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那一篓橘子,公子不吃,只她一个吃了不知多久,到最后再瞧见时脸都发青。 林沉听得好笑,忙赔礼道,“上回是我想的不周,才叫你同公子吃了苦头。” “下回一定再谨慎些。” 又问,“那周少爷当真没为难你们?” 先前事发,他担心周府有危险,原是要想法子,先将谢执同阿拂接出来。谢执却传了消息,只叫他静候其变,见机行事。 林沉为人最是疏懒,原本乐得借机避避风头,休整一番,谁知搬到酒肆来没清闲几日,就又有新的口信传来。 也别太静了——谢执提醒——好歹我如今算是你的人,你若半点动静都无,总不太像话。 林沉叫那句“你的人”唬了个跟头,待弄清了原委,明白那位周少爷误会了什么,笑得险些打了掌中定窑的盖碗。 自家主子都发了话,林沉没好跟周潋客气,象征性地斗了几回,就故意咬了对方抛出来的饵,借着机会,不动声色地同靖王搭上了线。 阿拂丢了一把瓜子皮,语气里颇有几分骄傲。 “公子是什么人?” “这天底下能欺负得了公子的人还没出世呢。” 除了堂少夫人的苦药汤子,她就没见公子怕过什么。 “那倒是。” 林沉对这话是信的,可瞧见阿拂的模样,总不肯叫她得意,挑了挑眉道,“阿若叫你跟着来,不是说要保护公子安危?” “我怎么听着,倒像是公子反要护着你一般?” 阿拂瞥他一眼,并不上当,“同你说不上。” “况且,”她拨了拨火,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微妙,“公子身边……如今怕是轮不着我来护。” 看看那日周少爷闯进寒汀阁,把自家公子揽进怀里的模样,就跟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若真有哪个不识相的敢动公子,只怕这位周少爷比皇帝还要先跳脚呢。 林沉抬了抬眉,心照不宣,“周潋?” 阿拂抿着唇,当是默认。 林沉同她相识多年,这人心中想什么,他如何看不出来。 “你瞧着他好?” “也说不上极好,”阿拂微微蹙起眉,视线落在跳跃的焰头上。 “只是对公子那份心思难得。” “就为这个?”林沉不以为意地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满京城里,对公子有心思的能绕着护城河排三圈。” “就连上头坐着的那个,”他嗤笑一声,“你以为那一位的心思就干净?” 只是碍于身份,遮着掩着,不敢露于人前罢了。 “和你说不清楚,”阿拂扁了扁嘴,“总之不大一样。” “京城里那些,瞧着公子跟狼见了肉似的,眼都冒光。” “这位周少爷旁的不论,至少人总是斯文些。” “假正经。”林沉不以为然,“心里不都还是那档子事?” “你心里还装着你的盈盈姑娘呢!”阿拂没好气道,“还有底气说旁人?” “那怎么好一样,”林沉挑了挑眉,笑得无赖,“我对公子又没见不得人的心思。” “你倒是敢,”阿拂呲他,“叫公子知道了,腿不打断你的。” 林沉挑眉,“那位周少爷的腿不还好好地在身上?” “你跟人家比?”阿拂哼了一声,“人家对公子,可是抱都抱过了。” “你跟着公子这么久,可曾近过公子的身?” 林沉:“……” 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你就没拦着?”林沉不可置信道,“眼睁睁看着他抱?” “我拦什么,”阿拂撇了撇嘴,“公子自己都没动手呢,我还能去把人撕下来?”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这般没眼色?” 林沉:“……” 他罕见地有些拿捏不清楚,沉吟片刻,忍不住开口问,“你真觉得,公子对那姓周的小子也……” “说不好,”阿拂想了想,摇摇头道,“总之我跟着公子多年,还未见过他待旁人这样。” “你还记得,那年那个姓吴的,骠骑卫家的公子。” “拽着公子的袖子不放,被公子卸了条胳膊那个?” 阿拂点了点头,心有余悸,“那还只是袖子呢。” “这位周少爷如今可是实打实抱上来的。” ——似乎还抱了不止一次。 能安稳活到现在,可见这位周少爷在公子心里的分量着实不轻。 这下连林沉都没了话。 归根到底,谢执若真喜欢,谁也拦不了的。 小皇帝都没惦记上手的人,这世间还真没几个人能叫他勉强。 可是…… 林沉丢出去枚栗子壳,惊起几只在院中觅食的鸟雀,咬着牙道,“怎么就便宜了这小子。” 阿拂:“……” 虽然但是,她也这么想。 除了阿若姐姐,就数她同林沉跟在公子身边时候最长。 公子就像是话本子里的神仙,她长到如今,再没碰上过比公子还要好的人。 她比谁都要盼着公子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若周潋真能叫公子开心,倒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人的身世…… 她捏着指间的瓜子仁,低低叹了口气。 怎么就偏偏是周家呢。 “周家……不是一摊好蹚的水,”林沉垂着眼,声音平静,“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帝最忌讳谋逆之事。他不会放过靖王,更不会放过其身边党羽。” “这几日,朝中消息频繁,连那几只养在内廷的信鸽都用上了。” “周家上的是条必沉的船。” 阿拂:“……” 她该怎么委婉地和眼前人透露,公子似乎,大概,已经,将自己和这条船绑在一起了呢? 罐中的骨汤已经炖了一个时辰,店中浮着浓浓的香气,林沉偏头往门槛处瞧了一眼,夜色沉沉,不见灯火。 “你同公子说了是在此处吗?” “怎么还不见人?” “是晴雨巷啊,”阿拂也有些犹疑,“我同公子该是前后脚出来的。” “此处并不算远,便是走路也该到了。” 她心下生出少许不安,站起身来,“我去寻一寻罢。” “雪天路滑,若是在半道上磕了碰了,可就糟糕。” “你先将锅子支上,待公子来了,也好用碗汤,暖暖身子。” 说罢,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还有那酒,你自己饮便罢了,不准叫公子碰。” “沾一点就醉猫似的,回头出了事,阿若姐姐可饶不了你我。” 林沉扶了扶额,“不必你说,我也记得。” 公子上回喝醉的模样他还没忘呢,哪敢叫这人再碰一回酒? 阿拂犹不放心,“你藏好些。” “千万别被公子瞧见……” 话音刚落,褪了色的木门“嘎吱”一声轻响,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大红的斗篷上落了层融白雪粒,风帽之下,是一双水墨画就的,洇着绯红的眉眼。 “别被我瞧见什么?” 谢执抬起手,掸了掸细碎的雪珠,暖融的灯烛映在眼底,盈盈发亮。 阿拂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笑着迎上去,伸手去替他解下斗篷,“没什么。” “公子怎么这样久才来?” “叫阿拂好等。” 谢执眉尖微挑,随意朝身后抬了抬下巴,“这不是带了条金贵尾巴么?” “总要走得慢些。” 阿拂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下一刻,视线就同刚进门的周潋撞在了一处。 阿拂:“???” 她突兀地想到林沉方才得意洋洋的那一句——那位周少爷查了我那么久,到底也没查到这儿来。 是不用查——她嘴角抽了抽——人这不就直接跟在公子后头找来了?
第78章 梅子酒 出栏才三月的小羊肉质极嫩,片得薄如蝉翼,雪花纹理。 竹箸挟着,在沸腾的铜锅里涮上一息捞出,蘸韭花麻酱,送进口中时,香气直透入腹里。 这便是京城冬日里最常吃的羊肉锅子。 原料倒不难得,阿拂来交代一声,等后半晌,林沉就张罗了七八成。 羊骨清汤在灶上煨了两个时辰,复又盛进铜锅里,此刻沸腾起来,发出极热闹的动静。 同室内大眼瞪小眼的几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执将斗篷搭在柜台旁的藤篮里,抬了抬眼,视线从三人面上扫过一圈,打破了室内一片古怪的静谧。 “不认识了?” 他走去桌旁,随意拣了一边坐着,“替你们再介绍下?” “怎么会,”周潋微微一笑,紧随其后,在他左手边落了座。 “区区数日,还不至于忘记林掌柜风采。” “即便换了副芯子,这张脸总也是认得的。” “周少爷客气。” 林沉落后一步,眼瞧着他坐下,无法,只得抢在谢执右手边落座,皮笑肉不笑道,“什么换不换的?” “林某素来只这一副皮囊盛着,只看对面人眼力如何,瞧不瞧得出。” 周潋取过谢执面前碗筷,用热水一并涮了,泼在脚下,“如此,倒是周某眼拙。”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林掌柜惯会装扮,连戏台子上都能唱一曲,又哪里是周潋这等凡人能瞧得出的。” 从前兰斋居里,他和谢执同这姓林的撞见那一回,二人虚与委蛇过一段,偏生周潋记性好,此刻便拿那时的话来讽他。 林沉:“……” 这人脑子倒是好使。 不过转念一想,周潋连谢执都能骗到手,这脑子只怕真比常人鬼精了不止一星半点。 周潋将涮过的碗筷搁回谢执面前,又替后者斟了杯茶,微微一笑,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这里的茶到底粗陋些,回头我让清松包些府中的茶叶送过来。” “周少爷好矜贵的口味,”林沉嗤笑一声,故意道,“这壶中冲的可是君山银针,从前公子在家时最常吃的一味茶。” “这样吗?”周潋语带惊讶,“那怎么阿执一副吃不惯的模样?” “想来大约是器具不好。” 他作恍然想起状,偏过头对谢执道,“阿执上回送我那一只茶盏,我原随身带着,今日被你拽来得急,才忘了。” 他笑着,眼角弯起来,又凑近了些,用哄人的语气道,“你委屈些,用这个先喝。” “下回我一定记得。” 刚端起杯子的谢执:“……” 他转过身,朝着犹立在一旁的阿拂招了招手,笑容和煦,“你来。” “坐在这儿。” “同我换换。” 阿拂忍着笑,站近了些,问,“那公子要换去哪儿?” “对面儿可也同周少爷和林沉挨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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