紧追赶在后面,不过百十次招数只能在后面一个个不甘地倒下。 萧清嘉轻轻沾取嘴角的一滴血丝,发出嗤笑,“呵,高级杀士。有人这么快就等不及了,真是枉费我白日作出恭敬把酒的模样。” “不过这次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萧清嘉说着,朝着岸边的大石块走去。 那石后是无尽的湖面,凭借他的武力,是能感觉到湖中有人。 萧清嘉眼睛一眯,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悄步沿着石头走过去,水面静悄悄的,哪里会有人。 萧清嘉不动声色耐心地站在湖边,他在等,等那人坚持不住自投罗网。 果真,白色耀眼,水中人在他面前活色生香上演一出水中出浴。 细软的腰肢背对他,却顶着不大清楚的月光在空中颤巍巍晃动了几下,凭在水中胡乱噗通两下才稳住的模样,显然是个算不上身经百战的男人。 倒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 “我背过身去了。”话没说完,男人就提前将整个身体都背过去。 后面的水声淅淅沥沥听得清楚。 这难不成是哪位将军家的姑娘? 萧清嘉犹豫了下背对着水中的人儿斟酌开口,“在下并非是有意冒犯姑娘,今日就当是不曾会面。” 无量本还在为与萧清嘉突如其来的碰面不知所措,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激动,还带着经年重逢淡淡的酸涩。 都在这一刻,万千言语都卡在喉咙里。 也是,他们先前也不过就是举止得当的明面夫夫,半分礼仪也未曾逾越,如今月色不如头半夜明亮,昏暗之中他一时间认不出他也是正常。 “我哪里是什么女子,谁家姑娘晚上不眠反倒来荒郊野外……沐…浴,你突然出现只是惊我一下,但说到底都是男子又有什么不可看的。” “我只是身负顽疾,样貌丑陋,心里头觉得自卑不便与有缘人打个照面。” 无量乱七八糟说了很多,自己都能感受到语气中的冲天酸涩,尽管如此,他还是做的滴水不漏,声音被刻意压低。 萧清嘉听了这清脆的声音还是觉得有丝毫恍惚,当然也知道这人不愿意见他才做出的刻意伪装。 深山之外总是有奇人,此次是他唐突打搅了他的生活。 萧清嘉捂着胸口准备拜别。 无量平整了呼吸,尽管是背对着他站在水的中央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水里越来越凉,甚至有些刺骨的寒意正渗入他的肌肤,“你先走一步,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这人,没能听出来。 水中男子从头到尾都是背对着他,但能判断出他不是很气愤。 只是此刻萧清嘉莫名听出水中男子语气中带着丝埋怨与低落,好心提醒: “公子不论是军中人还是世外奇人,今夜两军会盟自然会有些不愿看到如此场面的人前来搅混这趟水,你还是早些回去,早避这风险。” 无量微微转头,露出半个侧脸,雪白莹亮在月色之下阴影投入眉眼,看的不太真切,“既然如此,多谢公子提醒。” 言罢,听到萧清嘉早已远走出水岸的声音,无量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睫羽唇色被死死咬扯地发白,最终在湖中呵出一股股冷气。 第57章 恍惊鸿 “大人。”许久不见的宋达,终于在后半夜抵达了宋绶的营帐,发觉宋绶已经坐在桌旁摆上菜肴等他良久。 原本微微冒着热气的菜全然凉了,宋绶见他到来,忙站起,带着些许温和的笑意,“我再命人将这些饭食从锅炉中过一遍。” 宋绶末了叹息,“实在是边关之地,咱们两人私下聚一聚,不能像两国宴会,因此这伙食美酒未能满备。” 早在旁边站着的三人欲上前将布置好的饭菜再拿下去。 宋达皱着眉头,先是摆了摆手拒绝,后神情又严肃起来,他心情不是很好,“你们先退下,我与大人有要事商量,切记守住营帐,不得让无关人等在附近闲逛。” 宋绶瞧了宋达神色不像作假,知道他这会是真的有相对他说的话,对着三个侍从瞟了一眼,示意他们先退下。 “你先前随我颠簸,身子不大好,本来说是要替你夫人好好照顾你,这回又叫你前来同我受苦了。” “无事。”宋达一边飞速扒着碗中冷了的饭菜,一边嗓音不清地抽空回他,“这次是我自己,事出有因,即便大人你不召我来边关,我也要为这事给你一报。” 埋头吭哧吭哧苦吃,“快马加鞭几日,干粮都分给沿路的那些个浪荡儿,简直饿死了。” 宋绶听到这,脑海中立即浮现那脏乱不已的浪荡儿个个叠加在一起推推搡搡地挤在一起,压下心中的情绪,道:“那你还是要为自己身体考虑。” 宋达嘴里被食物塞满,听到这顿了一下,奋力将口中吃食全部咽下,才道,“我家那位不过就是女子平日里大惊小怪罢了,我跟着大人多年,也算是有些历练,这些只能说是九牛一毛的微不足道罢了。” 宋绶就听着他在这絮絮叨叨他与夫人的场景,看他句句不离抱怨女人麻烦,脸上又一个接一个地展露幸福的笑颜,叫人看了应接不暇。 宋绶还是耐心听他这般一遍遍重复式地唠叨,时不时为他夹上菜肴,不过这夹菜的步子还是没赶上宋达狼吞虎咽的速度。 吃了个七八分饱,宋达确定这几人推退出去,营帐里静悄悄地,一个猛起从椅子上打滚站了起来,这才压低声音凑到宋绶耳边道:“大人听说帝王在这边关有了踪影?” “哦?是吗?”宋绶先是意外地一挑眉,不动声色将桌边的帕子掂起朝着嘴角像往常一般,有条不紊,步步擦拭。 若那帕子当真如寻常般排列整齐,而不是被宋绶掀起衣袍边的袖子久未放下,还真给他瞒了下去。 宋达瞧见宋绶这副神色,再瞧着这些小动作哪里会有什么不明白。也随之放下木筷,胡乱揩了嘴边不多的油水道: “大人,我来了这么久你都不曾主动提及京城状况,就你那老母和心怀不轨的哥哥不说也罢单就是她——” 宋达停顿了下,又继续说道,“单就是小福蝶,你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还有朝中的形势,现在依照我看是越发严峻了。” 宋绶给他满上不算太好的粗酒,紧闭的双唇蠕动了两下就要打开,却又在犹豫不决。到最后在宋达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这才伴着酒水声嗓音沙哑,“那姑娘……可还好?” “嗤……”宋达摇了摇头笑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紧皱着的眉头已然舒展开,道:“好,简直不要太好,你这次的不告而别可给人家姑娘气的不轻。” 宋绶意外看他一眼,“你先前不是这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哼。”宋达到底伪装成深沉的样子不多久就开始破功,但也不敢直面与宋绶相碰撞,只能对着杯盏气急败坏,“姑娘长大了,马上就要被那个他的好先生给拐走了!” 宋绶先是一愣,再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好一会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又道:“不至于,邹老教子有方,邹文那小子即便是有这个主意也不敢打到本大人头上来,师生成亲?呵,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名声。若真是这样,那他邹家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人家可是在京城中做好完全的准备了。”宋达没头没脑地立刻嘟囔两声反驳他,“只是感情上的事谁知道呢,连着万物尊贵都要想着脱离红尘,戒欲戒色。” 宋绶道:“要真是在一起,那也算是他邹文栽倒了一个小女子手里,一个女人换邹家百年大业,朝中对抗的势力再少一道,也不亏。” 宋达听到这里,酒醒了一半,他不愿相信,知道大人他有的是野心与格局,心里闷闷的,一个劲地往自己口中灌酒。 再就没了声音,还是想不通,只好盯着宋绶奇奇怪怪。 见宋达好久不出声,像是看怪物似地看着他,宋绶压下心底乱七八糟的情绪,岔开话道:“你方才还在同我讲最重要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 那个人的名字,已然变得陌生被积压在心底最深处,时时刻刻都要流露酸涩与他对此不敢多想渴求。 那颗在他梦中曾让他魂牵梦绕的痣,自打他历经磨难回来后,就再也不曾入梦怀。 宋达一拍脑袋,知道自己又跑偏了,这会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有没打断,瞬时蔫了吧唧,“还能再叫我多说什么,也就这件事了,我知道的,能查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再说。”宋达抬起头看他一眼,又别过头去,继续给自己满酒,“再说,我本来以为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可到头来真给你这么一讲,发现也不过如此,反正咱们现在是两手空空,哪里也不能找着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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