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若是失去你,我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推开柳家大门时,长孙玄的手有些不稳,一路纵马过来,只有这户人家灯火未熄,这让他想起往日丞相府中方正清挑灯夜读的画面。 他心底一暖,抬眼便望见院中那抹熟悉的身影。 “南宫未?”长孙玄疑惑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宫未连夜离开时,杜央禀告过,但可从未说明他是来见方正清了。 长孙玄脑中浮光掠影般掠过某些东西,但未等他抓住,便消失不见。 南宫未冲他露出一笑,看上去颇为勉强,“王爷,你……来这里做什么?” 长孙玄凤眼横了他一眼,声音怪异,“是不是阿清的身体出了什么意外?” 南宫未脱力般地懈了下来,唇紧紧抿着,过度疲惫之下,南宫未的大脑有几分迟钝。 长孙玄再顾不上问话,心中焦躁难安,疾步往屋子行去。 “王爷。”南宫未伸手拦住他,苍白的唇嗫嚅道:“丞相大人生命堪忧,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 长孙玄瞳孔微缩,整个人颤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南宫未对上他的眼神,强行镇定道:“丞相大人失血过多,我把所有珍贵的药材都用了个遍,能不能救回来……这次,我真没有把握。” 长孙玄的心如同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比思维更快,他几乎是狼狈地奔到了房间门前,期间因脚步踉跄,绊倒在地后,又慌忙爬起来。 南宫未跟在他身后,心生不忍,移开了目光。 长孙玄边推开门,下意识地叫方正清的名字,“阿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空气间还残留着方正清的血腥味,闻来叫人胆战心惊。 长孙玄一眼便捕捉到帘子后方正清的身影,他脚步虚浮着绕过帘子,终于看到了里面人的样子。 方正清脸若纸白,正安静地躺在榻上,房中听不见他发出的一丝一毫呼吸声,寂静如死亡一般弥漫。 长孙玄走近方正清,颤抖着的手原想去抚摸他的脸,但又怕伤到方正清,只好转而狰狞地抓住他枕着的枕头。 “阿清……本王来看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方正清不能回应他,只是安静地躺着。 长孙玄的心口泛起绵密的疼痛,若针扎般,每呼吸一口,连带着五脏肺腑都刺痛难耐。 他眸中夹杂着化不开的痛色和情意,深深地凝着方正清,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唇去触碰他的唇。 还好,还有呼吸。 这一吻似乎耗尽了他毕生的气力,他的脸色变得同方正清一样苍白,眼球却充。血变红,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方正清紧闭的唇上。 在这狭小的室内,长孙玄似乎上瘾了一般不停地喊方正清的名字。 一声比一声更温柔,一声比一声更沉痛。 南宫未在房间外听得频频皱眉,热了眼眶,不忍再去听。 过了片刻,长孙玄忽然站起身来,他疾步走到南宫未身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南宫未,口中喃喃:“南宫,你救救他,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南宫未的手腕被他攥得立即红了一片,他微蹙眉头,失落地摇头,“王爷,对不起,我尽力了。” 长孙玄拧着眉头,脸上闪过瞬间的狰狞,“本王不相信,阿清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王爷,你还好吧?”南宫未担忧地看着他。 长孙玄面色变得可怖,他扫了眼柳家小院,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大出血?是谁对阿清下的手?是不是太后?!” 南宫未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似乎丧失了理智,那神情恨不得要将害方正清的“凶手”生吞活剥,饮血啖肉。 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凶手。 长孙玄如同困兽般哀鸣,寻不到出路的他眼睛血红而湿润,再次抓住南宫未的手,又开始求他,“南宫,你帮本王救救他,好不好?” “呕……”长孙玄忽然低头捂住了嘴,嘴间涌出一大口血来,他极力想堵住血,但那血却越发的多。 “王爷!”南宫未伸手去扶长孙玄。 长孙玄却丝毫不在意地推开他,“本王要去陪着阿清了……” 但他晃荡着走了两步,又转身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看着南宫未,问:“阿清这么讨厌本王,醒来后看见本王……会不会不高兴?” 第122章 终究重逢 长孙玄自喃着回了方正清的房,南宫未见他形神恍惚,特意跟在他身后观察了半晌,好在他仅是吐了口血,并无其他过激反应。 而那口血,应该是急火攻心所致。 南宫未带上门,望向辽阔的夜空,在生老病死面前,所有人都显得渺小若尘埃,好在光明将至,希望不灭。 他推开临近小屋的那扇门,小柳正忙前忙后帮孩子套衣服,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奶娘。 他知道,这所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方正清提前准备好的,所幸孩子平安健康地出生了,不然这些心思也都白费了。 小柳帮孩子套好了衣服,便将孩子递给了奶娘,奶妈将孩子抱到后面喂奶去了。 她抬眼扫了眼南宫未,悄声问:“南宫大夫,王爷他还没走吗?” 南宫未摇头,他皱眉道:“你们,还是不准备跟王爷说出真相吗?” 纸终究包不住火,况且长孙玄就在隔壁,若是孩子哭出声来,定会立马让长孙玄察觉。 届时他便会知道,方正清压根不是意外受伤,他腹上那一刀,终会暴露他。 但小柳却摇头,她眸中闪过泪花,却蕴含着坚毅,“大人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若是有了万一,被王爷的人发现了,他吩咐我拼死也要守住孩子的秘密。” 南宫未颇不赞同地拧眉,但方正清坚持若此,身为大夫,他亦无可指摘。 “南宫大夫!”小柳咬着下唇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南宫未去扶她,却见她红了眼眶,泫然欲滴。 “南宫大夫,我知道你是王爷和丞相大人的朋友,你帮帮大人吧!他之前吩咐过我,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让我一定要带着孩子远离京城,不再与王爷有任何瓜葛。” 天光大亮,黎明终究来临。 南宫未长叹一口气,道:“既是丞相大人所愿,我便应下了。” 孩子的秘密也不应当从他们这群旁观者的口中说出,他希望方正清能亲自对长孙玄说出口。 方正清挺过了一夜,但依旧没醒来。 期间有影卫寻到了柳家小院,将京城大乱的消息说与长孙玄听,但他却无动于衷。 “滚!”长孙玄握住方正清的手,滴水未进使他的声音嘶哑得紧,这一声吼得很轻,怕吓到了方正清。 影卫犹疑不已,长孙霖幼而无后,丞相方正清不在,朝廷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仅仅一夜,朝中阵营便急剧分裂,一派以丁泽为首,支持先立摄政王,再寻长孙霖不迟;另一派以慕容贤为首,主张诸位官员各司其职,一边加紧寻找长孙霖。 若是长孙玄在宫中,恐怕会出现第三派阵营——拥戴淮南王为新皇。 趁着夜色驱车去淮南王府上的官员都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但他们无一不大失所望地归去。 “本王让你滚,你没听见吗?!”长孙玄面色狰狞,眼球猩红,顺手将那壶冷了的茶摔在影卫身边。 端药进来的南宫未正好撞见,他将药递给长孙玄,细心嘱咐:“药有点烫,等冷了些,你想办法将药都给他喂下去。” 南宫未顺道揪住不识趣的影卫的后领将人提拎出屋,那影卫泄气地看着南宫未,唏嘘道:“王爷这是何必呢……他等了那么多年,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都替他感到可惜。” 南宫未哭笑不得,“又不是你要当皇帝,你感叹还挺多。” 影卫梗着脖子不说话,其实这么些年,跟在长孙玄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边关多疾苦,长孙玄与士兵同吃同住,受了无数的伤,品了无尽的苦,守着边关到头来,还落了个杀神煞星的称号。 这次戴战功回京,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但长孙玄却抛下众人,屈居在这所无名小院里,王府旧人为他感到不值。 南宫未撑着额头微抬下颌指了指室内,淡淡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对王爷而言,眼中人才是最重要的。” 下了一夜雨后,春光明媚的天空一晴如洗,天际线处挂上了七彩虹桥。 和煦春光透过窗户投射至方正清榻上,长孙玄正用手掐住沉睡之人的下颌,然后吻上他的唇,将药一口口哺过去。 南宫未莫名看得脸热,他唤住影卫装作无意识地问:“杜央杜副将军在做什么?” “杜将军在府中主持大局,但属下见他……”影卫似乎在寻找形容的话语。 南宫未一挑眉梢,道:“他怎么了?” “属下觉得他不怎么高兴。” 南宫未扶额,心道:王爷走得潇洒,将烂摊子留给了杜央,杜央又天性木讷,面对那群油嘴滑舌的老油条大臣,定是只会冷脸瞪眼,当然是气得不轻。 …… 方正清终究是挺过了危险期,只是他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他睁眼的瞬间,被春光刺到几近流泪,他下意识闭上双眸,下一瞬,他的手被人轻握住,指尖只略微一动,便陷入一个温热柔软的掌心。 这几天,他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极深极沉的梦。 一片黑暗中,他踽踽独行,世界没有出口,他冷得打颤。 他一遍遍地喊一个名字,他喊道哑然失声,却喊不出那个名字。 从期望到绝望,从失声痛哭到无声嗤笑…… 最后他不再抱有希望了,他几乎想死了,死了便一了百了了。 “阿清……” 方正清耳边传来撕裂沙哑的声音,就像是破了的瓮,饱受了打击和折磨,听来让人难过。 他怔愣地望向塌边之人,是谁用这般涩然的嗓音叫他? “阿清,对不起。” 梦中混沌的思绪终于逐渐清明,方正清愣神片刻,回归现实,视线中长孙玄颓废的模样尽收眼底,他启唇唤:“王……咳咳咳……” 这一咳似乎震裂了腹部伤口,疼痛瞬间席卷而上,疼得他直咬牙。 长孙玄慌忙转身去拿桌上的水,倒了一杯递给方正清,血红的眸中尽是担忧,“阿清,你没事吧?” 方正清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杯水才停下。 “你终于醒了,阿清,我想你了。” 无尽相思都冗杂在这几个字中,他心中所爱,终究是没辜负他。 只要还活着,就有无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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