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的意思,是见死不救?” 林宣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做好准备。王府都让皇上搬空了,拿什么反?反不过沦为阶下囚,不如咬死了是被人冤枉的。” “可那地下武库……” “那地库除了平时开启的机关,还有一道石门。石门一落,任谁来也进不去。这本是王府留做后路用的,想来丫头会把握好时机,不会白白让废了那机关。”林宣面上稍有波动,低声快速向他解释一遍。 阗悯稍稍心安:“其他还有没有什么……” “没有了。小王爷等我消息,切不可心急。” 阗悯把那份担心藏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林掌柜若有消息,一定先告诉我。阗悯不是怕死之辈,只想把他救出来。” 林宣叹气道:“这次的主审是蒋恺。” 阗悯听得抽了口气。蒋恺此人,是一名酷吏。三年前被正泫提拔,整肃朝纲之时,不少朝臣折在他手里。他少时不会开口言语,被父母责打弃于野外,后被太监收养,教会写字刑罚种种。待长大成人,竟找着自己的血亲一个个报仇,把亲弟弟弄死在了老家。 他的事民间也有流传,都言此人六亲不认,极难收买。 日前王宇也有提起,不过那时阗悯并未注意听他说话,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麻烦人物。 阗悯平静道:“他有没有弱点?” “他虽喜欢看着人死,不过自己却怕死。” · 岫昭被押入狱中便不知是什么时辰。这座大狱中只囚了他一人,仿佛是专为他打造的。他所在的这间牢房相当宽敞,地面的青石板磨得平整而光亮。除了前后的石壁,只留有一张石床。石室外的墙上挂有一副精钢锁链,一头钉死在了墙上,另一头带着尖勾坠在地面。 听说蒋恺从前审人的时候,用它穿过人的膝盖骨和锁骨。 岫昭面无表情,又开始打量悬在头上的一顶水缸。他不怕蒋恺穿他的骨,却有些畏惧这口缸。 传说纣王发明了一种刑罚,叫滴水刑。将犯人的手足缚住,置于水缸之下,水缸中盛满水,通一小孔,水便一滴一滴地落在犯人的额头上。过不了几日,人被水滴过的额头便发胀腐烂,露出白骨。 岫昭望着那口缸许久,想着今后怎么见阗悯。要是这张脸毁了,阗悯还会不会喜欢他? 那还不如让他马上死了。 滴水穿石,人的脑子哪里有石头硬? —— 岫昭没有等太久。蒋恺来的时候就他一人,一个随从都没带。 岫昭明白,这大狱外头,有无数的守卫和恶犬,没放人进来,不过给了他一点皇家的脸面。蒋恺见着他显得十分高兴,岫昭是他接待过的身份最高贵的客人。 岫昭只觉得反胃。他已经几个时辰没吃东西,想呕也呕不出来了。 “王爷。”蒋恺弯下腰,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一礼。 岫昭只是看着他。 蒋恺未得到他的回复也不动怒,甚至还微微笑了起来:“皇上让我来问王爷一些事,一些只有王爷才知道的事。 下官只是奉命而为,王爷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本王要见太后。”岫昭越瞧他越不顺眼,想来这人处决别人的时候也这般笑晏晏的。 “这事下官说了不算,王爷得对皇上说。”蒋恺头抬了起来,嘴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弧。 “你想问的,本王告诉你,没有。想从本王这儿找任何东西,也没有。”岫昭背过身,不想与他再言语。 蒋恺在他身后备受冷落,心中反而越来越高兴:“皇上说不要伤着王爷,只要王爷口吐真言就好。下官寻思如何才能让王爷开口,可是想了一个晚上。” 岫昭一双淡眉皱了起来,袖内的拳头也握得咔地一响。 “王府现在里外都是皇上的人,王爷是不是有些担心?”蒋恺开锁进了牢房,往墙上一按,挂着水缸的钢索往下垂了不少,带着缸内的水洒了几点到地上。 岫昭真想立刻毙了他。 蒋恺背后仿佛生了眼睛,缓缓道:“王爷只要熬过三日,下官自会向皇上禀报,什么都没问出来。那时王爷便能平安离去,下官也好交待。”他不是不知道岫昭的手段,可岫昭不敢杀他。他既然敢单独进来,就是要一个人拿下这头既美又强的猎物。
第八卷 兽困则噬
第210章 “你敢?!” “皇上不让臣动王爷,不动王爷又怎么能问出话来?”蒋恺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岫昭说。言罢他看了看头顶,将水缸挂到一个自认合适的位置。 “还请王爷配合下官,到地上躺一躺。” 随着他话音落下,牢中的石板左右分开,一张石台缓缓由地面升起。台面石头光滑如镜,上下装有四副手足镣铐,显然是要把人绑在上头行刑。 岫昭眼都没眨一下。 蒋恺转过身来,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已预料到他有这般反应。他缓缓走到牢门外,从袖内摸出一卷裹好的草叶,在油灯上点燃了,吹熄了立在案上,用手扇了扇。这般点了三支,牢内已经散开有不少烟雾。蒋恺在薄烟中朝岫昭一笑,自行退了出去,封了牢门。 等岫昭意识到这烟有问题的时候,人已有些站不稳,滑倒在石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蒋恺不敢对他用强,却敢用这些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 石牢里滴滴答答的水声响了一个时辰岫昭才醒转,入眼便是悬在头上的大水缸。水滴一滴砸在他额上,顺着脖颈浸入衣里。岫昭双手双脚都被钢环锁在石台上,刚想起身,发现整个人都不能动弹,耳边只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地碰撞声。 待他从昏沉里清醒过来,又过了盏茶时间。岫昭发现前襟松了开,怀中装着阗悯头发的荷包不翼而飞。牢里虽是没人,可这一行为带来的愤怒及耻辱不亚于扇了他的巴掌。蒋恺不光将他绑在这石头上,还趁他昏迷搜了他的身。他拿走他的荷包,会不会给正泫? 岫昭背后忽生一阵凉意,不知是水还是汗。 ——还好阗悯的头发在这些年里长得够长,当初割给他的那一束稍短的头发换的换断的断,现在已经找不见了。 岫昭心中稍定,不觉地松了口气。阗悯要是知道他在这里,会不会一冲动做出傻事?他此刻既想着他来,又希望他不要来。不管他这时候做什么,都容易被牵连其中。阗悯说得对,即便他放弃了皇位,放弃了与人竞争,正泫还是能随时处置他。只要他还在正泫眼皮子底下活着,就永远没有自由的一天。岫昭望着滴落的水滴,初时觉得并无大碍,甚至无聊着开始数了起来。 这一数就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岫昭发现自己没由来得变得十分狂躁,竟无法将数字顺利地数下去。水滴砸在额头正中,他想要扭头避开也无济于事,脸庞两侧一掌高的木板将他的头牢牢固在一个小方格里,无法挪动分毫。掉落的水滴一滴一滴地分去他的注意力,他想要无视这种感觉,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它强行夺回。不到半日,岫昭就觉得饥肠辘辘,浑身蚂蚁爬一般的难受。 恐惧也于事无补,岫昭脑中现在只剩下了愤怒。忽然牢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位置刚刚是在岫昭的脑袋顶上。一道光射入,顶上的石板被人挪开,露出两掌左右宽的缝来,一会儿便有颗脑袋出现在岫昭的视野里。 蒋恺的脸依旧是笑眯眯的,冲着底下的岫昭喊了一声王爷。 岫昭牙龈间咬得有了铁锈味,强忍着怒气道:“放本王出去。” “王爷是想说什么了吗?”蒋恺可不觉得他会这么快妥协,弯腰舀了一勺水往缸里添。水柱从高处落下,撞得底下的缸哗啦啦作响。岫昭凝神听着,那水缸中的水不过只少了一半,蒋恺就迫不及待地来添满——说是添水,更像是来审他的。 岫昭的头皮隐隐发胀,皮肤肉眼可见地起了褶皱,再不是光滑细嫩的模样。 蒋恺对此见怪不怪,继续往缸里添着水,口中啧啧出声:“王爷生就一副好皮囊,要是这般死了岂不是太委屈?” “住口。” 无数细碎的水滴从缸中溅出,落在底下的岫昭身上。岫昭额头的感觉稍减,反而舒服了些,濒临崩溃的情绪终于不再压制:“你敢私刑处置本王?!” 蒋恺的手一抖,勺里的水尽数泼出,砸在了岫昭脸上,把人整个浇成湿的:“王爷这是什么话,听说是王爷自愿来的。来了这儿,还想着毫发无损地出去么?” 岫昭忽然想起坊间的一个说法:落在蒋恺手中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的。不论好坏,更不管有什么背景。他能在这个位置坐稳,全是因为正泫要用他。 正泫现在把他交给蒋恺,是想杀了他?这么多年的兄友弟恭,都现了原形。 岫昭没再说话,长啸一声,手脚齐用力,把钢索震得不停作响。蒋恺忽然从头顶上消失了,连那石头宽缝也忘了合拢。 片刻时间,蒋恺出现在了牢中,手里还带着凿子和铁锤。岫昭往他方向看了一眼,周身的杀气弥漫在室内,想要挣脱手足枷锁,脱身离去。蒋恺心中虽慌,手却一点不慌,向着被岫昭内力震松的铁钉上一阵猛敲,那脱出一指高的铁钉又被他敲入青石三指有余。 岫昭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在他的严密监视下挣脱半分。 “王爷可以省省力了,要是让王爷这么出去,我岂不是要掉脑袋?”蒋恺擦了擦脸上的汗,将凿子扔去了一边,坐在牢中的石床上。 “…………”岫昭心中狂怒,有朝一日若脱得身去,一定将他碎了喂狗。 他这几个时辰被水滴砸脑,早就暴躁非常,耐心消磨殆尽。适才能忍一时,不过因为知道酷吏最喜猎物挣扎反抗,越是表现得暴躁激动,越是合他们的胃口。 可人有七情六欲,又怎能如行尸走肉一般? 蒋恺休息好了,便走到岫昭躺的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岫昭除了脑袋全湿,胸口的白襟也浸了水,成了半透的。蒋恺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开口道:“王爷这辈子,想必是尝过了世间美好,得了无尽快乐。 有疼你的双亲,爱你的哥哥,忠心的随从,还有…………那个荷包里藏着的心上人。…………王爷可能一辈子都体会不到到我们这种下等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原来以为王爷是个无心的贱人,就像我这样,没想到是个痴情种。哈哈哈哈——” 蒋恺忽然语气一转,捧腹大笑了起来。 “真是好笑。王爷还有得不到的?” 岫昭看着他发疯。换做半月前,听了这番话他可能会产生动摇,现在他已得了阗悯,蒋恺的话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蒋恺注视着岫昭,发现他根本无视了自己的话,一股怒气上头,阴恻恻道:“王爷可与我说一说,那贴在心口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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