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个子高又常年的习武,再怎样也不该轻成这样。许是因为被抱起,拉扯到伤口实在剧痛,玉珩微簇起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楚燃眼里泛起一抹亮光。 身上这般疼痛、心里却生出欢喜,他这样昏昏沉沉等死太久,完全不能分辨自己是活着还是濒死,说的气若游丝“死前竟……还能梦到……你!”还是玉珩的声音却完全没了中气,哪有一点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声音缥缈到让人心生悲凉。 “是我,你没有做梦,真的是我,是拓跋楚燃,是你一直养在身边的孩子,是你一直喜欢的拓跋楚燃!” 曾经的少年将军,战场上拼杀的武将,今天被困顿在这肮脏、昏暗、满是血迹、污渍的监牢,若不是他来,玉珩就会死在这里。 楚燃说:“这许多年里,我一直在想你,特别想、一直想、每一天都在想,度日如年的想……。” 之后没有回答,玉珩只是挨着楚燃的胸口躺着,仍是昏睡,一动不动。 “玉珩,你千万不要死,真的是我。你的楚燃,我带你离开,我们去医治,好不好?”听到这些,玉珩也知道这不是梦,他想伸手去拂他思念多年的脸,但是他没有伸手的力气,终还是又昏了过去。 “玉珩,我求你,不要死。我求你,我带你去医治,你会好起来的。我求你,别死。” 曾经背负的仇恨,曾经的灭国,魏家铁骑踏破代国河山,杀了父亲、杀了拓跋氏三族宗亲。这些年里,这些仇恨、种种仇恨在此刻都消散了。苻玉珩,我只要你活着,求你不要死,求你了。 楚燃的脑子里是他小时候,哥哥罚他不习课业;怕他会食用五十散,抱他在怀里搂着他“听哥哥的话,这个东西一定不能碰”;是哥哥和他在盐湖看水天一色,他在哥哥身后抓起玉珩修长的手;是他在长安时玉珩送来的一件件衣服,是送他的人间繁华……. 这一刻他只想玉珩能活下去,所有的血仇都可以放下,所有的恨意都可以消弭。我是我,只是拓跋楚燃,在宁安王府里跑闹的拓跋楚燃,而玉珩只是他的玉珩,再无其他。 该去哪里?这个长安再大,想去的只有宁安王府,宁安王府已经破败不堪,玉珩被下狱,府中又没有女主人,早就开始四散,而后是姚复安的劫掠,整个长安城哪有秩序,更不要提王府,满满的是落叶、尘土、萧索、破败。 楚燃叫了自己的亲随,收拾了房间,将玉珩放在之前的那张床上,此时已经没有珠光宝气的帷幔、玉插花、博山香炉……姚复安的人洗劫了这里,除了院里的花草,他们劫掠一空,盆满钵满的带回了姚复安的老巢。 命人去请郎中,楚燃因为骑马自己一身衣服湿透,找到玉珩发着烧更怕会淋到他,回时找了马车一路有人打伞抱进了王府,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便这般在床边陪着玉珩,轻轻牵起玉珩的手。 好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守在玉珩身边,许是伤口太疼,玉珩轻轻的呻咛,那般小的声音,疼的楚燃心都蜷缩起来。用手轻抚玉珩的脸,有些头发沾在脸上的伤口处,楚燃也不敢动,怕拨开头发玉珩会更疼。 这样的近距离,以前只存在于他这许多年的幻想中,这样近可以清楚的看到玉珩身上鲜红的伤口和翻起的皮肉。 一日日的苦熬,玉珩瘦可见骨,胸腔、肋骨清晰可见。心疼的无以复加,是那种心被紧紧攥住,完全不让人呼吸了的疼。 还是那样一张俊美的脸,苍白如纸,不只是脸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因为瘦的脱了形,这眉眼反而更突显了便是这般睡着,在楚燃心中也是剑眉星目,漫天星辰不可比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鞭打他,真的这么恨吗?玉珩这般的人怎置于你如此? 上一次玉珩这般柔弱还是在赵国,他受了伤整个人烧的滚烫,却不能不往赵国皇城奔袭,只能整个人倚在自己身上。 他突然想起,那样的深夜里,玉珩睡着,他曾经对玉珩说“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便好喜欢,多少个夜里我都在想,有没有那样一天,你也会亲口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想到这曾经的所有仇恨崩塌,都化作齑粉随风而去, 这许多年,他的阿母也已去世,他再没有这般深爱的人了。如果玉珩死了,这个天下,他再没有这般深爱、眷恋着的人了。 他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这吻里有多少思念,多少不甘、多少担忧,担心泾阳战败了他会身首异处,担心与姚复安的对阵中他已经死了,担心他会死在廷尉狱里,多少爱意缱绻、多少造化弄人,多少悲伤与痛苦都在这个吻里。 玉珩没有醒,表情是煎熬的痛苦,楚燃握着玉珩的手,看见手背上的伤,这许多年伤痕已经变白,跌落在地的长剑、碎掉的云形玉佩. “降臣,谢大魏不杀之恩”。此那以后他们之间再无温情,滴落在地面的泪是悲哀、是悔恨、是对之前所有不珍惜的忏悔,一切怎么会成了今天的样子,久别重逢竟比之前更伤感。 楚燃换了身干衣服又命人端来一盆温水,两人独处擦拭玉珩的身体,外翻的皮肤血肉混着形成一道道触目的红痕,真的是到处都是,哪哪都是。 触碰到伤口玉珩也不动,只是轻微的呻咛声,还是没有醒过来,这样的一个人战场上厮杀太久,便是再疼也绝不会唤出声来,他说过这样做会失了将军的风范,底下将士会觉他软弱。 郎中来做了诊治,只是说“外伤就这样重,内伤已深及肺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好好伺候着还能活些日子。”而后收了诊金就走了。 长安城破后到处烧杀劫掠,他见的伤患太多,更年轻的也是大把,医者父母心但是这样的乱世里,年轻、年老都要死,他连自己啥时候死也不知道,生不出同情别人的心,他连自己都同情不了还同情谁?不过是多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楚燃心里也知道,这般的严重是不可能彻底好的,在玉珩没死前赶到,见到的不是尸体,已经是天意恩赐了。但还是幻想好好治疗是能康复的。 涂了郎中留下的金创药,轻轻地抱起玉珩,把玉珩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才能给背后上药,这具满是伤痕的身体他是受了多少折磨?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玉珩的身体很漂亮,身材匀称、腿部纤长,腰肌、腹肌紧实,是英姿飒爽、高大挺拔的,这样的剑眉星目才会有那样爽朗的笑容。 但是现在他兵败了,他的父亲去了,而后是种种折磨,现在的玉珩是脆弱的,生命也像云般虚无、是根本抓不住的存在。 药熬好,玉珩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只能抱着一点一点的喂,喝下去不及洒掉的多,一遍遍的安排人熬药,一次次的吹凉再喂,便这样一直守在玉珩身边,清晨那雨也才停了。 次日中午玉珩醒来,整个人都是漂浮的一般,看到楚燃在身旁,看到寝室的环境才觉得这是真的而不是已经死了。 楚燃看见玉珩醒了,竟是这般的开心,抓了玉珩的手“你醒了,我们回了王府。”玉珩没有说话,微微笑了下,这笑不再是灿若骄阳,而是凄楚的一笑,这笑里有多少等待? “疼吗?身上的伤?”楚燃没有等到答复,却等到玉珩的轻抚,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微微的拂过他的额头、他的睫毛,那样的无力又不舍。 楚燃也不敢妄动怕会牵扯到他的伤口,眼前人已不似从前般英气蓬勃,他长长的黑发被梳拢于脸侧,身上的伤口也因为玉珩的动作而牵动变的更为猩红。消瘦的脸上,双眸明亮,皮肤却像是透明般,他的哥哥,他的玉珩。 一日就这样在两人独处中过去,玉珩太弱总是睡着,便是两个人没有说话,也是这许多年里最长的相守。 之后楚燃在寝室的一处,发现了些许玉佩残片,是当年那块玉珩送他的昆仑玉佩,因为是碎玉根本不值钱,所以姚复安的人完全不在意,找到后就扔在了地上。 楚燃一块块捡起,仔细的拼凑,此次再也拼不出一块完整的玉佩了,哥哥居然收了这么久,就收在自己的寝室里? 当时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多恨意,生出那么狠的心,所做所说真是句句如刀,件件伤他,现在想来玉珩对他,是竭尽全力在爱一个人了,尽自己的所有对他好,如今玉珩却伤的这般重…… ----
第64章 我会保护你 而后多天见证新帝登基、面圣,他们就一直在这宁安王府待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就是这个意思,上一任的皇帝死了,下一任就要马上安排上,不管背后实际安排的人是谁? 皇帝总是明面上的,是苻家的,是玉珩的一个侄子,年仅5岁,这样的时候各方势力都想参加角逐,当然辅佐小皇帝最好,可以大权在握。 符鸿义死了、苻玉凡死了是四处都反了,但是魏国的国土还在,本土还是要领导的,还有很多人被分封为太守、刺史驻扎各地,虽然大家心意不同、心思不同,但是魏国还没有亡国。 楚燃还见到了一个人是李庆兹,现在已经是赵州刺史了,就是他当年救了玉珩和楚燃的那个。这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而来? 楚燃来是因为玉珩在这里,但是他来绝不是因为忠心!楚燃的判断是对的,这个人知道长安城被围了,便点了大批人马而来,因为他的嗅觉又一次告诉他,这一次不是泼天的富贵,而是天大的机会来了。 他此次带兵勤王,自己就是大功一件,他与玉珩有恩但是玉珩倒了、先帝死了。他需要攀附新的权贵,他一定会因为勤王而立功,这样就可以攀附到当今陛下。 到了半道知道皇帝死了,更是觉得这次是飞龙骑脸,一定会立新帝,他如果运作的好,可以留在京城成为京官,现在机会更大了,他李庆兹的运气从不是天赐,靠的全是脑子。 而楚燃就是在现在小皇帝的安排下要求返回,拓跋楚燃老远来勤王,祝你立为新帝,这时候杀了来勤王的官员,也是完全没有道理,再说拓跋楚燃不是慕容逸,没有树大招风到处处为人忌惮. 他只是文臣是代州刺史。所以小皇帝下了遣返的诏命,那拓跋楚燃必然是要回去的。 这许多日,有小心翼翼的照料,万般仔细地看护,有每天小心的伺候汤药,便是知道不能复原、不能长久,还是心存希望的。玉珩也是略好,他问了他的哥哥苻玉凡。 “你哥哥带了些人出长安城去了眠山。” “他为什么会去眠山?” 而后,楚燃就讲了其中原委。 “出了不久就被姚反安截杀在了半路,先是被活捉,因为是皇帝,姚复安安排了两个侍卫将他缢死在山中,你伤着他不医治还下令鞭刑你,这般的死法倒是极合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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