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在一旁笑而不言,心想:“堂堂正道,说得可真豪迈,若是你知道了七巧派的开山鼻祖就是空青仙子,还说不说得出这句话。” 沈沅却听话地点点头:“那咱们分开来找,能找得快些。” 藏书室统共四间,中间石墙全部被打通,两个小孩儿便顺其自然地拆开分给前辈们带。沈沅刚要开口说跟着他哥,便听见旁边贺枚对蒋初阳拱了拱手,道:“蒋长老,晚辈对您仰慕已久,此次便要麻烦您多指教了。” 沈沅眼珠子一转,也开了窍,刚想说“那我就跟着大师”,钟晚把他一拽,笑嘻嘻道:“阿沅,你来帮帮我。” 沈沅猝不及防被他拉住,下意识看了沈沉一眼,见他对自己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便乖乖跟到了钟晚身边。几人一一走入藏书室,沈沅趁其他人已经走远,低声问钟晚:“时公子,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大师呀?” 钟晚笑道:“贺枚去跟着蒋初阳,自然是看出我和你哥信不过他。但北斗山庄和菩提禅院有约在先,说好了互帮互助,我们手伸的太长,总不大体面。” 沈沅听他俨然已经将自己看作北斗山庄的人,心中居然泛出了一点十分诡异的欣慰,觉得他哥总算是没有孤寡终老,也算让母亲含笑九泉了。 一间屋子里有二十来个书架,上头都塞得满满当当,也不知程妙彤这样不爱读书的人是从哪里搜罗来的。钟晚随手翻开一本,见上头批注的字迹挺拔端正,分明是另一个男子的手笔,心中顿时了然:“原来这些书都是她给宋夜南找的。” 宋夜南陪了程妙彤多少年,程妙彤就将这些书藏了多久,仔细想来,竟是她风流情史中唯一的一笔长情。但他俩之间隔着生死仇怨,许是注定无法善终的了。也不知程妙彤要离字本,是不是于此有关。 书实在太多了,但好在练过的功法上都有残存的内力波动,他们二人各放出一缕,一点点仔细探着。就这么细细找了大半个时辰,钟晚突然一顿,低声道:“有东西。” 沈沅面色一喜:“这是找着了?” 钟晚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将那本油皮封面的册子从书架上取下。他仔细端详一番,从怀中取出朱砂在封皮上画了几笔,只见浅淡金光闪过,书上的禁制已解,果然不是离字本。 沈沅不免十分失望,却听得正翻看着书册的钟晚轻声笑道:“这本书有意思,讲的是如何叫人容颜常驻。” 沈沅顿时觉得新奇,凑过来一起看,道:“还有这种东西?怪不得程妙彤看上去这么年轻。”钟晚补充道:“不止她。” 还有与空青同辈,却维持着中年相貌至今的蒋初阳。 但有趣归有趣,却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钟晚妥帖地将它放回原位,刚想继续,便听到母虫窟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尖锐的虫鸣,紧接着是翅膀扇动的声音,越逼越近,似乎有千万只虫子向他们飞来。 虽说未经虫师之手的蛊虫无知无觉,但若是遇到本就爱随便蜇人的蜂类,便十分要命了。钟晚猛地一拉沈沅,厉声道:“走!” 不消他说,其余几人早已感到不妙,在藏书室门口匆匆碰了头。明玄眉头紧蹙,飞快地说道:“这声音,是产蜂花毒的万花蜂,你们若信得过老衲,便在下个岔口分头而行,或许能躲过去。”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等到三岔口,钟晚、蒋初阳、沈沅走了左边,沈沉、贺枚、明玄大师走了右边。钟晚看到沈沉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便也用口型对他说了“保重”,便领着一老一小,拖家带口似的往母虫窟深处逃去。 沈沅这回明白钟晚和他哥分开是为了尽可能多地掌控事态,也不多问,专心致志地跟在钟晚身后逃命。好在万花蜂毒性猛,脑子却不大灵光,在三岔口前徘徊了一会,零零星星飞过来几只,其余便都钻回了一旁的虫穴里。 但等他们停下步伐,却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处,也不知道沈沉一行人现在在哪里。 大约是人少了一半的缘故,石窟里更加阴森可怖,虫茧和蛛网愈发密集,将石壁遮得只剩下一片密织的白,连滴下的水珠也带着腥臭味。沈沅嫌弃地跳着走,抱怨道:“程妙彤到底在哪里啊……” 他话还没说完,钟晚猛然伸手点了他的哑穴。沈沅眼睛登时瞪得和铜铃一样大,还以为钟晚要在这里与他翻脸,没想到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将他的穴道解开了。 三人轻手轻脚地借着不知名的虫发出的微光拐过一个弯,听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这一次成了吗?” 说话的正是程妙彤本人,但不知为何,她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被她询问的那人似乎是摇了摇头,程妙彤牙关紧咬,“砰”地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难道真和梁柬那秃驴说的一样,要集齐八本经文不成?” 沈沅偷偷看向钟晚,满脸疑惑,似乎在问“梁柬”是谁。 钟晚指了指通道另一侧,无声地回答他:“明玄大师。” 自空青去世之后,已经很少有人叫明玄的俗名了。 罗杉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师父,不如……先将宋公子唤醒吧,这样耗着,于您于他,都不是个办法。” 那头沉默良久,程妙彤才说道:“……不。” 她低低地笑着,已然有些疯魔:“练不成离字本,我功力全散,他长眠不醒,我们一同埋在这母虫窟,也算一个好归宿……真是好归宿啊,死在这儿,也好叫空青看个明白!” 沈沅觉得她比之前掳走自己的时候更加吓人,不由狠狠打了个哆嗦。便在此时,只听蒋初阳大叫一声,原来是先前跟来的一只万花蜂作了落网之鱼,终于找到机会,猛地蛰在了蒋初阳的手背上。 ---- 今天下班早,不用半夜回宾馆了,所以赶紧写了一章 没想到工作会这么忙,真的很抱歉orz 感谢大家阅读~
第64章 褪青丝 钟晚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在两人回头的最后一刻,只来得及将身后的沈沅猛地一推,推回他们来时的石道里。 沈沅落足的那一刻,他也往前迈了一步,分毫不差地盖住了沈沅的足音,因此程妙彤和罗杉只看到钟晚和蒋初阳两人从暗处缓缓走出。 蒋初阳被万花蜂蛰了肩膀,不过三四个吐息间毒性已经蔓延开来。而他却浑然不觉一般,粗重地喘息着,握紧手中的剑,向程妙彤走去。 他一步步走着,满头黑发却逐渐变得花白,脊背愈发佝偻,露出的脖颈上开始爬上皱纹。等到他走到程妙彤面前,已是一个老人无疑。 钟晚之前就猜测他练了与程妙彤一样的驻颜之术,果然,程妙彤见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苍老之态,竟丝毫不惊讶,反而冷冷笑道:“她倒是好,还把这门功夫给你学了。” 蒋初阳开口, 声音已经变得十分粗哑:“不是师姐给我学的。” 程妙彤嗤笑了一声,并不相信:“蒋师叔,多年过去,你怎么连一只小小的万花蜂都避不开了?难道,你是故意叫它蛰你,好叫我们发现你和你身后那位时晔公子?怎的,你也知道你打不过我,想逼迫时晔出手不是?” 蒋初阳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叫它蛰我,是因为有一样东西,只有我使不出一招半式天山武功的时候,我才能用得了它。” 程妙彤不由大惊失色:“你自废了天山功法?” 蒋初阳不言,只是“当”地将握了多时的剑丢在地上,那柄银光闪闪的长剑落入水坑,渐渐地往下沉,触了底,贴在母虫窟腥臭的地面上。 紧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条古朴却结实的长鞭,鞭柄雕刻华丽无比,正是他在七巧密道中,穿过程妙彤胸口,叫她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神志不清的那一条。 只听“哐啷”一声,桌上的杂物已经被程妙彤的水袖甩了一地。程妙彤五指紧握桌角,力气大到几乎要将桌子捏碎,脸上已经是滔天的恨意。罗杉猛地抓住程妙彤的手臂,低声道:“师父,记着宋公子……” 宋夜南还在某个地方,等着被练成离字本的她“唤醒”。 程妙彤这才稍稍回过一些理智,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道:“早知道空青把这个也给你了,当时我就该杀了你,蒋初阳。” 蒋初阳抚摸着那柄长鞭,仿佛在抚摸什么无价之宝:“那么,今日我就与你来做一个了断。” 在母虫窟的阴冷荧光中,程妙彤从腰间抽出那条翠色玲珑的“竹叶青”,偏头一笑:“好啊,你就替空青,与我做一个了断吧。” *** 钟晚这一头惊心动魄,一触即发,沈沉那一头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他与明玄都是稳重之人,平日里不喜不怒,这种时候更是可靠得仿佛两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照理来说,贺枚躲在这样两个大能的后头,应该高枕无忧才是。但他一旦逃过万花蜂,心中那道倩丽的女子剪影又开始模模糊糊地浮现。每拐过一个弯口,他便又是心焦,又是不安,生怕罗杉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母虫窟穴道复杂,仿佛就是为什么爬虫设计的一般。明玄大师却是一副极熟的样子,带着他们毫不重复地将另一头走了一遍,摇头道:“这半边除了藏书室和蛊虫,什么也没有。” 沈沉一路都并未多言,此时开口问道:“大师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明玄知道他见过了宋夜南,也不多瞒,干脆坦言:“这石窟,许久之前我曾来过一次,当时吃遍了苦头,就将这里的每一条路熟记于心。” 沈沉也不多问,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我们不妨回到刚才的分叉口,去支援蒋前辈他们。” 三人刚要转声,沈沉突然拧了拧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等过了约莫十个吐息,他示意众人可以开口了,第一个对贺枚说:“转过去,叫我看看你的后背。” 贺枚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听庄主的话,将自己背后一大片已经蹭得脏污的衣物展示给沈沉看:“庄主,怎么了吗?” 沈沉用指腹在他背后轻轻一擦,低声说道:“大师,贺枚,你们来看。” 他的指腹上,沾了一层淡淡的白膜。 “是灰尘么?”贺枚想用手指去碰,刚伸出手却被明玄一把抓住:“贺小施主,你先看看手上有没有伤,若是见过血,便万万碰不得。这不是什么灰尘啊……” 沈沉叹道:“是蛛丝。母虫窟昏暗得很,我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穿过了好几个蛛网了。能盖住整个石道的网,那这只蜘蛛……” 贺枚不由悚然:“……一定大得吓人。说不定,它就是这母虫窟的蛊王。” 明玄却问道:“沈庄主,你刚刚是为何叫我们噤声?” 他知道沈沉是这里头听觉最灵敏的一个,想必是发现了什么。沈沉将那层蛛网一点点擦去:“我听见了它在石窟最深处吐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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