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两人皆是涕然。从陛下还是东林王起,这位老丞就辅佐自己,宫变之时生死一线,也愿誓死追随,这般的信任是坚不可摧的。 十几日内,陛下两次来丞相府探视,王丞相人之将死,心里还是陛下,还是疆山稳固,还是百姓安乐,仍不忘叮嘱坐在榻边的陛下。 “陛下,千万不能起了攻打长江以南的念头,南朝现在上下齐心,铁板一块。反倒是魏国国内势力纷杂,打下来的地方人心未必真心归顺,一定不能自己挑起战争,发生内乱让人有可乘之机。” “朝堂上,一定要铲除鲜卑、羌族势力,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我观他们绝不会久居于人下。陛下仁政,认为不该猜疑忠良、无故诛杀武将,陛下是仁德之君,但是未必人人都是仁德之臣,陛下定要防着他们……” 而后再也无力说下去撒手人寰,这位陛下及其欣赏、无比信任、极度仰仗的重臣,就是生命最后一刻,都在忧国忧民忧天下的臣子,终是驾鹤西去,终年不过49岁,为了陛下、为了魏国、为了天下百姓殚心竭虑、熬的油尽灯枯,才会这般早早去世。 陛下为此多日罢朝,百官都不用上朝议事,父皇这样一个勤勉政事的人,也会因为太难过而无法上朝,可见其痛苦。要求以皇家规格安葬丞相,陵寝之大占地面积之广,陪葬物器之多。 自三国时期,魏武帝曹操提出薄葬的概念“殓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就是说葬的时候放点衣服就行了,不要放贵重物器。 当世已经开始普及厚养薄葬的丧葬制度,生的时候让他过的好,死后不陪葬太多金银玉器,但是父皇不愿意,将各国收缴的战利品、陪葬入丞相墓中,并赏赐无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于王丞相家人,并亲自参与了王丞相的装殓、入棺。 陛下、皇后、皇室宗亲、所有文武百官一律参与吊丧,一个臣子一生能得到这样的信任、这样的尊崇,历史上这样的臣子都是极少的,父亲就是用这样的信任对大臣、这样的仁政治天下的。 父皇赐丞相的谥号为“武”、武,威强睿德曰武,刚正理直曰武。
时光过的很快,白驹过隙一般,这五年里,玉珩听了王丞相的话,韬光养晦、谨言慎行,彻彻底底成了朝堂上的孤岛,再没有人能与他亲近。哥哥对他的防备依旧,但是因为已无战事,玉珩也没未再领兵,没有再得到殊荣,与哥哥的关系也能安然无事、略有冰释。
五年间,父亲一次一次的提起要玉珩娶妻,终是不愿,父亲送了许多的美妓、娇妾统统塞进宁安王府,因为是父亲送的,玉珩也没有办法只能收进府中。 几年过去终没有得个一儿半女,慢慢也就算了,觉得这个儿子怕是有啥隐疾?专门安排了御医给他诊治,也没诊治出个啥结果来。也就再不提此事了,算了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吧?
玉珩觐见,要升苻北荣为荆州刺史,陛下就知道他下一步是要升拓跋楚燃为代州刺史。如今魏国强盛、国富民强,偌大的版图上,偶有叛乱也会快速镇压形不成大战;偶有灾荒,现在国家版图这么大,各地可筹集粮食救援,人民虽不说过的锦衣玉食,但也丰衣足食、生活安乐、山清河彦。已是天下大乱后最好的日子了。 长江以北只有一个国,国泰民安。魏家铁骑兵强马壮,所以也不担心拓跋楚燃会有异心,丞相故去也无人阻拦,故任命拓跋楚燃为代州刺史,听闻他官声良好,将代州管的安定、祥和,陛下想怎么也是我这个儿子带出来的人是该如此的。 玉珩之前有给楚燃写过书信,偶有回之也是寥寥数语,不在长安城中也做不到送他人世繁华,只是见到精致之物就会收集起来送去楚燃那,一入冬就有御寒之物送往代州,楚燃也只是略表感谢,下人带话回来“楚燃并不缺此些,请宁安王勿放心上”。 玉珩也明白他终是放不下过去的,便常常写信于苻北荣,经由驿站送至代州,后来苻北荣升迁便也再不知楚燃的情况。只知代州治理的很好,风调雨顺、人民称赞,终不愧我教了你这许多。 ----
第55章 临终遗言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可以抚慰一切、也可以忘掉一切,包括王丞相的临终遗言。 未央宫,骄阳如火,刺眼的阳光透过青色直棂窗照进大殿,大殿内庄严肃穆,臣子们上朝的阶梯层层赤色。涂着金漆的金丝楠木龙椅,背后是泥金屏风。父皇正对着光的方向而坐,不过那光却止步不前,完全照不到这深深大殿、照不到父皇。 “众位爱卿,南朝一直孤悬在外,多年来天下未能得到一统,实乃朕之心病。朕预备渡长江攻打南朝,天下理应大同,四海皆应融入同一版图。”父皇雄心壮志,朝堂上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是玉珩,丞相说过南朝上下齐心,与燕国是完全不同的,燕国确实是魏国打下来的,但功不在魏国。是燕国自己从内部烂掉的,这与现在的南朝完全不一样。 而且魏国的江山,刚稳定没有多少年,内部力量犬牙交错,攻占下的国家不过臣服于魏军铁骑,未必是真心归顺,现在这个时间去攻南朝,全部力量调走,这长江以北谁守? “我估计整个长江以北,可调集的兵马在80万左右,我们可号称百万,胜算极大。”陛下说。 “父皇,此事还需斟酌?打仗向来不是以人数取胜,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数不胜数,我魏国泰民安不久?为何又要打仗?” “南朝孤悬在外已久,一直是为父的心病,版图需要一统。现在我魏军多年未战,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是攻打南朝的大好时机。” “臣也认为现在时机正好,大魏成平日久,攻南朝民心所向,战士们这些年,摩拳擦掌就在等此一战,一统天下。陛下,圣德之君,是该立下这般前所未有的大功业。”说话的是姚复安,这许多年来,父亲一直没有杀他,父亲对百姓是仁,对他们是信。 “臣也认为,陛下此时南下极为合适,以臣多年经验,此时出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臣认为百万之众南下,打下南朝,不过吹灰也。”说话的慕容逸,父皇也没有杀他。 “臣认为极不合适,王丞相遗言就不能攻打南朝,现在国内鲜卑、羌、匈奴、羯……余孽未除,仍盘踞在其原有地域,未完全根除,此时不易南下开战。”说话的是老将苻期,鲜卑、羌、匈奴余孽未除,说的就非常直白了。 而后是苻氏皇室诸多老丞,朝堂之上多是文臣、武将反对的声音,只有慕容一族和羌族积极支持。 一时间也不好抉择只能退朝,玉珩急急去了宣室殿。 “父皇,此战一定不能去打,一是丞相临终遗言,您忘记了吗?二是国家稳定时间不长,内部并不齐心,这时候大战,长江以北的稳定就难以稳固了。” …… 玉珩说了许多,却说不服父皇。 “镇国大将军,我认为你所说还是片面,我们百万之师攻不下个南朝?你过虑了,退下吧?” 父亲再不想听,玉珩只能出来,见殿外还有几位老臣等着觐见,玉珩知道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 朝廷之上,多日都是关于渡长江攻南朝之事。 “攻南朝一事,我意已绝、无需再议,酌中书舍人编写出征诏书,准备出征事宜。” 父皇渡长江攻南朝心意已决,任谁也无法改变,玉珩觉得真的是雄途霸业、一统江山的野心冲昏了父皇的头脑,连丞相的遗言都忘了吗?
宣室殿 玉珩再一次去恳求父皇,是去恳求父皇,“父皇,我们不攻打南朝,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此时开战?” “南朝孤悬在外已久,版图一统是父皇的心愿,你是知道的。” “我们可以再等十年、十五年,内部稳定而后一统江山” “朕等不了!宏图霸业、江山一统,为父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在自己这一代就完成。我等不了十年、二十年。” “父皇,渡长江打的是水战,当年魏武帝曹操火烧赤壁大败,就是在长江之上,我军长期生活在陆路,根本没有水战经验,都是陆地战役,水战中如何用兵?要领是什么?关键是根本不知道?这般怎么渡江去打?” “百万雄师,一人一根马鞭,都可以投鞭断流,怎么会过不去区区一条长江,而且为父也有安排水军训练。” “父皇,长江风大浪急,渡长江我军没有经验,而且我军的水兵才刚训练不足一年,人数又少起不到多大作用。”玉珩声音已经是无比卑微了。 “百万雄师,没有不胜的道理。” “父皇,是有百万人,但他们来自鲜卑、羌、匈奴……真正我魏国的中军战士,有多少?你也看见了,那些降臣,他们都赞成,他们为什么赞成?” “无非是想让大魏乱起来,他们好找到机会,如果一直无战事,大魏铁板一块,他们没有机会的。一旦打仗,这些降臣他们未必是忠心拥护魏国的。”玉珩简直是卑微的恳求了。 “我不认为,一切如你所说,此战必胜。” “父皇,不要去,我求你,不要去!儿臣这么多年带兵,这场仗胜算几率太小,时机不对。”玉珩甚至是带着哭腔了,感觉眼眶都热了。 “你可以不来,我也不用任你做主帅,还有老将苻期,你不会打水战,他可以。” “父皇!为什么一定要攻打南朝?” “此次我亲自督战,一定能攻下南朝。你下去吧!此战参不参与?皆由你。” 玉珩只能退下。 性格就是这样,性格的本身也是有两面性的,譬如一个妇人节约,喜欢省吃俭用,想存些钱给孩子娶媳妇,节约是对的,是美德,是好习惯。 但是她生病了最开始只是咳嗽,她不想去看,怕花钱请郎中;后来发展到胸疼,她也不治自己忍着了;再后面是吐血,她还是不治,一样的就是怕花钱。 家人终于发现,赶紧请医官治疗,花的钱不是五个铜钱,是十个、十五个、一两、三两,最终还是人没了,家里还是一贫如洗。 再譬如一个人胆大,胆大当然是好事,值得大家称道。 一天,他发现一个商人身上带着50两白银,别人也看见了却没有他胆大,怕杀头都走了,但是这个人胆大啊! 恶向胆边生,入夜提刀,三下五除二杀了商人抢了钱,因为是赃款也不敢花,还想先藏一下等风头过去再花,但没几天官府捉住了他,50两白银归还苦主,他自己斩立决,老婆、孩子在柴市口领了他的尸身回来,转来转去,还是那50两,两条命没了。 你说雄心壮志好不好?父皇,一代有为明君、一统长江以北的帝王,建下这泼天的功业但他终归是个人,是人就有缺点,雄途霸业让他没办法看清眼前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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