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林子葵把帐子放下,沉默地侧躺在床上。 心里不住默念这个名字,萧照凌,萧照凌…… 他闭上眼睛。 哎。 萧照凌满身披着月光,却睁开眼了。他根本没睡,他要是不假装睡了,林子葵这性格,能在外头蹲一晚上。 萧复琢磨着先前找那大文豪出的主意,朝窗外望去了。 有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春雨下了。 雨打窗棂,鸟鸣啁啾。 林子葵这一夜,睡得不安稳,他喝了酒容易睡着,想着事情就困了。 窗外,听见了墨柳的声音。 “萧姑娘,萧姑娘你怎么跪着啊!”墨柳忘了改口喊夫人,还喊着萧姑娘,早上一起,人都惊呆了。 薛相醒得更早,他没戴叆叇,看见一坨红色的东西放在林子葵门口,以为是一坛子喜酒,还在想这坛子真红。 后来戴上叆叇,才发现那是摄政王。 他跪什么啊? 薛相第一反应,就是让住在林宅的薛府下人,从后门跑了:“快回府去!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许议论!” 他担心回头萧复记起这档子事,翻起旧账,把薛府上下都砍头了。 这会儿薛相也没出去,擦干净了叆叇,偷偷开了个小窗户缝偷看。 萧复也有今天? 林子葵让他跪的? 那不可能啊! 自己的学生,什么性格,薛相是知道的,不管发生何事,也不可能让萧复跪下的。 春雨停了,桃花被打落满地,顺着小水沟流到了墙根,萧复身上湿透,干了些许,现在还漫着雨水潮湿气。他垂着头,有水珠从漂亮的下颌线滴落,身形跪得笔直。 林子葵听见墨柳的声音,迷蒙之中反应过来,直接翻身从床上起来了,衣服都没穿好,扎着腰带光脚推门而出。 萧复闻声,身子一“软”,歪身噗通倒在了地上,一张脸失去血色,嘴唇苍白。 “娘子!娘子!”林子葵一个箭步冲过去,墨柳:“怎么办啊公子,萧姑娘这是跪多久了,为什么跪,她都晕了。是她做错了事,您罚她了?” 林子葵懊悔不已:“墨柳,快去请郎中!” 墨柳撒脚丫子就跑:“刘大夫就住隔壁呢!” 萧复咳了两声,眼睛半睁开转醒:“林郎,我没事,不用请郎中。我心中有愧,这才跪了一晚上,没有多久你放心,才四个时辰,你不原谅我,我就继续跪下去。我膝盖虽然有旧伤,但跪个三天三夜,不成问题,也死不了。” 林子葵怎么忍心,正要说什么,刘大夫就被墨柳拉进来了。 这刘大夫就住在林子葵隔壁,这会儿正要去医馆看诊。不过刘大夫医术平平,早年给林子葵治过眼睛,治疗一段时日,林子葵就基本看不见了。 可以说这是个庸医。 “哎呀!”刘大夫一看新娘子这状况,跺脚道,“这么惨,刚过门就命不久矣了?” 林子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您快给他把脉。快!救救他。” “好好好,怀甫你别急。”刘大夫蹲下来去把脉,萧复连躲都没处躲去,只能控制脉象,免得这郎中发现自己武功高强,身强体壮,跪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 “三部有脉,一息四至,脉象紊乱却有力,乱中有序,这是……小娘子是有喜了啊?!” 薛相的叆叇从鼻梁滑下去了。 萧复:“……” 林子葵:“……”
第47章 凤台县(5) 若非林子葵知晓刘大夫是个庸医, 这下真要被唬住了。 萧复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诊出滑脉了?”墨柳大喜,“公子!萧……夫人有了,咱们林家有后了!” 刘大夫确诊后起身拱手:“恭喜林举人贺喜林举人!夫人才嫁进来一日就有孕, 林举人真是不一般。” 林子葵笑不出来。 他家娘子是个男的,昨晚他都摸了。 “好了, 刘大夫……”林子葵无可奈何塞给他碎银,“您去出诊吧。” 刘大夫:“别急,我还要给小娘子开保胎药呢,这脉象应指圆滑, 如珠滚玉盘,却又略显紊乱,我开服药给小娘子压压惊,看这模样,是被吓了吧?” 萧复靠在林子葵怀里, 柔弱点点头。 刘大夫看林子葵是讨了个宝,他人一走, 林子葵让墨柳去另一家医馆请郎中,萧复打住:“回来吧。” 他看向林子葵:“林郎, 我好像跪久了,起不来了。” 诚然林子葵知晓庸医误诊, 可还是不忍, 照凌跪了这么久, 他身上都是潮湿的, 水汽蔓延到了自己身上。林子葵将他扶起来:“你跟我回屋,你去躺下休息吧, 我给你煮一碗汤圆。” 萧复点头, 低声问:“那你可是原谅我了?” 对这个问题, 林子葵并未回答,想他膝盖应是有伤,就让墨柳直接找远近有名的郎中,去开外伤膏。 老师房里没动静,奇怪的是,薛府的丫鬟婆子,也都一夜蒸发了一样,金樽坐在堆满桃花粉黛的青瓦墙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看了多少。 林子葵去煮汤圆,从厨房探出头问他:“金樽,你吃几个?” “二十。” 金樽看见侯爷跪着的,从半夜开始,真真是淋了雨。他不解,问萧复:“侯爷不是教过我,不可以跪么,男儿膝下有黄金。” 萧复:“那是对敌人,对昏君。膝下有黄金,可以跪父母,跪天地,跪爱侣。” 跪一跪,林郎就心软了,何乐而不为。 金樽看着林子葵煮好了汤圆,先端来给自己:“你快下来吃。” “不吃,给主子吃。”他坐在墙头摇脑袋。 “你主子吃的,我也做好了,你接着,我去端给他。” “哦。”他跳了下来。 林子葵将碗筷放在桌上,叮嘱道:“来桌上吃,不要在墙上吃,吃慢些,有些烫。” 林子葵的细心体贴,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给老师端去了,看见薛相都起了,就是坐在房间里擦他的叆叇,看见林子葵时,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子葵:“老师,吃汤圆。” 薛相:“好好好,你放下,我……问你,你那娘子,真有喜了?” 林子葵:“刘大夫是个庸医,我和娘子成亲一日罢了,他怎会有喜。” “那就好,那就好……”薛相已经怀疑过一回人生了,该不会萧复就是女人吧,从小女扮男装,现在还嫁了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的脸长得就不像个男人。 这汤圆是最后端给萧复的,萧复看见他先给其他人,他自己还没吃。 萧复一口没吃,先舀起来吹吹,用嘴唇碰了下温度,感觉差不多了,举起喂他:“相公先吃。” 林子葵听他一口一个“相公”,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有些软,也五味杂陈。 娘子昨晚在手里抹了油润的膏体,往他那儿探去。 林子葵当场就被吓到了,死活推开了。萧复身材颀长高大,四肢修长有力,还有线条匀称的肌肉,每每都在提醒林子葵,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 瓷勺到了嘴边,林子葵慢慢张了嘴,也就吃了。 萧复笑起时眼睛会弯:“相公吃了我的汤圆,高兴点没有?” 林子葵:“汤圆是我煮的。” “我喂的你,再吃一个。” “好了……好了,你也吃。这汤圆馅很甜的。”说完,林子葵忽地想到了什么,看向萧复。 “你吃嘛!我什么都不爱吃,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要吃甜,那就只能从相公嘴里吃了。” “早上……青天白日,不能这样。”林子葵稍微有些红脸。 “我说说而已,那晚上能亲么?” 林子葵闭着嘴不吭声。 其实亲什么的,他不抗拒……他很喜欢照凌那样亲自己。 但再过分的,林子葵就接受不了了。 萧复见状,就努力给他喂汤圆。 林子葵被他不由分说喂了十几个,说饱了,萧复才自己吃起来,他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林子葵做的,一定得吃完。 吃完了,今后就团团圆圆了。 不一会儿,墨柳跑着拿了药回来,林子葵也给他煮好了汤圆,墨柳去吃饭,林子葵将药膏给萧复:“你膝盖的旧伤,是什么伤?” “腿断过,不能跪。” 林子葵一惊,当即蹲下来:“什么时候断的,那你为何要跪?” “几年前意外断的了,接上了。”萧复撩起裙摆和裤脚,露出两条剃了腿毛,光洁如玉的小腿来。 “这儿还有疤呢,林郎不嫌弃我身上这么多疤吧?” “怎会……”林子葵摇头,瞧见他断骨的长疤,眼底溢满了心疼。 萧复的膝盖本来没有乌青,落在林子葵眼里就是有的。 萧复把裤子卷到了大腿来,注意到他的表情。 他弯腰道:“我不疼的,都好了。” 林子葵不吭一声,给他抹跌打外伤膏,青黑色的药草味道难闻,均匀地抹上去了,久病成医,林子葵上药的手法是大夫那里学来的,慢慢的:“这药是我让墨柳去找济世医馆的胡郎中开的,是凤台县最好的大夫了,你身上,怎会这么多伤?都是兵器伤。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萧复:“我带过兵,行过军,就那样伤的。” 林子葵抬起头:“你是不是还有许多事瞒着我?” 萧复垂眸望进他干净的眼睛里,萧复点了下头,手掌轻轻抚触在他的脸上,食指刮他的鼻梁:“有瞒着你的,怕吓到我的小郎君了。我隐瞒性别的事,你就算原谅我了可好?” 两人气氛缓和了,林子葵注视他半晌,道:“我不怪你是男子,我只是……不太接受,那样。” 林子葵看过话本子,知道是怎么回事,照凌他是要用自己后面。 他一想都觉得很难接受。 萧复变得温和的声音说:“林郎不喜欢,那便暂且不那样,那我用手,林郎还能接受?” 林子葵不免想了起来,昨晚……萧复就这样,两个人一起解决的。 林子葵还未吱声,好像是犹豫。 萧复又道:“我比你大这么多岁数,你还要让我吃不同房的苦么,再大些,我就该入土了,让我入土都不能跟夫君圆房么。” “别。”林子葵蒙住他的嘴,“这话你怎能随便说。” 萧复被糊了一嘴的跌打药,看着他:“那你答应么?” “手……手,可以,那样,不行。”林子葵妥协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 萧复又高兴了,自己是太急,才把他吓到了,一哄又好了,林郎果真心软。 薛相在他们新婚的第二日就打道回府了,临行前单独把林子葵拉到马车落里:“我知道你新婚燕尔,贪恋儿女情长,但会试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下告示要重新举办了,你四月初,定要到我这儿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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