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自然有杨甫森,他目下还是两边不靠的态度,这样我就满足了。”方俞安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吏部侍郎就算还是他们的人,但也绝对不如何思用着顺手。” 常安看起来像是牙疼。 “怎么?”方俞安看着他,“那两个娼妓自然有律法裁决,不用你我操心。” “严玉声啊!”常安十分着急,“光是在湖州他就助了你多少力,这次来京,上任三四天就破了个案子,你……” “招揽?”方俞安苦笑,“难。” “怎么就难,你之前不是把卷宗从他那要来了吗!”常安神采奕奕,“这说明他没有敌意,可以试试的!那可是栖梧先生的门生,你不要别人都乐不得抢呢!” 方俞安勉强抬了一下嘴角:“那你去试试。” 常安一头雾水:“不是……又不是面圣,试就试!” 一天之后,从官道上和方俞安一起往回走的常安就和他一样垂头丧气了。 “大话说早了,”常安的脸色十分阴沉,“严玉声属兔子的罢?!怎么还蹿着跑呢?!” “明日腊月十五,是栖梧先生的寿辰。”方俞安轻叹一声,“就算没逢五逢十,他不可能不去。奇了怪了……他躲我做甚?” 这还是错怪严彭了,他真的不是刻意躲。 他是办事时顺路躲一下。 冬日里天黑得早,就算是北客来也冷清得很,店小二坐在柜台后面等着温酒,就听见有人进来。他一下站起来:“客官!是住店?这么晚了,用不用给您做些吃食?” “我找一个人。”严彭微笑,“据说当年的兰心雅赏头魁,目下在这儿?” 小二一愣,随后一拍大腿:“您说刘叔!刘轻水!” ---- 头好疼,明天断一天?
第4章 “你怎么才回来!”邹季峰搓了搓冻红的手,拎着个灯笼,“干什么去了!” 严彭打开门,把冻了半天的师兄请进了家门。 “出去办些事,”严彭生了火,加了些炭,“师兄怎么想起来到我这了?” 邹季峰有些惊诧:“明日可是师父的寿辰,你不会给忘了罢?” 严彭轻叹一声:“我要是去了,那位殿下可也得跟着。” 邹季峰看上去像是牙疼,严彭以为他还在优柔寡断,便出言安慰了他几句。结果他半晌才憋出来:“他到底是眼疾还是走投无路,看中你甚了?” 严彭:“……” “唉!人世如此啊!”邹季峰感慨道,“连我那懵懂无知的小师弟都变为香饽饽了!” 严彭撇撇嘴:“我一个人不打紧,以后出了事,你难道能袖手旁观?” 邹季峰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我一直窝着不是怕事,你如何还飘飘然了!” 严彭一愣,忽然间好像看见了十几年前那个极其招摇又不知收敛的师兄。 “喔……”严彭一扬头,“原来师兄是不怕事的……” “臭小子!”邹季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我看你是在湖州学坏了。” 夜深了,烛火一点点熄灭,整个坊间一片漆黑,让人误以为里面的人也进入了黑甜乡。 严彭的手里拿着几张泛黄的纸,屋里也没点烛火,可他也没有要看的意思。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是木儿的生平,有些地方还有很多涂改,好像纠结了很多次才写就。 不知道坐了多久,夜色没有丝毫要亮起来的意思,严彭终于像回魂了一样,轻叹一声,用打火石擦亮了烛火,刷地一下,几张纸快速燃成了灰烬。 刘凤枝喜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岁数,于是也没请几个人,都是他的挚友。但他还是叫人多备下了些饭菜,因为他知道一定会有不请自来蹭饭的。 严彭和邹季峰已约好了时间,本以为已经够早了,结果进门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和刘凤枝说着话。 冤家路窄啊。严彭轻叹一声,然而脸上却还是文雅的笑容,奔赴刑场一样向前走。 “少岩,玉声。”刘凤枝看上去很高兴,“我原想着你们两个在我们这一群老朽之间会无趣,这下你们几个有的聊了。” 邹季峰的笑容险些没挂住。 “好啊,”严彭道,“早听闻殿下青年才俊,正要请教。” “有幸之至。”方俞安笑道,“平日里找一趟玉声可一点都不容易。也是奇怪,京都只有这么大,如何哪里都寻不到你呢?” 严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顾全大局”,一句话没说。 以前到刘凤枝这,严彭和邹季峰都像在外面没吃过饭一样,恨不能把恩师吃穷。然而这顿饭,严彭旁边坐着那么大一个王爷,吃得食不甘味。 本来方俞安这个身份,是该坐到邹季峰之前的,可他偏偏推脱,说是给先生当学生时间最短,理应坐到最末。 刘凤枝的友人们基本都是朝堂边缘或者已经致仕的,看见这么一个党争中心的人和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也有些刮目相看。 “玉声怎么不吃菜呢?”方俞安低声问。 已经听了六七遍这话并且想把他那金贵脑瓜摁进盘子里的严彭:“……” “找你是想道谢,你如何要这样揣测我一片好心呢?”方俞安道,“太伤人心了罢?” “铲除贪腐,应做之事,殿下见外了。” 方俞安一愣,像是没听懂一样。 “既然殿下今天是对师父执弟子礼,那就随我去给师父敬酒罢。”严彭起身道。 方俞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竟然踌躇起来。 “殿下莫非不能饮酒?” “……那走罢。” 刘凤枝看着这两个学生,心里一阵感慨,忽然懂了自己当年刚刚中举时,恩师看自己的心情。他像是透过年轻人清澈的眼眸,看见了骑马游街的自己。 “师父,师父?”严彭轻声道,“师父,给您敬酒呢。” 刘凤枝回过神:“好,我平生有你们两个学生,也算无憾了。” 严彭眼眶一酸,却还是强笑:“师父,还有师兄呢!” 邹季峰摆摆手:“我年纪大了,玉声是后起之秀,该多多进取了!” 方俞安有些无奈,几天之前他还在追着严彭要拉拢人家,结果现在就成了他被这群人推着要把严彭拉到自己这里。 “我亦当敬殿下一杯,”严彭端起酒杯,“祝殿下,前程似锦。” 方俞安与他一碰杯:“多谢。” 冬日的风还很刺骨,然而方俞安却莫名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从刘凤枝那里出来后,方俞安很是默契地在门口等了严彭一会。 两个人一路沉默,末了还是方俞安先开了口:“湖州的事,真的要多谢你。我听长安说过其中凶险,确是不容易。” “何思狡猾,连山匪都用上了。那些贪来的钱几经折腾,就成了干干净净的。”严彭轻叹一声,“你我能找出来的,能找到证据的是这一桩案子,其他的呢?” “不急在这一时。”方俞安一摆手,“我无根无基,这一次能一举拔下两部的几个人已是不易,事要一件一件做。而且……” “而且什么?” “说不准将来,玉声也得插手此事。”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严彭轻笑一声:“殿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思,在下敬佩。” 方俞安总觉得他这敬佩二字格外咬牙切齿。 眼见着要说不下去,方俞安连忙转了话头:“玉声是哪里人?” “京都吴县,只是七岁时迁去了宛县,后来又随着师父游学。” 和长安说的一样。方俞安松了口气:“家中父母也放心你小小年纪出门游学?” “哪有甚放心不放心的,”严彭失笑,“难道殿下的父皇母亲就护着您了?” “妄言。” “是我妄言了。”严彭道,“不过事实如此,殿下总不能不让在下说啊。” 方俞安一回头,可严彭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 “什么意思?威胁我么?”方俞安轻笑,“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并非是我要威胁殿下,”方俞安注意到他称呼的变化,似乎是要推心置腹了,“只是提醒罢了。殿下的事外人知之甚少,可若是别有用心那就一定是个大麻烦,殿下要小心。” “还没到那一步呢,不必着急。”方俞安轻笑道,“这是我无能为力的,任由他们利用好了,强行压着适得其反。不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方俞安这个人和以前的皇子不太一样,他直到六岁才有了皇子的身份。由于出身不堪,可能也是方效承要补偿,便把他过继给了自己宠幸的齐贵妃。 然而毕竟感情淡薄,方俞安在十二岁就被踢出来开府了。别的皇子还在读书,他就得上蹿下跳地操持王府。 满朝上下看着他,都知道这是个孤僻年轻的小皇子,可他的出身,可以算得上宫闱秘辛,严彭又是如何晓得的? “殿下可还记得曾经向我打听的那娼妓么?”严彭道,“她说自己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舞伎。我查了一查,她说的不尽然。” 方俞安一愣:“与她有何关系?” 严彭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是她母亲,在曾经的慕衡将军家里做舞伎。她七岁时,景平元年一桩大案,让慕衡将军被抄了家,这才让她带着幼弟流落在外。” 慕衡这个名字像是什么禁忌,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方俞安属实被吓了一跳。 “抄家太过匆忙,漏下了不少人。”严彭的声音越来越低,“木儿也是胆子大,一躲就到了现在。” 方俞安像是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脸上的血色褪下去了些。 “木儿当时才七岁,还有一个弟弟,能在天子脚下躲这么长时间,本事占一些,但没人在后面运转……恐怕是不行的。”严彭一顿,声音几乎到了耳语,“殿下当年,也是那个背后运转的人,让你躲到现在的罢。” 一时间,方俞安只能听见呼啸的北风,天色阴沉下来,像是要落雪了。 良久,方俞安清了清嗓子:“你很有本事。” “我并非以此要挟殿下,”严彭的语气柔了一些,声音被吹散在北风中,听着有些模糊,“只是……既然以后要与殿下共进退,也总该推心置腹地交个底。” 哪有这么推的!方俞安苦笑,什么也没说。 “快走罢,看着天气,要下雪了。”严彭轻声道。 “你通过一个娼妓的来历就能查到我这里,也算是洞察秋毫了。”方俞安缓步走着,北风中身姿挺拔,像是迎风饮雪的松,“而且手段还不少。” 严彭轻笑:“在下少时在外,总得有些伎俩傍身才能得以存活。” 见对方有意回避,方俞安也没追问下去,将此事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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