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汝钧一回头,顿时也吃了一惊:“小……小表弟,几日不见,你如何形销骨立到如此地步?” 方俞安看起来十分憔悴,然而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只是闷声不响地坐在那。齐汝钧示意副将下去,又倒了杯茶:“小表弟,你这是怎么了?” “我想问你一些……私事……” ---- 卡文,一生之敌:) 还有,为什么不能输入emoji表情:)
第31章 齐汝钧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总觉得方俞安一脸没憋好屁的样子。 “甚,甚私事?”齐汝钧问道,“我家里只有你嫂子一个,还有你两个小外甥,还想问甚?” “啧,不是你的,是我。” 齐汝钧忽然想起先前从常安那听说的,陛下要给他说亲的事,顿时自以为明了:“哦,你是不是想问问武宁郡主。我个大男人,议论人家姑娘家的事不好……” 然而方俞安还是摇摇头。 齐汝钧闭嘴了,等着他自己说。 “你对你的副将设防么?” 齐汝钧被问愣了,没想明白这算哪门子的私事,犹豫片刻,谨慎地开口:“老吴是我一手带到现在的,对他有甚防着的?” 方俞安并不打算轻易被糊弄过去:“那你在战场上,就没怀疑过他会背刺么?” “什么话!”齐汝钧失笑,“用人不疑,这点道理还要我教你吗王爷?” “一点的想法都没有?” 齐汝钧沉下脸:“小表弟,你到底想说甚?” 方俞安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过,于是放柔了声音:“我只想问问,到底甚人能让你毫不怀疑地交付身后事。” “怎么了?小长安交付你甚了?” “哪跟哪,”方俞安摇摇头,“只是……有一个人,我总是不自知地把人家划到自己这边来,就是觉得他不会害我。可是……可是他有事瞒着我。” 齐汝钧了然,明白了他的心结从何而来,于是他中肯地拍拍方俞安的肩膀:“我晓得了,有的时候啊,隐瞒并非就是害你。听我的,知道的越少活得越好。” “道理我并非不明白,可……” “小表弟,”齐汝钧打断他,“你说的瞒着你的事,我晓得个一二,不是甚善茬。他敢趟浑水是因为他的身份,他与白家军有关系,不得不去办事。可你与那些逆党非亲非故的,你凑个甚热闹?” 然而齐汝钧这话出口时就有些后悔,因为他看见方俞安像是打蔫的茄子,一点点失落下去。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齐汝钧咬咬牙,对于方俞安这种人,还是得一棒子打死。 “京里的事我不清楚,但也听说了一些。宫里的事你比我清楚,该晓得如何做。”齐汝钧压低了声音,“小表弟,白家像是人身上的一块脓疮,要么剜了,要么任他去烂,没有第三条路!” 方俞安沉默良久,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只是缓缓起身:“玉声还在外面,我看看他去。” 齐汝钧隐约觉得,他这一走,可能有什么东西要发生变化了。 北寒关这些日子一直阴天,今天总算见着些阳光,可天还是白惨惨的,四下毫无生机。 北原的冬天不比京里,冷冽之外,还有刺骨又干冷的风,长了指甲似的抓挠着每一寸露在外面的皮肤,非扯下一块血肉不可。 方俞安在北寒关不远处看见了严彭。 在几乎能把人掀个跟头的风里,那个人一动未动,脚下生根一样站在那,面前是一个被雪又加高了些的坟包。 那里面葬着的是白家军主帅白湘昇残缺不全的尸骨。 “你对这位主帅如此敬仰么?” 严彭不晓得是没听见还是不想说话,依然一动不动,像是魂魄早跑了,这只是个空壳子似的。 “……严玉声,风太大了,还是早些回去罢。” “这也算与将士同甘共苦了,”严彭苦笑一声,声音被风刮得破碎,让人听不分明,“这里葬着白家军的将士……到了下面,也好相认。” “里面有你的父辈,或是祖辈?” “有的。” “……他们埋骨他乡,但也算为国而亡,是三万英灵。” 严彭终于转过身,方俞安这才发现,他脸上一丝血色也看不到:“殿下,你还有别的话?” 方俞安只是目不错珠地看着他:“你如此厉害,不如猜一猜?” “……白家现在是绝对的禁忌,殿下不怕当我车裂于市之时,你亦跟着遭殃?” 方俞安脱口而出:“你不会的!” 北原的大风丝毫不见停歇,可方俞安的手心竟然出了一层汗。他又走近了些,神色罕见地十分真挚:“你的身份我可以不问,你的甚事我都可以不问。但你老实告诉我一事,你此次若为白家正名,为死人,是否亦为活人?” 也就是说,是否还有活着的白家军中的人。 严彭一笑:“乌晟不就是活人之一么……只是当年战况惨烈,活下来的太少,我到现在也不能全都找到。还有高瑞家里的朱颜,歌月楼里的,你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不都是么?”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活在阴影之下,而那片乌云始终无法被驱散。 只要一日不改朝换代,白家就永远是逆党,白家军永远是附逆。 道理谁都懂,可无论是谋逆还是犯上,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还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么! 钟雨眠不去看常安,她只死死地盯着墙,掩盖住自己愤愤的神情。 远处是人声和马声,似乎是在抓人。常安扣着钟雨眠的手腕,死活不让她动,连气息都敛了,像是怕被发现。 喧嚣逐渐远去,常安终于缓缓松开了手,他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地疲惫:“郡主大人啊……那可是我上司,我保不住你。” “谁要你保!”钟雨眠一甩手,“那几个人明明和白家没有关系,就是普通的百姓,为何不让我出手?!” “谁晓得十三年过去,白家的人换了甚身份,你能确定他们真的是百姓?”常安的声音很轻,像是风大点就碎了,“但凡查实,不光是你,你阿爷甚至是你们家,亦得被你害死!” 钟雨眠明显不服气,依然不去看他。 “姑奶奶,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顾着些大局罢!”常安挠挠头,“你一出事,商原侯立刻就得被从西北召回来。齐汝钧独木难撑,你还想燕云再遭一次战火?” “夸大其词!”钟雨眠低吼,“你就是在镇抚司待得太久了,连人味都没了!” 常安不为所动:“无论如何,白家就是逆党,现在这风口浪尖的,你还是安静待着。” 钟雨眠猛吸一口气,鼻腔被寒风刮得隐隐作痛,她轻咳两声:“对,白家确是逆党,哪天阿爷惹陛下不高兴了我也是逆党!可我就是在荒沙里长大的,听的都是白家克死胡人的事,我佩服他们!” 常安环顾四周,好在无人,他才松了口气。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蕙质兰心! “怎么,你手里的刀,斩些个流氓无赖,就忘了战场上的血是如何味道了?”钟雨眠心里堵,恨不能一下全倾倒出来,“白家饮尽胡人血,换来的又是甚?如果这都算逆党,这都要被一一清算,那我真……” “行了,”常安打断她,“你说再多也没用。” 钟雨眠仰头看着天,可天上也没有甚好看的景,灰蒙蒙的一片,看了更不让人好过。 “八年之前,也是这个天气……我跟着队伍,扛着火铳打开了商原的大门。”常安忽然道,“我爹娘皆因此而离世,那个时候我就想,为甚要打这样惨烈的仗。” “后来我想明白了,是胡人,是德利厥部。可就算没有德利厥部,明天冒出来一个张三部李四部老王部,结果还是一样的。” “北寒关是北原的症结,而北原军或是白家军,就是良药。” 钟雨眠抬头看着他。 “可良药苦口,你晓得么?” 那一刻,钟雨眠似乎在那个人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无底洞似的失落与绝望,一时竟有些战栗。 “天冷,郡主快些回罢。” 钟雨眠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日头都快落了,她才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良药苦口……这四个字像锥子似的,狠狠地扎在她心口,她一时喘不过气。 这一晚上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以前在战场上受伤都没有过如此难受的时候。她乱梦一团,一会是西北漫漫的黄沙和雪沫,一会又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北寒关。 那历经千年的关隘就那么站在阳光之下,可即使是盛夏,远处的雪顶也依然白茫茫得亮眼。 多少人的尸骨,才能垒起如此高的山呢? 或许是物伤其类,或许是太过软弱,钟雨眠终于流下了泪。 等她再次醒来时,眼皮像灌了铅似的,压根睁不开,只能听见旁边母亲模糊的声音。 “多谢常镇抚了,小女顽劣,给镇抚与五殿下都添麻烦了……” 常安来了? “无妨,只是郡主乃沙场之人,在京里恐怕水土不服,夫人还是择日……与她回商原罢。” 钟雨眠想睁开眼,可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意识也不甚清醒。 常安远远地瞟了一眼:“郡主当是醒了,我也不多叨扰……夫人,说句我不该说的,您也别嫌我多嘴。武宁郡主若是再不趁此回疆场上去,这一辈子恐怕都要被困在京里了。” 钟夫人惨淡一笑:“难道镇抚就甘心被困在此地?” 常安一挑眉:“这如何一样?于我而言,俞安是斩不断的牵挂,是兄弟手足。我在此不算困厄,最多有些无趣罢了。” “那你便是雨眠的牵挂啊,”钟夫人道,“这丫头一直记挂你,我能看出来。” 这一句话就给常安说愣了。 然而钟夫人没管他,依然兀自道:“雨眠出生的时候,阿郎要给她取个男孩名字,我没同意。我们家哪里还缺战场上的人,我只愿雨眠好好地,如何都好。”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江南之静美,莫过于此。 可她还是走上了家里所有人的老路,和这如诗如画的名字背道而驰。 “那时商原旱灾,没多少粮食,我便随军撤到了花海。”钟夫人道,“雨眠她生在花海,封郡武宁,是西北黄沙里长起来的孩子……我当时就一直在想,是何等人能配得上。” 生在花海,封郡武宁……常安细细地品着这八个字,忽然尝到了一丝西北烈风里,烧刀子烈酒的辣味。 “常镇抚……长安,”钟夫人忽然起身,“若是来日祸起萧墙,你能否看在雨眠对你记挂到此的份上,保她一命!” 常安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的,也忘了自己到底说了些甚。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时,吉祥正坐在他对面,疑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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