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玄拧着眉,不悦斥责道:“丁泽此人,仗着自己祖上的荫庇,整日间在朝堂上和稀泥,专走歪门邪道,朝堂风气都被他带坏了!” 方正清撑着下颌扫了一眼,无奈道:“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丁府敢与大理寺当街对峙,可见底气之足。” 忽然,下方传来一阵骚动,官差抽出了刀,丁府家仆提起了棍棒。 方正清转头与长孙玄对视一眼,皆皱起了眉头。 有百姓窃窃私语。 “这丁家恐怕又是犯了什么事吧?” 有人点头,赞同道:“我看也是……” 上回丁家二公子作奸犯科,杀戮成性,夺走几十个花季少女性命的案件在京中传播甚广。 民间甚至有书生将此案件改编成剧本,排成了戏曲,后虽被丁泽喝停了,但民心是越压迫越反抗,这戏竟是火出了京城,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场场火爆。 应了那句话,丑事传千里。 而更令丁泽头疼的是,他在戏曲中的形象是个丑角,扮演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中的“上梁”,“火”遍了大江南北。 骚乱暂停之际,方正清暗自松了口气,疑惑道:“不过,这次犯事的丁泽侄子丁酉,我竟是从未听过。” 长孙玄冷哼了一声,“朕对丁酉此人略有耳闻,就是个油嘴滑舌的草包,就凭他,还想中举?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次犯事的丁酉,是为考科举于小住丁府的丁泽的亲侄子。 丁家二公子已逝,丁家大公子又是个病秧子,整个丁家是阴盛阳衰,眼看便要绝后了。 这丁酉身为丁泽亲弟弟的儿子,为人油滑,入京后,便将丁府当家做主的人都哄得心花怒放。 时日久了,丁府上下的仆人都把他当成了二主子,恭维异常,且都盼着丁泽把丁酉过继成丁府公子。 届时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丁府是真想护着这丁酉。”方正清抬头看了看太阳,担忧道:“快天黑了,大理寺的官差连门都没能进去……” 按理说,大理寺经手的都是大案子,只要大理寺想查的官员,就是再位高权重的官员,都会好好地将人迎进去,回头再做商议。 丁府倒是胆大,竟直接命人死守府门,不肯让官差进去。 长孙玄眼眸暗沉,脸色不霁,“丁府在京城胡作非为惯了,这些年,不知以权谋私,摆平了多少事。” 提起丁泽,长孙玄满脸厌恶。 方正清垂眸,用茶杯盖拂去水面上的茶沫,淡淡道:“与丁家有关系的人太多了。” “光是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就有十二个人的儿子娶了丁家女儿。” 更别提那些数不清的小妾。 长孙玄虽想整顿此种现象,一时也无能为力,他刚登基,绝不能动摇了朝堂根本。 长孙玄厌恶道:“娶那么多女人,是种马吗?” “……皇上,请慎言。”方正清无奈道:“这话要是被朝臣听见了,恐怕又要与你论礼了。” 长孙玄矜傲地微抬下颌,伸手过来覆在方正清的手背上,眼中蓄着深深情意,“那群老匹夫,自己不纯洁,还妄想拉朕下泥潭……” 方正清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抽,勉强扬起一个微笑,夸奖道:“是,你最纯洁了。” 长孙玄满意地点点头。 “啊!” 丁府门口忽然传出一声尖叫,二人往下看。 原来是官差旁边站着的卢浩按耐不住了,他奋力夺走了官差手中的刀,冲着丁府门前拦住的重重家仆砍了过去。 “不好!”方正清不禁起身喊了一句,“卢浩他不会武功。” 况且,若是他对家仆出手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作了当众伤人。 “没事。” 长孙玄越过桌面,扶住了方正清的肩。 他话刚落地,不远处,卢浩手中的刀就一个不稳,落在了地上。 刀落地后,他的动作极为怪异,趴在地上握住了手腕,神情痛苦不堪。 “是朕的影卫。”长孙玄解释道。 方正清一颗心落回胸膛。 橙黄的落日余晖洒在他脸上,不一会儿,就沉入了远山青黛。 天黑了。 “再这么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怕小柳会出事。” 若是向余笙来了便好办了,但方正清手中没有证据,若是贸然让他出面,恐朝臣对他会有微词。 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长孙玄抿了抿唇,忽而笑道:“朕自有办法。” 随即,他抬手在桌面上敲了三下。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影卫不知从何处来,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 方正清怔愣了一瞬,下意识将手从长孙玄掌中抽了出来,长孙玄察觉后,又追逐着他的手握了上去。 方正清浑身僵硬,装作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掌心出了细汗。 长孙玄狐狸似的笑着,对影卫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鲜少的温柔,“之前让你们确定丁酉的住处,有结果了没?” 训练有素的影卫目不斜视,声沉如水,道:“已查明。” “好。”长孙玄危险地眯了眯眼,道:“既然他们愿当缩头乌龟不出来,那就让他们主动出来。” “属下领命!” 影卫风一样来,风一样去。 方正清看着影卫须臾前跪着的地方,有些迷茫。 但方正清本是个聪慧人,他几乎一下就猜准了长孙玄的计谋,“你要放火?” “并非真的放火,朕自有分寸,不会伤及小柳的。” 方正清眼波漾了一下,叹气道:“可惜了,我们没有证据,就算救出了人,恐怕也不能定丁酉的罪。” 长孙玄眼眸一闪,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方正清低笑了一声,蓦然转了个话题,道:“现在越看,越觉得你天生是个当皇帝的命。” 长孙玄有杀伐的果决,运筹帷幄的智慧,再加上,他有一颗为民着想的心。 方正清终于不得不承认,就是再多十个长孙霖,也比不上长孙玄。 “阿清,没有人天生适合做某件事。”长孙玄对上他的眼睛,目光中有悠远深沉,不易外露的情绪,“如果可以,朕宁愿不做皇帝。” 方正清的黑眸里倒映着长孙玄小小的缩影。 “只要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长孙玄眼中的温柔浮上来,如同冰雪融化般,过往的伤痛磨灭,唯有眼前的温柔是是真实无比的。 方正清想起洛城初遇长孙玄,他沐浴着鲜血,从死人堆中走出来,孤绝倾城。 像是凤凰涅槃,虽一时光芒尽失,可凤凰终将重生。 方正清压下心口躁动,暗道:再这样下去,他当真要于大庭广众之下,对长孙玄……那样了。 长孙玄看着深沉夜幕之下繁华丁府,只道:“更深露重,夜还很长。” 他漆黑皓亮的眼眸望向方正清,“阿清,带朕去你的书院看看吧。” 丁府后院火势渐大时,火光照亮了小半个京城。 噼里啪啦的木头爆炸声纵使隔了一条街,也清晰可闻。 丁府里面的慌乱尖叫声与救火声不绝于耳,比集市还要热闹三分。 没人再顾得上大理寺的官差,家仆纷纷扔下了与官差对峙的棍子,拿起了能装水的器皿,参与进救火的队伍。 这场大火一直燃烧到清晨,守在丁府门口的大理寺差役从丁府中救出了一名女子,一名老者。 许多在场的百姓都不理解。 这丁酉抢女子自是为了劫色,可他劫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做什么? 直到有好事者查出了这名老者的身份,他名为陆仁,是个教书先生,在他手中,出过无数举人。 名气高后,自有人想专门找他做有违法度之事。 有门路的人家早已有了科举押题的题目,想找他写好考卷答案,考生提前背下,笔试时直接往纸上写便是。 可陆仁年纪大了,一身傲骨并未弯折。 他拒绝了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反而自降格调,屈居于一家贫苦人家孩子读书的书院。 丁酉原以为背靠丁家就可为所欲为,他无缘无故将书院封了,将陆仁抓走。在封书院时,又对小柳见色起意,一并将二人捉入了丁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丁酉哪里料得到,这所穷酸书院的靠山竟是大周天子长孙玄。 此事出后,丁泽被贬了官,整个丁氏家族都呈现出了逝微的趋向。 更重要的事,朝中官员都从此件事中窥见了长孙玄对丁泽的态度,此后连绵数月,京中官员光是后院被遣散的小妾都可开一家妓院了。 除此之外,丁姓官员都或多或少受了波动,做人做事皆战战兢兢起来,唯恐长孙玄会迁怒降罪。 故而,朝中风气一时改观,新皇新气象,终于有了兆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长孙玄和方正清并肩站在书院门前,欲推门而入。 第151章 阿清,你喝醉了 “阿清,你这书院倒是好看。足够精致,但又不失简朴大气。” 方正清牵着他的手往后院走,扬眉笑道:“那时我从丞相府出来,身上银钱不多。是因为这附近住的都是贫苦人家,我才买得起。” 长孙玄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方正清回以淡淡一笑。 明月光辉笼罩了整个书院,夜色渐沉。 方正清带长孙玄逛了许久,一时兴起二人还在书房里写了几副字。 橙黄的烛火拉长两人的倒影,影子交互重叠着。 “你喜欢吗?”方正清将他作的画展示给长孙玄看。 他画的,是一棵徒有枝桠的树下,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背影。 “好看。”长孙玄看的是灯火下方正清融了暖意的瞳孔,“你画的是朕。” 第152章 掉马甲的丞相 “你这书院里的孩子倒是可爱得紧。”长孙玄望着三个孩子蹦跳着离开的背影,夸了一句。 想起长孙玄刚才在孩子们面前亲了他,方正清横着眉冷言道:“你当着孩子的面这么做,也不怕他们落下心理阴影。” 长孙玄挑了挑眉,“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我的媳妇呀……” 他理直气壮道:“既然连孩子们都看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方正清幽幽道:“……你就不怕大周百姓都成了断袖?” 如此一来,哪还用得着其他国家的虎视眈眈,再过几代,大周就自然灭绝了。 长孙玄一手触及方正清的微微发烫的脸颊,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鼻尖尚且嗅到了淡淡桃花味。 他笑道:“若是真的相爱,是否是断袖又有什么干系?” 方正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叹了口气,道:“你这大周皇帝,倒也是当得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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