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容坐在床上,双手撑在床沿,指尖一片破损血污。 “印容?”东林方丈看着他如今的样子,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印容,你怎么了?何至于此?”东明大师也惊痛道。 东林方丈看着印容,缓声道:“印容,你怎么这样偏执?玄度只是外出云游了,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印容的身子轻颤了一下,脸上露出嘲讽: “他把我从深渊带出,又把我推下地狱……” “印容,他把你带出,已经很好,接下来的路你该自己走下去,没有人能够牵着你走一辈子的。”东林方丈道。 “如果是这样,何苦来管我!!!”印容大声叫道,双目赤红,“就让我一直待在深渊里好了,为什么将我拉到阳光下,为什么给我看那许多美好,他走了,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都随他走了,我只剩恨了……哈哈哈哈哈!我只剩恨了呀。” 东明大师看着印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孩子,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哪一种不是苦,你若一直这样执迷不悟下去,难脱苦海,你为何就不能放下呢?玄度是离开了,可是四季美好仍在这里,并未随他离去啊。”东林方丈再次劝说道。 “印容,你不该这样,玄度的离去或许不是偶然,我想,假使他没有离去,一直待在这里,你仍然会有痛苦,我说的对不对?”东明大师道。 印容望着地面许久,忽然道:“不错……我仍然会痛苦,所以,我必须要去做完我该做的事……” 东林方丈顿住,和东明大师对望了一眼。 “方丈,我要离寺。”印容闭眼道。 大火扑灭,人群渐离。 东林方丈和东明大师最后离开禅院的时候,俱都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两人在夜间默默走着,东林方丈忽而重重的叹了一声:“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还以为让玄度来引导他是件好事,谁知竟会弄成这样……” 东明大师也叹了一口气,“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他对玄度……玄度的离去给了他毁灭性的打击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东林方丈双手合十无限痛惜道。 “着力今生须了却,谁能累劫受余殃。万事万物皆有定数,该来的劫总会来,师兄,顺其自然吧,我们已经完成了当初的承诺,也已经尽力了,后面的事,我们无法干预了,他有他的命数。” 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光,浓重的黑夜已经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一只鸟儿落在红梅树的残枝上,四下看了看,仰头叫了起来。 突兀的叫声在寂静的小院中响起,凄凉嘶哑,哀痛至极。 过了一会儿,印容走出了房间。 他望着那只啼叫的鸟,眯了眯乌青发肿的眼。 他望向周围,入眼一片焦黑。 鼻端都是烧焦的烟火气味,潮湿又苦涩。 见人出来,哗啦一下,鸟儿展翅飞走。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连虫鸣都没有了。 蔷薇树和红梅树被烧毁一半,还剩下一半焦黑的树干与残枝。 丁香花丛成了一片焦土,还在冒着烟。 池塘里一片寂静,一池死水,再也不会起半点波澜。 这座姹紫嫣红生机勃勃的院子,如今生灵涂炭,成了一座真正的废墟。 印容站在檐下,望着远处渐渐变红的天边,双目干涸,神情冷漠。 一阵风起,飞灰尘土和印容的黑发都被扬起。 晨曦微光,等风停下时,檐下的那个人已然不见了。 一个月后。 青刀门山下横尸遍野。 一个红衣男子双手鲜血淋漓,浑身颤抖,目不聚焦。 “玄度,我杀人了……杀了好多人。” 他脸上似哭似笑,泪水盈满眼眶。 他不住的往后退着,嘴里喃喃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直到后背抵上山石,男子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四周只有风声,和阵阵松涛,寂灭之后的安静,冷入骨髓。 泪水滴落,视线变得清明,男子的颤抖也渐渐停下,他努力的呼吸着,直到脸上重新恢复镇定。 夏日阳光刺眼,照在男子苍白的脸上,有一种朦胧的美。 男子垂着双手,一步一步跨过尸体,离开了那里。 作者有话说: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往生咒》 回忆杀结束。第三卷 起是两人在林间重逢后的故事了,下周五见。
第33章 度化 大段的回忆在脑中翻涌碰撞,如同离开大梵寺的那晚。 痛苦和震耳欲聋的嘈杂撕扯着明桥。 昏黄烛火一个轻晃,玄度猛然抬起了眼睛。 明桥抱着头,双目充血,浑身直颤。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熟悉的念经声忽然响起。 “你闭嘴!!”明桥暴喝道,他一下子从地上掠起,发疯一般破门而出。 “印容?”玄度连忙站起来跟了出去。 明桥冲进山林里,徒手断树摧花,沙哑嘶叫。 “印容!”玄度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印容,别这样……” “你放开我!!!”明桥拼命挣扎,可是玄度的手臂如铁箍一般,他根本挣脱不开。 “印容,安静下来。”玄度在明桥耳边轻声道。 明桥双手一个握拳,一阵极强的劲力突然爆炸开来,周围的树木被震倒一圈,远处的树木也受到波及,被震得树叶哗哗直响。 玄度一下子被掀飞,他连忙伸手扒住一棵树,才稳住身形。 明桥身子一阵痉挛,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玄度大惊,连忙飞奔上前。 明桥脸色苍白,然而还是飞快的向玄度出手,玄度与明桥过了几十招,又快又准的点了明桥的穴道。玄度手一抄,一把抱起了明桥,朝小土地庙走去。 “你点我穴道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明桥喘息着,神色冰冷的问道。 “给你疗伤,短时间内,你不要再动武了。”玄度抱着他一边走一边道。 “当初你对我避之不及,不告而别,如今这个样子又算是什么?我已经离开大梵寺了,我的生死好坏一切都与你无关!” 玄度不说话。 “你不是说我长大了要独立么,你不是说我让你累么,你不是不告而别弃我而去么,你又回来干什么!” 玄度还是不说话。 “你哑巴了?!说话!”明桥怒道。 “我只是想治好你的伤。”玄度道。 “不需要!你放我下来!” 玄度将明桥抱进了小土地庙,将他放在了蒲团上,玄度盘腿坐在明桥身后,“凝神静气。” “你离我远些。”明桥道,“你把我治好想干什么?再次把我推进地狱吗?呵呵……老子不会再从地狱里出来了,你收起你的假慈悲吧!” 玄度没有说话,开始运功给明桥疗伤。 纯厚的内力如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明桥的筋脉,全身如沐春风,明桥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 受伤阻塞的筋脉经过玄度内力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终于有所缓和。 半个时辰后,玄度缓缓收式,“再有几次就好了。” 疗伤的过程中,明桥的穴道已经解开,听完玄度的话,明桥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他猛然转身,带着热切又挑衅的神色看着玄度,双手在粗糙的石砖上飞快的猛抓猛挠,道道血迹顷刻之间布满眼前。 玄度惊呆,反应过来后扑过去捉住了明桥的双手,明桥的双手指尖已经一团血肉模糊。 “印容!”玄度惊痛无比的望着明桥,唇直抖。 “哈哈哈哈哈!”明桥看到玄度的表情仰头痛快的大笑起来,他痛得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可是他笑得放肆极了。 玄度眼睫颤得厉害,他盯着血肉模糊的指尖无措了一会儿,放开明桥的手准备去翻自己的包袱,刚刚一放开,却又一把抓住,伸长另一只手去抓包袱。 玄度手忙脚乱的拿出白布和各种药瓶。 明桥挣扎起来,狰狞的笑道:“别白费功夫啦,我一得自由马上再弄伤它,你要管到什么时候?嗯?像我这种麻烦,你沾上我干什么?既然走了就别再回来,别再来招惹我,我受伤也好,死了也好,那都是我的命!你去做你的得道高僧好了!” “印容!你别再这样,是我错了,我当年不该那样离开你,是我错了,你心中有气有怨你打我吧,好不好,别再这样对自己了!”玄度颤抖着手给明桥的手指涂药,又撕扯白布给他裹起来。 明桥听到玄度的话,看着玄度蹙紧的眉头、颤抖的眼睫毛、有些晃动的目光,笑得更加肆意了,还有一股解恨似的畅快。 玄度给明桥包扎好,仍然不敢放手,他握着明桥的双手,眼里带着丝祈求道:“印容,别再伤害自己了。” 明桥嘲讽道:“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印容,当初离开是我不对,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明桥盯着他:“你什么意思?你究竟想干什么?” “印容,我想……度化你。”玄度诚恳道。 明桥看着他半响不动,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子真是万万想不到你是这个目的。玄度,你是不是出走两年染了什么傻病变傻了?嗯?度化我?哈哈哈哈哈哈!” 玄度慢慢松开明桥的手,垂眸不语。 明桥凑到玄度跟前:“你真把你自己当成佛祖啦?啊?你怎么准备度化我?还用你从前那一套吗?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吗?” 玄度抬眸,看着明桥,眸光定定的,“我想试试。” 明桥看到玄度眼里的坚定和认真,渐渐冷了脸,退了回去。 他盯着玄度,眸中思量许久,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随你。” 蜡烛燃尽,小土地庙一下子变得漆黑起来。 明桥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一样的手指,又躺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明桥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玄度出了门。 明桥躺着没动,过了一会儿,玄度又回来了。 明桥睁开眼睛,看到玄度手里提着一个竹筒,他看到明桥醒来,将竹筒递了过去,“喝点水吧。” 原来他刚才去小溪里打水去了。 明桥坐了起来,接过竹筒,喝了几口,然后还给了玄度。 玄度拿出一个面饼,递给明桥。 明桥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 玄度坐了下来,吃几口面饼,喝一口水。 明桥嚼了嚼,忽然似笑非笑道:“那竹筒我喝过,你又去喝,啧,这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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