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清端起饺子往嘴里塞了一个,鼓着嘴,道:“我就是腰有些酸涩,不碍事的。” 年节休沐,整整有月余时间。 从今日起,他就只用在府中批公文,再不用进皇宫,不然他再用自己胖了的借口搪塞不了旁人了。 毕竟,谁胖会只胖肚子的…… 倚仗着一张嘴得喂饱两个人的标准,饺子被吃了个精光。方正清听着院落中的鞭炮声,笑道:“管家年年都要放,等会儿还要放烟花,你也去玩玩吧。” 小柳的脸却羞红了,小声道谢,“大人有事叫我,我去凑凑热闹。” 方正清眼含笑意,骤然想起管家膝下有一子,长相和品行都不错,年龄与小柳相当,府中好多大娘都想替他讲亲。 每逢佳节倍思亲,以往方正清都孤零零的过,如今,好歹腹中有个孩子,总算不是形影相吊了。 年节前,方正清就放了话,说年节期间,不见任何人。如今,他的院子只有小柳能进。 但没过一会儿,慕容府和向府都派人送了贺礼来,方正清让人回赠了几份。 小厮却还没走,又吩咐身后之人拿出一封信来。 “大人,这是淮南王府的……贺礼。”小厮似乎也在疑惑,这信怎能当贺礼,又不是一字千金。 小柳将信转交了方正清。 炭火温暖,熏香迷人,方正清的思绪开始飘飘然,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第107章 愿你长乐无忧 方正清手中拿着未拆封的信,勉力打起精神,拆开了信。 他背靠着柔软的垫子,怀中抱了个暖手汤婆子,半睁着眼睛看信。 他笃定了这不是边关战况,因为长孙玄还在去邢台的路上。 入目是长孙玄张狂桀骜的字体,字如其人,却又乱中有序,很是好看。 薄薄的一页纸,写的东西也不多,还不是原创的。 若不是方正清认得长孙玄的字迹,这封信早就沦为炭火盆里的燃料了。 他亲启淡唇,一字一句念出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这首《凤求凰》,他三岁时就能倒背如流,只是他家风严谨,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用如此直白的情诗撩他。 “思之如狂”后面的狂字有墨水濡开的痕迹,或许是长途劳顿,长孙玄没时间重新写,干脆只用手帕沾去多余的墨水,就这么一路迁徙,到了自己手上。 方正清的指腹在墨迹处摩挲,仿佛能感受到长孙玄擦拭墨水时的温度。 他脸颊烧红,想起长孙玄的种种恶劣行径,他外面更是有人……方正清捏着信纸,叹了一气,赌气似的将信纸塞回信封。 合上双目,刚才的睡意消得一干二净。 他脑海中全是长孙玄那张脸,各种表情都有,在眼前挥之不去。 “烦人得很……”方正清低喃,也不知长孙玄是在何种心绪下写的诗? 后宫中的那位太后也收到了吗? 方正清犹豫了半晌,终究又将那封信拿了起来。信纸经由方才的蹂躏,变得皱巴巴的,有些惨不忍睹。 方正清躺在榻上辗转几回,呆呆地望着信纸上的字迹,然后自嘲地笑了一声,“痴心妄想。” 一张纸,终究是看不出花来,他一狠心,就想将信纸扔到炭火盆里。靠得近了,突然闻见信纸上传来一阵异香。 他疑惑了一声,抛开那些字,仔细端详起信纸本身来。 片刻后,方正清低声咒骂了一句,“流氓!” 他面红耳赤,随即将头埋入了枕头间,直到把自己憋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都泛着粉红,这才放任自己大口喘气。 信纸在他手中堪堪捏着,若是仔细查看,就会看见洁白信纸上,用浅褐色的蝇头小楷写着一排排的字。 那些字密密麻麻,将一整张纸都占据了。 “阿清,我想你了。” 方正清怔忡不已,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忽而想起话本里的狐狸精,专勾人魂魄,却无情无爱。 长孙玄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情深不寿,甜言蜜语,却还是朝三暮四,红杏出墙了…… “罢了……” 爱就是爱了,谁叫他一头栽进去,头也没回呢? 方正清勾唇而笑,眼中释然,即使殊途不同归,他亦不后悔曾经爱过。 元宵节时,趁着夜色,小柳拉着方正清出去透气。 万家灯火,人头攒动。 方正清护着肚子,慢条斯理地跟在小柳身后走着,怀里猝不及防被小柳塞了个孔明灯。 小柳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道:“大人,许个愿吧,新年要有新愿望!” 方正清没这个讲究,但小柳已经自顾自放了自己的孔明灯,闭上了水汪汪忽闪的大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诚心许愿了。 他干脆也将孔明灯放飞,孔明灯摇曳着飞升,方正清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回程的路上,小柳围着他转圈,又买了好几串糖葫芦来吃。 她口齿不清地问:“大人,你许了什么愿呀?” 方正清笑而不答,反而戏谑道:“我知道你许的什么愿……。” 小柳吞下一个山楂,目光闪躲,“我……我没许……” “郎情妾意,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梗着脖子,抿了抿唇,“大人的愿望不说我也猜得到。” 方正清挑眉,“哦?” 她掰着手指数起来,“我虽来府中伺候大人不久,但却知道大人志存高远。” “定是一愿天下太平;二愿苍生祥和;三愿……” 她卡壳半晌,才道:“三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方正清笑了一声,转目去望天上的月。 前两个对了,只是那第三个愿望,他却存了私心。 三愿…… 长孙玄长乐无忧。 第108章 异心 大雪封山,徒步愈发艰难,长孙玄率领的军队像一条蛇盘行在崇山峻岭间。 前去探路的小兵纵马而来,战马长吁着停在长孙玄身前,呼出朦胧的雾气。 “王爷!我们送往邢台的信件全都杳无音讯,里面的人……会不会已经投降鬼方了……” 长孙玄见他满脸倦色,没说出斥责的话,只是一双鹰鸠般的眼睛凝了他一眼。 “我……”那小兵张口结舌,憋了个脸红。 长孙玄挥手让他退下了。 跟随在他身边的副将陈国江也拱手道:“王爷,如今邢台战况不明,按照我军的行兵速度,明日午时便能抵达。届时外有鬼方军队,内……鱼龙复杂,我们也该早作谋划。” 他这么说,已经是低估了现下的危机,雪天行军,本就耗时耗力,若是遇上了雪崩,不等到邢台,整整七万人便要葬命于此了。 长孙玄沉思了半晌,道:“天快黑了,在此就地扎营吧。” 军队就地停下,立马就有人大声讨论,“歇什么歇呀!这都快到邢台了,我们多歇一会儿,邢台就更危急一点!” “是呀!” 有人附和道:“虽说这淮南王在战场上打了不少胜仗,但也有人说,他就是靠杀戮来统治军队的,以前是有勇无谋,现在又优柔寡断,分明是要拖累大家!” “你们……欺人太甚!”陈国江转身甩开马鞭,鞭子夹杂着凛冽的寒风,若是甩到人脸上,定会皮开肉绽。 这次重组的七万军队中,混杂了不少新兵,有两个副将是皇上的人,还有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谋士。 这说闲话的,便是谋士韩智和他身边的两个狗腿士兵。 其中一个副将皱眉用手接下了陈国江的鞭子,瞬时虎口边裂开口子,流出鲜血来。 他讪讪道歉,“王爷,末将替韩智向您道歉,他也只是无心之言。” “哼!”陈国江不屑地哼了声,正要说什么,长孙玄抬手阻止了他。 “无心之言?”长孙玄看着面色煞白,差点被吓得从马上跌下去的韩智,似笑非笑,实则冷漠得很。 “你说本王只会杀戮?你不服气?”长孙玄骑着的马呵出白气,朝韩智走了一步,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似箭矢射在他身上。 在长孙玄危险的目光下,韩智后脊心已经开始流汗,甚至腾起了悔意。 但他身边还有两个皇上的副将,军队中尚有皇上的探子,他硬着头皮,咬牙道:“下属只服有真材实料之人!” “好,那本王就给你个机会,证明韩谋士的真材实料。” 众人静默,不知长孙玄的话是何意思,韩智亦是一愣,满头雾水。 长孙玄唤了一个小兵,吩咐道:“从今日起,韩智的马充公了,接下来的邢台之路,韩谋士便自己走着去吧。” 此去邢台,虽只有一天路程,但韩智是个死读书的,只会嘴上抹蜜,论体力还不如军中任何一个士兵,叫他大雪中行路,几乎等于要了他的半条命。 韩智的脸狰狞了一瞬,还想叫嚣着说些什么。 长孙玄眯着眼,一鞭子打在马腹上,马儿一扬前蹄,韩智一个不稳,从马上摔下。 他狼狈地跌在马蹄下,险些被马蹄踩踏,又狼狈地爬到一旁去,才敢大口喘气。 韩智捋了捋散在额边被雪水濡湿的发,瞪着恐惧的双眼,抖声道:“王爷,你可别忘了,我是谁的人!” 长孙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低声道:“韩谋士也看清楚了,这是谁的地盘。” 韩智求助似地看向两个副将,却发现他们都移开了视线,与他嚼舌根的两个士兵也吓得瑟瑟发抖,没人肯出头帮他。 他满心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嘟囔道:“好,你们都给我等着,等回到了京城……” 他话还没说完,长孙玄就扬鞭拍马先走了,徒留他一人神色愕然地待在原地。 晚间,营帐里烛光融融,橙黄色的光铺陈在账里,有种温暖的感觉。 长孙玄单手撑着额角,随手将一张纸搁在简陋的桌案上,陈国江掀开帘子走进来。 他还在为刚才的事忿忿不平,怒道:“王爷,白日间那个狗屎谋士,居然敢动摇军心,为何不干脆一刀杀了算了!” 陈国江向来脾气暴躁,长孙玄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气什么,左右他回不了京城,为不存在的人动怒不值得。” “……”陈国江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王爷的意思是?” 长孙玄没什么表情,“边关战况险恶,死一个谋士不会有人在意的。” 陈国江喜上眉梢,连声道:“那是自然,再死十个也是正常。” 长孙玄低头认真写着什么,陈国江走近了些,才发现他在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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