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雨眠心里一暖,转过身看着他:“我生在西北花海,就是该在战场上吹风的。” 否则她也不会明亮得如同落进京里的星子,亭台楼阁也困不住她,想走的时候,随时振翅便飞向了西北的天空。 “好啊,”常安一笑,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从宫里齐贵妃那顺出来的,给你。” 钟雨眠欢天喜地地接过,也一下坐在他旁边,摆弄着那个稀奇东西:“你还没说是谁寻不到了呢。” “跟着俞安来的那个人,”常安长叹一声,“老子瞎了眼,结识了方俞安这狐朋狗友!” 钟雨眠有些惊讶:“他如何来这了?” 常安将事情简单一说,而后两个人便一起沉默下去,很久没再讲话。 “没事的罢,过些天阿爷就要从北原回来了,阿爷肯定有法子的……” 常安应了一声:“借你吉言,不过若是商原侯快些回来,局面确实会有所转机。” 钟雨眠不晓得想起了甚,微微扬起嘴角:“阿爷回来,若是看见咱们俩个这般样子,肯定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常安想说甚,然而一个下属忽然跑过来:“老大老大——郡主也在……老大,好像找到人了!” 常安一下站起来:“在哪?俞安呢?” 下属有些为难:“叫了他几声,一直,都,都没反应……” 常安心下一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夜没有月亮,为了不扰民休息,常安并没有命令点起太多火把。在北城墙上,站着常安一直找的那个人。 这人是他从锦衣卫起就一直在他左右的人,而且一有事他就会把这人派到方俞安身边,根本没出过事。然而此刻他站在城墙上,举着火把,一动不曾动。 常安喊了他一声,然而并没有回应。他一边向城墙上走,一边甩亮了一条火折子。 “怎么回事,叫你多少声了,五殿下……” 常安气喘吁吁地上了城墙,被风吹得有些眼晕,伸手推了他一把,然而那人像是灌了铅一般,直挺挺地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常安的话一下说不下去了。 常安抿了抿嘴,将火折子凑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那张脸上尽是惊恐而痛苦。 他也只剩那一张脸了。 常安这才看清,他并非是站在这,而是被几根简陋的木棍,将尸身撑在了这。 那尸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血肉,没有血迹,也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一副骨头架子大喇喇地袒露在北风之中,上面粘连的血肉筋骨被刮得一干二净,好像自己烂干净得一般。 头颅应当是被极快砍下来的,一根并指粗的铁棍从喉管自下而上地穿进去,绑在脊梁骨上,勉强做了个人形。 绑在尸身手骨上的火把落到地上,滚了几圈,彻底熄灭了。而那头颅依然栩栩如生,连冻在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 钟雨眠赶上来,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常安,叫自己带来的几个人抓紧处理。 “只有好好安葬,他们才不会变做厉鬼来骚扰行伍,否则军中会不得安宁的……” 常安被风吹得头疼,疲惫地抬眼看着她:“我,我宁可他做厉鬼……再来看我一眼……” 钟雨眠叹了口气,神色凝重,没再讲话。 “小郡主,我以为咱们这边情况是越来越好,结果……”常安顿了顿,抹了把眼泪,“可能出大事了。” “老大!”下属又冲过来,“老大,刚才来了两个胡人使者,放下东西就跑了,没抓住,不晓得是甚。” 常安与钟雨眠对视一眼,总觉得胡人送不来甚好东西。 ---- 今天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收藏关注海星评论一条龙呢_(:з」∠)_ 其实今天想和打架说很多话,但作话不让说那么多,我放评论了。
第67章 严彭再次见到高瑞时,两个人对坐半晌,谁都没开口。高瑞万念俱灰,是懒得开口,严彭看着他,其实是有些无话可说。 “时至今日,首辅大人终于是认错了。”严彭终于破冰,“将来您到下面,遇上白阁老,也算能挺直脊背。” 高瑞勉强扯了扯嘴角:“荒唐啊,我叱咤一生,最后竟然被你给耍下来了……” 严彭摆摆手:“这是迟早的事,首辅大人可别光怪我一个人啊。” “听闻你现在深受陛下信任,连内阁那些个老东西都要听你的了?” “太夸张了,”严彭失笑,“在下不过是个为朝廷跑腿办事的,哪能与内阁相提并论。” 高瑞抬眼看着他:“若非当年将白家杀得干净,我都该怀疑……你是白治珩的哪个后人了。” 严彭颔首:“首辅大人过奖,如今白家一案即将审结,您也该被钉在史书上,任后人唾弃了。” 高瑞笑着摆摆手,舒服地往后一靠,明明身上还带着枷锁,刑部狱也简陋得紧,却被他坐出了雕梁画柱的书房的感觉。 “那都与我无关了,我此一生,该做的恶该揽的银子都享过了,此时回头……无非是对白家杀孽太重,那时连五六岁的孩子都放过。呵呵……都是来世的孽障,现在不必在意。” “首辅大人真是豁达,”严彭站起身,“好罢,左右您也活不长了,在下就不在这碍您的眼了,告辞。” “你留步。” 严彭一怔,又转过身:“首辅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高瑞阴恻恻地抬起眼,声音压低了些:“严彭,你很聪明,我若是没记错,你今年二十一岁?我像你一般大的时候,还惦记着能否中举呢。” 严彭一挑眉:“首辅大人若是看在下不顺眼,在下这便走,不必如此费心竭力地硬装。” “哈哈哈……”高瑞摆摆手,手上的锁链哗啦直响,“严彭,你确是奇才,手腕心思都不比白治珩差。但你要晓得,举国只有一个白治珩,连我都揣测不透陛下的心思,别说你了。” 严彭觉得他话里有话,便又重新坐回了他对面。 “你真以为,他现在很想清缴叛军吗?”高瑞冷笑一声,“他巴不得那群禁军和商原侯全都死在北原,这样能自然而然地把燕云给方晏清。” “他偏心,尤其听说他现在身体有恙?他只会更偏心。” 严彭的后背一阵一阵往上蹿凉气,然而他还是不动声色:“首辅大人与我说这些做甚?这难道不是您想看到的局面么?” 高瑞的神色忽然狠厉起来:“我是大周的内阁首辅,见不得河山分裂!方晏清明摆着要自立为王,如今陛下也顺水推舟,大周江山岂不是要毁在这里!” 严彭失笑:“那您还和胡人好得穿一条裤子。” 高瑞的脸色一变,气焰一下弱下去了。 “首辅大人适才夸在下聪明,那此刻就不该用这等招数来糊弄在下。”严彭再次起身,“无论如何,就算抗旨,这叛军也迟早会被剿灭。首辅大人不必担心,百年后,您只是个通敌的奸佞,非是伪帝的恩人。” 说完,他再懒得理高瑞,径直离开了刑部狱。 死到临头了还在乎那点名声呢,严彭摇摇头,也难怪师父总瞧不上他。 师父…… 严彭轻叹一声,这些日子忙得乱了,都忘了常到师父那瞧瞧。 刘凤枝当然也不闲着,不过他到底已经致仕,大多数的事都撒手叫后辈去做,这会正挽着老妻的手在后院散步。 这后院里面玩物很多,山雀,小鼠,甚至还有拇指粗细小蛇。小时候的邹季峰还被蛇咬过一口,后来为了哄好他,刘凤枝忍痛将那小蛇抓了泡在了药酒里,至今还摆在仓库里好看。 严彭倚着月门,远远地看着师父和师娘,总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岁月这般无情,偏叫人老了才能闲下空来,就算是良缘良辰也享不得几时。 正当他准备悄悄离开时,却被刘凤枝叫住了。 “你来了也不与我说一声,”刘凤枝领着他进了书房,“案子如何了?朝廷得喘口气了?” 严彭点点头:“还算顺利,等清缴了叛军便要昭告天下了。北边情况还在僵持……说实话,若是今冬再不解决,我怕那边真的要住下了。” 刘凤枝点点头:“这个道理……怕是高瑞告诉你的罢?” 严彭有些惊诧地一抬眼:“师父,您……” “高瑞其人,和陛下倒是像,骨子里的像。”刘凤枝深深看了他一眼,“若论此,我们无论谁都比不上他。” 严彭本来就怦怦乱跳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刘凤枝见他眉头又皱了起来,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按着他坐下:“怕甚,这情况不还没到那一步么,这就打退堂鼓了?” 严彭勉强笑了笑:“我担心五殿下。” 刘凤枝点点头:“如今是第几天了?” “已经六天了,也……也该有消息了。” 刘凤枝坐在他对面,严彭以为他要泡茶,忙拿出了一边的茶具,却被他制止了:“今日你该是休沐罢,陪师父饮酒。” “世人皆评价师父清廉,看来清廉与两袖清风还是有区别的。”严彭抽了抽鼻子,“师父,您还藏过这好酒呢!” 刘凤枝一笑:“谁还没年轻过!” 温酒入腹,果真有甚安慰作用似的。严彭看着窗外摇曳的绿竹,已经有了枯黄衰败之象。他忽然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原来已经过去这许久了。 忽然停下脚,他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家。 走得太快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为了走得如此快丢了多少物事。只有停下来的那一刻,才会发现自己早已两手空空。 无论是耿耿长夜,还是皎皎明月,也不过是数着更漏就能过去的日夜。 “师父,清缴了叛军后,您还回燕云吗?” 刘凤枝点点头:“我年近古稀,也该差不多了。到时候就挑个好日子,回家看看……” 然后在那个把自己养出来的土地上,慢慢地等待凋零,最后也化为泥土,永远地沉睡在那。 好像这一生种种,只是一场荒唐的梦而已。 “不过你的路还长着,你不是还有好多事要做么?”刘凤枝道,“小九啊,正好师父问你一句话,待师父百年后,有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 严彭看着他,忽然在那个平静的老人眼里看见了担忧。他眨眨眼,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有,一定会有的。” 刘凤枝满意地笑笑:“好,你如此说师父就放心了,呵呵……瞧我,弄得像嫁闺女似的……” “我以为,师父要问我的身份。” 刘凤枝摆摆手:“你不讲我也晓得,不过就算我不晓得,再问也无甚必要了。只要,只要你活着就好……” 严彭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敬了他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可能是刘凤枝今日高兴罢,于是留严彭多饮了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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