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皇父问他要什么嘉奖,四殿下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儿臣想要一位夫子。” 小皇帝朝他看了过去。 萧复:“想要什么?夫子?”萧复不着痕迹看了眼林子葵,发现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四殿下点头道:“嗯!儿臣想要状元郎做儿臣的夫子!”一直在给四殿下上课的老翰林哼了一声。 林子葵闻声愕然,没想到温儿会在宴席上说这个。 四殿下道:“陆夫子没有什么不好,儿臣体谅他年纪大了,每日进宫不便,太过辛苦。儿臣喜欢状元郎,皇父,让状元郎给儿臣做夫子吧!” “林状元,”萧复出声,“你可愿?” 百官瞩目下,林子葵站起身来:“臣定当言传身教,将平生所学,交授予康王殿下!” 宇文幅高兴地笑起来,若不是嬷嬷拦着,他都跑到林子葵身旁去了。皇父不让他见夫子,他只能想这个法子。 随后是外来使贺寿,高丽国使团献上一支特意学邺朝的绿腰舞,舞女最后摘下面罩,露出惹人瞩目的绝色模样,众臣嘶了一口气,林子葵听见身旁梁大人说:“高丽竟然有这等美女,不输我邺朝,真让人难以置信!” 然而听见舞女跪地,声音清脆如铃:“民女叩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梁大人思索道:“听这口音,这美女不是高丽人吧?听着像是山西来的,好个高丽使团。” 使者用歪七扭八的汉话道:“摄政王,我们高丽的寿礼除了进贡的那些,还有便是此女,此女是高丽人,容貌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今特意献给千岁做侍妾!” 林子葵端着茶盏的手指一顿。 萧复随手一指:“本王表弟严世子府上还没有人,这舞姬,指给你可好?” 严睢哪里敢说不要,他那摄政王表哥可是个断袖,还和状元郎有一腿。严胜硬着头皮站起来:“呃,臣……臣谢过千岁美意。” 接着,舞姬起身,继而拜下去,声音泫然若泣:“陛下!千岁爷!民女是山西古陶人士!古陶老家水患,钦差大臣勾结贪官!民女有冤要伸!” 高丽使臣听得一知半解,问身旁精通汉话的男人:“她在说甚么?” “她说他不是高丽人,是山西的。”
第75章 君王侧⑥ 高丽使臣的脸色都变了,一脸惶恐,生怕大邺朝摄政王发怒! 宴席在座群臣无不震惊:“她说什么,钦差勾结贪官?千岁派遣到山西的钦差大臣,不是光禄寺卿杨大人么!” 那舞姬虽然害怕,却还是仰头大声道:“就是杨奎这个狗贼!杨奎仗着是摄政王派遣的钦差,他勾结布政使司,招权纳贿,耽于声色,作威作福,欺压百姓,强抢民女!”舞姬将命都豁出去了,“民女险些……险些就被,”她欲言又止道,“民女虎口脱险,途中遇上高丽使臣,他们准备进献给千岁您的女子突发了瘟病,民女听闻可以见到皇上和摄政王,使团想带走民女冒充高丽人,民女也愿意,为的便是今日告御状!” 席上座位,林子葵听得满心愤怒,心痛不已。这世上的贪官污吏,何时才能绝! 他自己是受过权势欺压的百姓,深知邺朝国土范围大,地方上不像京城,皇权难以管辖,普通人伸冤只能报官。 可官官相护,覆盆之冤,申诉无门,能告到皇帝面前难如登天! 以前有文泰帝那样的狗皇帝,留下了一地鸡毛,现在即位的是幼帝宇文煊,地方官更是擅作威福,俨然当上了土皇帝。 萧复坐在高位冷然出声:“若你说的属实,这杨奎本王决不轻饶,格杀勿论!” 舞姬泪流满面:“民女句句属实,句句属实!请千岁为民女伸冤!” 萧复:“锦衣卫使何在?立刻快马加鞭,派人去晋阳查证!若有属实,传本王口谕,就地格杀!” 座上有官员出声:“千岁,不可,万万不可啊!洪水橫流,泛滥于天下,杨奎治水初见成效,他治水有功,现在还没治完,若将他罢官杀头,那受水患影响的老百姓,又该怎么办!” 萧复:“本王就是念在杨奎曾经有过治水经验,才派遣他去做钦差。” 小皇帝:“皇父,依儿臣之见,杨奎如若真有那么多的罪状,死不足惜,可水患也要紧,他曾有过治水经验,现在换人恐怕不合适。不若让他将功赎罪,朝廷另派遣人去监察他。” 这样说完,宇文煊低声朝皇父道:“待到治水完毕,再釜底抽薪将他治罪,秋后算账。” 太皇太后道:“依哀家看,那篇治水论也不是杨奎写的,谁写的,便让谁去好了。” 朝臣说:“可那篇治水论,千岁爷不是说……别人进献上来的,和那片治旱的文章一样,没有署名,忘了是谁写的么。” 那时林子葵还没高中,旱灾没有来,竟然发了水患,因为治水要急,萧复就直接先将林子葵写的策论和图纸拿出来,派遣光禄寺卿杨奎前去山西治水。 户部侍郎肖簧突然起身道:“陛下,千岁,太皇太后,微臣在淮南时曾有过治水经验,微臣愿意前往山西!” 跟着,梁大学士便震惊地看见,身旁刚刚上任的状元公站起身来了。 他身姿如松柏般直立,一身绯红常服,声音清亮坦荡道:“陛下,治水论是微臣所写,微臣理应前往,为君分忧,为民效劳!微臣以为,杨大人若真如这位姑娘所言,招权纳贿,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罪应罢官,不可让此人继续作威作福。” 萧复盯着林子葵那双眼睛,盯了好一会儿:“你要去山西?” 林子葵直视着他:“去。” 席上议论纷纷:“那篇出类拔萃、至纤至悉的治水论,竟是状元公的手笔!这么说,那篇治理旱灾的,也是状元公写的了?” “当真是旷世奇才!!奇才啊!!” 萧复的薄唇渐渐成了一条红线,眼睛牢牢盯着林子葵:“你可知治水,一行要去多久?” 治水可不是几个月时间就能完成的差事,林子葵揽了这差事,说不定就要在此事上耗个几年,修好堤坝再回来。 “半年,一年,十年?饿殍满野,死者日数万人,贪官乱象,象筯玉杯,微臣……不得不去。没有人比微臣更懂得那篇治水论的处处细节,如何实施。还望千岁应允微臣!”林子葵从他的下座走出来,恳切跪在大殿的玉石地面上,头顶的乌纱帽,都埋了下去。 太皇太后满意点头:“新科状元如此有胆魄胆识,治水论竟出自你手,那这监察使的差事,非你莫属了!”新上任的官,总比老奸巨猾要值得信任。 连昌国公看林子葵的眼神都变了。 萧复知道林子葵有一颗强烈的为民分忧、铲奸除恶的心。可这事儿能做的人多了去,为何非得他自己去? 萧复看着他跪着:“若我不许呢?” 梁洪惊诧望着摄政王。 怎么连“我”的自称都出来了啊? 状元公低垂着头,背脊却打得笔直:“微臣想去。” 小皇帝看看自家皇父,又看看状元公。这两人之间视线交接,有种旁人沾染不得的磁场,皇父显然不高兴,可并没有发怒。 小皇帝料想皇父大概是要将林子葵留在身边,不愿将之外派,他的视线在宴席上一扫,扫到户部侍郎肖簧身上,干脆派他去?将林子葵留下好了。 他正欲出声,便听皇父道:“林子葵,本王只给你三年时间。用三年,将这水患给本王治好,回来再论功行赏。本王给你加派人手,册封你为山西巡抚,但只给你三年,不论成不成,你都必须回来!” 在场朝臣无不震惊。 山西巡抚! 刚考上状元的大学士官!林子葵才多少岁啊?当巡抚了! 林子葵重重叩首,额头碰撞地面玉石,冷意和胸口的赤忱对撞。 “微臣领旨,臣,定不负圣恩!” 林子葵连衣锦还乡假都不要了,也不回淮南了,方才看见昌国公的目光,他心里突地觉得刺了下,原来自己考了状元,还不叫本事。 一旁的梁大学士,看他的目光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惊呆了。 四品武英殿大学士的官林子葵还没坐热,连朝都没上,现在成了康王老师不说,又称二品巡抚了? 虽然是二品巡抚,但没多少人想接这样的差事,这可是苦差,哪有做安逸的京官好。 武英殿大学士,天子近臣,早晚也会官居二品的。 萧复根本不知道今日宫宴会出这样的变故,早知道昨晚做恨一点,让林子葵走不动路,来不了宫宴,也就没有这回事了! 他心里越想越气,忍不住一脚踹上宫殿角落的石貔貅,踹得脚尖生疼,心头还在突突跳。 “千岁,千岁爷!”梁洪跪下去给他捧脚,以为他是为杨奎的事生气,“可别踹坏了脚,要踹就踹奴才吧!” 萧复脸色阴沉:“你去,把状元公召来武英殿。”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宴席刚刚散了,康王就派了个宫人去请林子葵。 宇文煴抱着林子葵的腿:“夫子,让煴儿和你一起去山西吧?” 林子葵还不知道山西到底什么情况,只听闻情况紧急,民不聊生。往年水患的灾情记录,他都看过,仔细钻研过,才写下那篇治水论。 林子葵看见这里虽然只有嬷嬷,但也不好抱他:“殿下,这是宫里……” 宇文煴摇头:“没关系的,嬷嬷是我母妃的人,那……那嬷嬷下去吧,煴儿和老师有话要说。” 将嬷嬷差走了,林子葵方才弯腰抱他,稍有些吃力,道:“煴儿,山西你去不得,你是王爷了,是殿下。” “为何煴儿是王爷,是殿下就去不得了?” “你自幼不曾吃苦,跟夫子去山西,是要吃苦的,弄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危。” 宇文煴:“有性命之危,那夫子又为何要去?留在金陵陪煴儿不好么。” 林子葵顿了一下,说:“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百姓有难,在所不辞。” “皇父也教导过煴儿,乐以天下,忧以天下,夫子去得,煴儿也去得!”宇文煴觉得皇宫无聊得紧,不好玩也不有趣,跟着夫子,不管去哪里,他都想去。 宇文煴继续问:“山西,是山的西边么?” 林子葵答:“在淮南以北,再北,夫子也不曾去过,你想去是么?你皇父不会同意你去的。” 宇文煴学着他那样,在他怀里扭动道:“煴儿想去啊。” 林子葵:“想去也没有用。” 宇文煴:“可夫子说想去,皇父就同意了啊。” 林子葵没有吭声。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嬷嬷的声音。 “梁公公怎么来了?” 梁公公那尖细的声音火急火燎地道:“状元公?林大人可在!林大人,快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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