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再急火攻心都无用,只因大周找不出天纵的将才来。 边关驻守的将军已经算是大周最有经验的将才,只是要么是被鬼方军队困在城中,要么是长孙玄以前的部下,不敢轻易动用。 更何况……方正清对众臣有所隐瞒,那便是那群来历不明的不死军队。 整个大周朝堂,只有长孙玄一个人优哉游哉,还有闲心往丞相府送补汤。 方正清焦头烂额之际,只让管家把汤都一一退还了,退回去的汤自然都冷得不能喝了,长孙玄随手喂了王府外的流浪猫,以至于那猫见了他都亲热得很。 如此磨了几日,邢台传来消息,说是守城的将军殁了,被鬼方将领夜袭,一箭刺心倒下城楼而亡。 邢台已无主,自乱阵脚是早晚的事。 方正清揉按眉心,好不容易压住翻腾的呕吐欲,捻了几颗酸梅咀嚼,饭也顾不得吃,直往淮南王府去了。 淮南王府的管家认识他,将他拦在了门口,为难道:“丞相大人,王爷他不在府中。” “上哪儿去了?” 管家道:“我记得,王爷说他去祥云寺了。” “祥云寺?” “对,所以丞相您下次再来吧。” 方正清急得额上渗汗,一咬牙,干脆吩咐车夫驾车去了祥云寺。 祥云寺位于城北群山之中,半山腰之上。 方正清只能下车步行,一步一个脚印,如信徒般攀爬上祥云寺。 他边上有一对恩爱的夫妻,温婉的妻子挺着孕肚,其中的丈夫时不时给她擦汗,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方正清看着他们,心头忽而有一股酸涩。 或许是他艳羡的眼神过于露骨,年轻女人红着脸冲他点了点头。 方正清忽觉失礼,匆匆移开了目光。 “咦?” 方正清听到声音,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身望去,是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是那日在文业庙中遇见的豆。腐西施小柳。 小柳绽放一个灿烂微笑,“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方正清有一瞬恍惚,片刻后,准确叫出她的名字,“柳姑娘,你来此处做什么?” 第100章 不过是逢场作戏 小柳讪笑一声,“那文业庙不是被官家抄了嘛,我这才知道他们都是一群骗人的。要说这求姻缘,还是要来祥云寺……” 方正清:“……”姑娘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小柳上下打量着方正清,他今日穿了件蓝色衣袍,上面用银线细细绣出了竹子,将方正清清俊儒雅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眸中闪过惊喜,眨了眨眼道:“你和那位公子是不是得到家里承认了?” 方正清这才想起,上次他和长孙玄一同去文业庙,用的是私奔的落魄公子形象。 他抿唇不语,只是问:“我素来只闻祥云寺香火旺盛,青云住持德高望重,倒没听说这里求姻缘很准。” “那是自然。”她指了指在雪松后若隐若现的祥云寺的匾额,道:“祥云寺香火旺盛就是因为求什么都很准,姻缘自然也是准的。” 方正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言外之意,若是能求姻缘的话,你为何还会再来。 她气得笑出声,“公子别嘲笑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见她越说越幽怨,方正清眼皮一跳,连忙道:“其实柳姑娘你长得不错的,就是还没遇见良人。” 二人并肩而行,小柳感慨道:“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用嫁了,过了今年,我就十八了。” “对了,公子你呢,你来求什么?” 方正清一愣,顿足在寺庙门口,身旁香客如织,他闻得香火味,听得梵音靡靡,却只感到迷茫,没有了悟。 他心道:大慈大悲的佛,这世间战争不断,百姓陷于苦难,你可都曾看见? “公子,公子……” “啊,没事。”方正清垂眸,敛下他心中的大不敬,双手合十,心中虔诚,一字一句道:“我来求,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小柳震惊不已,“没想到公子还有此等抱负。” 方正清但笑不语。 步过前方大厅,小柳去求佛了,方正清四处张望,却没有寻到长孙玄。 若长孙玄并非来求佛,自然也不会来主殿,方正清干脆绕开人群,往偏殿行去。 推开一扇半掩的门,喧闹与香火气息消失殆尽,仅剩下宁静祥和。 展现在方正清眼前的,是所无人涉足的小院,地上的雪几乎没被人踏过,洁白得像天边的云。 方正清刚想带上门离开,免得搅扰了在此修炼的高僧,但他随即听见了一道女声。 “阿玄,你还记得这里吗?” 方正清屏住呼吸,放在门扣上的手僵硬住,不放也不再动作。 然后,是那道他谙熟至极的声音,三分冷冽,显得不近人情,“本王记得。” 他知道他不该抬头看的,但他看了。 女人是丁紫嫣,男人……是长孙玄。 在遇见长孙玄之前,方正清一直认为自己的运气很好,他年少成名,平步青云,何等的惹人艳羡。 直至今日,他方知,前半生的幸运,不过是后半生的亏欠。 他得到的太多,终究是要还的,长孙玄就是他的劫难。 方正清勾唇,捂住自己狂乱的心,眼眶发热,轻声道:“自作自受。” “我就知道你还记得,那日我迷路了,不小心闯进这个小院……最后还是你给我指的路。”印象中从来都是端庄自持的太后的声音居然也可以这般娇媚,当真是郎情妾意。 “本王自然记得。”长孙玄的声音温柔似水,“你的事,本王怎会忘记。” 恍惚间,方正清不合时宜地忆起往昔。 长孙玄强势的样子,“本王要你长命百岁。” 他温柔的样子,“你是本王的人。” 还有他吃醋的样子…… 所有的长孙玄他都见过,现在的长孙玄,是属于别人的样子。 或许,他从未获得过长孙玄。 冰冷的铁质门环冻得他四肢发凉,冷气似乎顺着他的手流向了四肢百骸,他唇齿打颤,脚步甚至不能挪动一步。 “阿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方正清此刻无比唾弃自己,就像个怨妇,在此处悲天悯人,他正准备转身离开。 丁紫嫣却问:“阿玄,前阵子,朝堂上的人都在传,说你和丞相方正清……互相断袖了……” 她还摸不准长孙玄的情绪,说得有些磕巴,只是女人的嫉妒心胜过了她的恐惧,她终于问出了口。 方正清脚步一顿,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会如何回答? 长孙玄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像以往腻在他耳边说出的甜言蜜语般,这回换做了砒霜毒药,“本王同他,不过是逢场作戏。” 方正清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他面无神色,失魂落魄地离开,脚步踉跄一下,踩在雪上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他捂住胸口逃离了那处。 院内,长孙玄似有所感应,抬眸朝方正清停顿的地方看了眼,隔着一簇枯树,只剩一扇半掩的门。 他心中腾起一阵怅然,没由来得一阵心烦,连带着对身旁的丁紫嫣也语气不善,“这寺庙又不会跑,你要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你寻本王来,不是有话要说吗?” 丁紫嫣知道长孙玄脾气暴戾,朝堂上众臣也都说他喜怒无常,但她不介意,今日长孙玄能陪她到这里,她已经心满意足。 怎敢奢求更多? 她嫣然一笑,低头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来。 那匕首的壳是用上等的牛皮制成的,上面缝制布料的花纹不属于京城的风俗,倒是像长孙玄在边关见过的游牧民族的装饰品。 “其实,通天阁的首领受过我的恩惠。” 丁紫嫣亦是聪慧,至少还没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隐下过往种种,只是道:“我帮他们一族在京城立足,他们和我达成了协议,各取所需而已。” 长孙玄心中冷笑,丁紫嫣愚笨至极,还当真以为通天阁的人是承了她的恩惠,才和她合作,却从不知道通天阁的人在邢台制造了一群不死军队,意图不明。 甚至,丁紫嫣不知道,通天阁的人早有谋划,甚至在很久以前,就安插了卧底。 再说,逃离了院落的方正清一路奔跑,肚子却越来越疼,坠痛感变成了刺痛,致使他恶心干呕。 他满额渗汗,最终只能捂住小腹蹲在地上。 有三三两两的香客路过,却无人伸出援手。 直到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人有了重影,一个清亮的声音唤他,“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是小柳的声音。 彻底晕过去之前,方正清心道,救他的居然是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而仅一墙之隔的旧人,怀里已有了新人。 再次醒来时,入目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整个屋子并不大,墙壁只是大略地涂上了白粉,窗格只用简单的油布遮住,身上盖住的被子布料粗糙得很……但很温暖。 方正清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幸好孩子还在,他勾唇而笑,有种摄人心魂的病态美。 “你醒了。” 门口站着小柳,她手中端了冒热气的盆,里面装了热水。 “嗯。”方正清掀开被子下了榻。 小柳却极为慌张,连忙把手中的盆放下,就去扶他。 她皱着眉嘱咐,“小心点,你不能乱动。” 方正清抽出手,笑着解释:“我刚才可能是饿晕了。” 她见他笑得颇为没心没肺,心头一酸,道:“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方正清笑容一僵,“你知道了?” 男人怀孕,怎么听都是天方夜谭,她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异类? “是不是那天那个负心汉?!” 耳边传来小柳忿忿不平的话语,方正清对上她的视线,她眸中溢出同情。 她似是恍然大悟,“难怪你会一个人来祥云寺,定是因为那个负心汉抛弃你独自回家了吧?亏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敢做不敢当的!” 方正清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窝心和眼热。 没曾想,在他受伤狼狈之际,给他安慰的,会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女子。 方正清拿出盆里的帕子,擦了擦黏腻的手掌心,他将手帕重新扔回盆里,就像要将长孙玄彻底清除,“孩子确实是他的,不过不是他抛弃我,而是我不要他了。” 小柳只当他在逞强,愈发觉得人面兽心的负心汉臭不要脸,居然连抛弃妻子这等事都做得出来。 “柳儿,出来吃饭了!”外面忽而传来一道沧桑的男音。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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