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余笙舔了舔尖尖的虎牙,压下躁动不安的心,和心底出现的那张谙熟至极的面容,他无力道:“丞相大人,你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方正清柔柔一笑,“过奖了。” 他顺手将一张奏折扔到向余笙手边,收敛起方才松懈的神色,声音肃穆而低沉,道:“他们果然按耐不住了。” “这?!”向余笙的眉头聚成峰峦,苦笑道:“肃亲王,安阳王,敬宁王……这几个王爷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集体上折子说要到京城奔国丧?” 向余笙冷笑道:“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说这几个王爷同为国姓,但最近点关系也是祖上三代的事了,早就与长孙霖隔了几代宗亲,纵使京城有事,非召他们连进京的资格都没有。 方正清忽而嗤笑,“奔国丧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可朝中官员谁人不知皇上是失踪了,而非驾崩!” 方正清敲着桌面,淡淡道:“他们非要装作不知,难道京城还能有脸说,五日已过,却没查出丧龙钟是谁敲响的?” 还真没脸说。 向余笙带着大理寺的人连夜将皇宫大内侍卫盘问了一圈,最后只查到一个小太监身上。 那太监在宫中无权无势,在宫外无亲无故,是个孤儿。听闻事发后,当夜便在梁上宣了根白绫,魂归九泉了。 典型的替罪羔羊,再无可查证之处。 方正清听着屋外渐渐稠密的春雨,忽而道:“你方才说,丁府主动与慕容府提出了联姻?” 向余笙嫌恶地拧眉,“是。” 他思虑了片刻,撇开慕容安来看,丁府的决定就像是在拉拢……长孙玄一样。 向余笙并不知道丁紫嫣与长孙玄之间种种,只推测出这层关系。 而方正清却知道,相较于示好长孙玄,丁泽那个墙头草老狐狸更擅长权衡。 他已经确定,丁紫嫣与丁泽出现了分歧。 只是丁泽断不能想到,长孙霖的失踪会与丁紫嫣有关。 至少……长孙霖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了。 “向大人。”方正清改了称呼,望了望月色,道:“大理寺是不是有句话,叫夜黑风高之夜,审穷凶极恶之人?” 向余笙眼神复杂,“你还挺懂……” 他回身拿了件深色披风,冲他神秘一笑道:“带你立功。” 本来今天将长孙玄哄回淮南王府后,方正清会独自一人去做这件事,但向余笙既然撞上来了,就多了个免费苦力,挺划算。 到了皇宫,大内侍卫统领庞新早已收到了丞相府的消息,此时见丞相府马车抵达,他立马迎了上去。 方正清的身子毕竟负着伤,奔波之下,脸色苍白了不少,腹上伤口的疼痛倒是叫他清醒。 庞新见他下马车的脚步踉跄,伸手虚着扶了一把。 “丞相大人,你没事吧?” 早年间,这位统领还仅是宫中一个守门的侍卫,多亏了方正清在先统领面前美言了几句,他才得以升迁。 因此,后来方正清当了托孤丞相,庞新处处予以支持。 许多朝臣都言方正清不结党营私,评价他周正严明,但唯有他心里门清儿,他拒绝结党营私,只是因为巴结的大臣没有价值。 就像现在,门禁森严的皇宫,方正清却被庞新毕恭毕敬地迎进去了。 向余笙是个沉得住气的,只是这路的方向着实令他疑窦丛生。 “你带我去哪?” 方正清苍白的脸在月色下极为惨淡,“审犯人。” 他步履匆忙,唯恐被某人捷足先登。 “可我们要去的,可是慈宁宫?” 向余笙没有得到回答,直到庞新将他二人带到慈宁宫宫门口。 向余笙皱眉,此情此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正清口中要审的人,确实是慈宁宫的太后! 方正清还有心思调侃他,“不是第一次审皇亲了吧?” 向余笙腹诽,这何止是皇亲?这根本就是大逆不道的僭越。 “怕了?” 向余笙跟上方正清的步伐,道:“怕是不怕,不过你也得告诉我,她犯了什么罪?” “通敌卖国,绑架皇上。” 向余笙张着口,一时竟目瞠口呆。 反观一边的庞新,听了此等密事,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向余笙不禁啧啧称奇,难道这位统领就没怀疑过方正清是别有用心? 庞新面不改色地低头禀告:“到了。” 隔着慈宁宫正殿大门,已经隐约可闻低泣声。 方正清的脸比苍白若纸,呼吸不稳,看向庞新,问:“你们用刑了?” 庞新:“属下不敢。” 方正清收回目光望着向余笙,“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这副残躯,恐是撑不到天亮了。” “我……” 方正清厉声道:“用尽一切办法,让她说出皇上的下落。” 向余笙神情为之一振,对上方正清那双黑亮的眸,郑重道:“我知道了,定不负众望。” 说着,他推门而入。 此时,在一旁从未出声的庞新冲方正清拱手,道:“失礼了。” 说着,他便将方正清打横抱起。 方正清一阵晕眩,只知道抬手环住庞新的脖颈。 方正清微咬住下唇忍住腹部疼痛,似乎不太适应被人抱在怀里,他冷声道:“放我下来。” 庞新却不为所动,坚毅的目光直视前方,“属下带你去属下的住所,太医等待已久。” 方正清蹙眉还欲出言,庞新紧了紧手臂,边走边正声道:“大人您别挣扎了……” 他垂眸看怀中人泛红血丝的疲倦眸子,话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再乱动,伤口就该裂开了,太医嘱咐过,届时再要裂开,想恢复时日就更长了。” 此言一出,方正清果然老实不少,他再撑不住地闭上眼,还不忘吩咐:“这边一出结果就叫醒我。” 庞新不苟言笑的脸带了笑意,语气温柔至极,“属下遵命。” 灯火通明处,无所不遁形。 方正清睡得不安稳,皱起了眉头,庞新换了个方向,让方正清蜷缩进他的衣袍里,脸颊被遮住大半,这才欣慰地继续朝前走。 无人发现,屋檐高耸处,闪过几道人影。 影卫战战兢兢下跪,“王爷,我们还要继续搜吗?” 长孙玄的神情晦暗不明,道:“继续。” 第131章 小俩口又闹矛盾了 恍惚间,方正清似乎陷入了一场混沌的梦,修长的手指攥紧披风一角,指尖发白。 “唔……”他像只困于陷阱的小动物呜咽出声。 庞新眉眼蓄了温柔,细细拭去方正清额间的汗。 太医给方正清换完药,又掐着他的下颌给他吃了调理药丸。 庞新望着塌上之人皱着的眉头,不忍心道:“太医,给大人吃点止疼药吧。” “这……”太医为难道:“止疼药有催眠的作用,一颗下去,大人恐怕要睡上五六个时辰,若是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届时,你我二人恐怕皆担当不起。” 慈宁宫正殿中进行的审问之事关系到大周未来,自是不可耽搁,方正清睡前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过。 庞新微叹一声,按耐住想伸手抚平方正清眉间皱褶的心情,动了动喉结,道:“大人心系天下,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叫为他担忧之人,心神不安。” 太医顺从道:“是啊。” 庞新一怔后,拱手道:“杨太医,你先退下吧,让丞相歇息一会儿吧。” 室内的蜡烛被庞新吹灭了几盏,光线昏暗了许多,方正清的梦也愈加深沉,他竟支支吾吾地呓语:“不要……王爷……不要!” 庞新满面担忧,走上前察看,手刚触碰到方正清的手背,就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怕搅扰到方正清的睡眠,庞新推门,欲出去赶猫。却只见天上星月明媚,唯独不见发情的猫。 可宫中向来鲜有流浪猫能生存,更遑论这是守卫森严的皇宫腹地,他警惕地皱眉,身后忽而闪过一道劲风。 庞新心一惊,暗道:“不好!” 他欲去抽腰间配剑,而身后人的动作比他更快,电光火石间,庞新只觉得颈后一疼,倒在地上。 长孙玄低头扫了眼地上不省人事之人,难得的露出嫌恶之情。 他抬脚跨过庞新,走了几步,又回头细细看了几眼庞新的长相,评价道:“长得没本王好看,还敢觊觎本王的人,哼!” 说着,他狠狠踢出一脚,正落在庞新腰间。 若不是庞新身体强壮,这一脚恐怕要让他直接肾虚…… 屋内,方正清陷在囫囵梦中,他双唇抿着,苍白的脸颊透出几分不正常的红润。 长孙玄上前握住他的手,压低了的声线磁性万分,“乖,阿清,本王来了。” 方正清指尖微动,搔得长孙玄手心微痒,他低唤道:“王爷……” 长孙玄心底蓦然生出惊喜,他恨不得将外面敲晕的庞新泼醒,让他好好听听,方正清心中念的是谁! 谁知方正清声音痛苦道:“王爷,不要……” 长孙玄一愣,颇为忿忿地看向他,什么不要?! 他就是容不得方正清拒绝他,除了被他在情事中折磨得哭着说不要外,方正清有何理由说不要? 长孙玄凑到他耳边,惩罚性地咬住他柔软的耳垂,诱哄道:“阿清,你最爱的人是谁?” 此时,方正清梦中正是一片血色,铺天盖地遮挡住他的五感,他惊骇不已,不堪重负地喊道:“王爷,不要杀他……” 长孙玄眯着眼,一字一顿,沉声问:“杀……谁?” 半晌静默后,长孙玄没得到回答。 “阿清,你真是要磨死本王……” 长孙玄喟叹着吻上他的眉心,他二人的剪影印在薄薄的纱窗上,像唯美的画。 夜色淡去,黎明以前,是人间最暗的时刻。 皇宫某处,影卫道:“王爷,搜得差不多了。” “除了一处地方,慈宁宫。” 慈宁宫中,向余笙还在审问,殿外有大内侍卫巡逻,就连长孙玄的影卫也不能进入。 “王爷,还要继续吗?” 长孙玄沉思半晌,道:“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影卫面无神色,陈述道:“若我们不动手,以庞新和向余笙的手段,他们定比我们更早寻到皇上的下落。” 长孙玄忽而轻笑,望向东方天际,那处霞光万丈,太阳出来了。 “时也命也。” 与此同时,慈宁宫。 向余笙一身疲倦推门而出,吩咐侍卫:“唤丞相大人过来吧。” 不久后,方正清匆匆现了身,嗓音沙哑道:“怎么样了?” 向余笙眼下青黑一片,他拍了拍胸脯,倨傲地微抬下颌,“我大理寺少卿出手,自是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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