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林野会站出来给贺景泠证明,毕竟羽林卫隶属于皇帝,从来不管闲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妇人和杨敬欧阳越他们,好像……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晰明了了。 一切都不言而喻,荒唐的一日就这么过去了,人走茶凉,北风呼啸着穿堂而过,只余一室清凉。 “王爷此恩,景泠必当谨记。” “我也是受人所托,先生无需挂怀。”李锦堂客气而又疏离的同他道别,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贺景泠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卢飞没敢看贺景泠,说:“祈京现在能让他们稍微顾忌点的也就这位王爷了,好在那位青阳郡主人美心善,我刚说完她二话不说就去扶风楼找她爹了。” 于殷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女儿去青楼找爹?” 韩轩:“听说那青阳郡主长得还不错,今天这么帮忙难道是因为徐公子的关系?” 几人都没有提贺景泠处置杨敬的事,事实上按理来说贺景泠根本无权处置朝廷重臣,可谁让他是贺景泠,明日杨敬会在文德门前被处以车裂之刑,由羽林卫亲自监刑,如此酷刑,就是大齐建朝以来从未有过,自伊始。 马车消失不见,贺景泠回过神来,他们的马车旁等着一个人,他停下脚步,林野率先出口:“两清了。” 说完不等人说话转身就走了。 “剩下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于殷问。 雪下了一天,越积越厚,夜间温度更冷,尽管于殷撑着伞,还是避免不了几人身上都落了不少碎雪,贺景泠掀开车帘,他的视野被愈发大的雪遮挡,他终于回答于殷的话: “都交给林野,之前那些闹事的人和黄起光,欧阳越,往下查,他们所有来往的要好的官员,一个也别落下。明日让所有官员都去观刑,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祈京不能再出事。” “要是有人不去呢?”韩轩忍不住问。 贺景泠静默片刻:“他总有父母妻儿。” 能让杨敬为其卖命的人,背后实力不容小觑,他想到了一个人。 卢飞坐在角落,总觉得身上发凉,打趣之中带着点小心翼翼:“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是贺先生有先见之明叫我盯着杨敬,还好韩轩找到了林野。” 韩轩从贺景泠身上收回视线,踢了卢飞一脚:“你烦不烦,能不能闭嘴。” 府门前的灯在寂静的雪夜微弱的发着亮光,马车在贺府门口停下,一路上贺景泠似乎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也许是被韩轩踹得狠了,卢飞也安静了许多。 折腾了整整一日,松懈下来只感觉整个人都疲惫不堪,这么冷的天,贺景泠打发他们回去休息了。回到常住的小院,不大的院子中灼灼梅花悄然绽放,枝丫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雪。 贺景泠脚步一顿,卧房中一盏烛黄的灯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似乎没想明白这么晚了自己屋里为什么会有灯光。心脏似乎都在发烫,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迅速走过去打开了门。 屋内暖意融融,曹管家正收拾了桌面端着变凉了的米粥,他的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佝偻,见到来人是贺景泠,立刻扬起笑脸:“小公子回来了,饿了吗,这粥已经放凉了,我这就去厨房重新做。” 贺景泠有些愣怔,心中那口热气忽而就散了,像是缺了什么,空荡荡的。是他糊涂了,李长泽怎么可能在这儿,他垂下眸:“不用了,曹叔,已经这么晚了,天寒地冻,您身子骨受不住,快回去歇着吧。” “小公子没回来,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就能去歇着,这些日子小公子想必累坏了,我让冷大夫给小公子写一些药补的方子,好好给小公子补补。” 贺景泠没有拒绝,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很快就要北上,夜已深,人在说话的时候总不由自主放轻声音,曹管家很快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散发着热气的米粥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让渐渐冷却了的四肢渐渐回暖。房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强撑了一日的镇定在这一刻再也伪装不下去,他撑着桌角拖动疲惫的身体,仿佛间方才那个佝偻的背影成了他自己,指尖都在不住的颤抖。 他蓦然想起贺承礼死的那夜,那晚的雷声仿佛还回响在耳畔,他兀自扯了扯嘴角,抬手用力握住藏在胸前的玉石,缓缓闭上了眼睛。 雪很大,夜还长。
第102章 追随 东方既明, 辽阔的戈壁滩从沉睡中醒来,燃烧了一夜的火把只余灰烬和余温随着晨风渐渐远去。 严阵以待的沙场上,鼓声激昂,欧阳敬文一身赤色战甲。衬得那张脸面如冠玉,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打量着对面的人:“早就听说大齐新帝丰神俊朗, 气宇轩昂,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大齐就是一个烂摊子,你们还有负隅顽抗坚持些什么。” 李长泽骑着战马位于军队最前方,左右依次是彭越汤栎和刘向立。 “我也知道你,从承恩寺成名,古往今来也就你一人而已。”李长泽握紧手中的长刀,扫了他一眼,“负隅顽抗, 话说早了吧。” 欧阳敬文脸色一变, 胸口怒意翻腾, 不过少顷, 他又压制住火气恢复自然:“果然是能靠着扮猪吃老虎登基称帝的人, 外界将你传的神乎其神, 杀兄弑父,狠辣非常,就是不知道你能在我斩恨刀下活多久。” “等我大齐铁蹄踏入你北晋平市的时候, 你就知道了。” 平市是北晋的王都。 “狂妄至极, 不知道你这个齐国陛下还能当几天。” 李长泽握紧缰绳,猛地一拽:“只可惜, 你注定看不到了。” 两人同时而动,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的将士也都提着手中兵器就冲了上去, 一瞬间厮杀声响起,刀兵相撞血肉横飞,尸体叠着尸体,长枪混着短剑,断掉的头颅被人踢来踩去。 欧阳敬文感受着发麻的虎口,眼中闪过浓浓的兴奋。 他因在平凉一战杀人如麻而扬名天下,他享受战争和杀戮带给他的刺激,更为自己没能一早参与战争而感到遗憾。 国人奉他为战神,外界传他恶贯满盈,欧阳敬文才不在乎,他挑衅地看着李长泽:“三国围攻,逼得你一个刚登基的新帝都出征了,怎么,你大齐京都就一定固若金汤吗?” 李长泽沉着脸,并不接话。 欧阳敬文斩恨刀刀刀致命,还有空继续道:“这么沉得住气,是因为……” “因为大齐我说了算,而你们北晋皇帝说了不算。”李长泽毫无波澜一一化解他的攻势,找准时机,提刀一劈。 一瞬间欧阳敬文感觉半个身体都麻了。他眯了眯眼,反击的同时也不耽误他故意激怒面前的人:“平凉守将也是这般负隅顽抗,不过最后还是城破了,我杀了你一城百姓,那些人在我马蹄之下摇尾乞怜的时候,你这个皇帝在哪儿呢?” 刀锋逼近面门,欧阳敬文反应迅速侧身避开提刀格挡,对面似乎早有预料朝中间一插奋力勾住刀背处,生生让欧阳敬文的斩恨刀脱手。 欧阳敬文一愣,眨眼间已经翻身下马抬手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和李长泽近身肉搏起来。 双方打斗激烈,彼此都杀红了眼,他砍你胳膊,你刺穿他心脏, 柳常汝踉踉跄跄跑过来,满身血污,冲着脸上刚刚挨了一拳的欧阳敬文喊:“将军,不好了,方才传来消息我们在平凉的粮仓被烧了,而且现在我们被包围了。” 欧阳敬文气喘吁吁看着已经血流成河的战场,夕阳垂落在地平线上,刺眼夺目,他眼中闪过一抹暗芒,抽身后退,一脚踢起地面上的斩恨刀飞身上马,看了眼李长泽,刀尖直指他所在的方向:“李长泽,今日是我轻敌,下一次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他扫视一圈混乱的局面,厉声道:“向西南方位突围!” 李长泽站在原地,脚下断壁残骸,身后尸横遍野,眼看晋军退却,他抬手制止了士气高涨要乘胜追击的将士,指骨被捏的咔咔作响。 彭越跑过来气喘吁吁道:“陛下,您没事吧?”他看到李长泽的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无事,欧阳敬文回去了,你带一队人马去接应纪风他们。” 彭越点头:“是。” 今日这场战争最后以晋军退敌结束,齐军损失也不小,士兵伤亡惨重,可也抵挡不住打了胜仗之后士气高涨。 李长泽坐在屋中任由军医替他包扎手上裂开翻卷的皮肉,纪风和彭越走了进来。 “陛下。” “回来了。”李长泽收了手看也不看那军医,“你先下去。” 军医嗫嚅着看着李长泽,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您手还没有包扎好,前胸后背也有一些……” “下去。” 军医噤声退下,并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李长泽随意将手上的绷带缠好:“可有受伤?” 纪风:“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事,欧阳敬文今日进攻,平凉防守空虚,臣从之前我们发现的那条小道混进城中,本来事情都很顺利,后来那个秦虎发现粮仓被烧,带人抢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带上追兵紧追不舍,卫风为了断后,受了重伤。” 李长泽:“让他好好养伤。” 门外有人扣门:“陛下,祈京来信。” “进来。” 李长泽拿过桌子上的帕子胡乱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士兵把信交给李长泽,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打了胜仗,李长泽脸上却并没有喜色。他拆开信件来看,嘴里还说着:“今天是欧阳敬文轻敌,我们本就在兵力上悬殊太大,今天烧了他们的粮仓,保不齐明天那个欧阳敬文会做出什么事来,别大意了。” “属下谨记。”纪风和彭越见李长泽脸色终于有所和缓,便知道来信的人是谁了,很有眼色地打算离开。 “站住。”李长泽突然叫住了他们。 “陛下还有何吩咐?”纪风转身十分正色询问。 “给朕上药。” 纪风:“……” 彭越:“……” 彭越低着头被纪风在背后推了一下被迫上前,他僵硬回头,无声用眼神看着他, “纪风你?” 彭越不敢耽搁硬着头皮上前给李长泽上药。 过了片刻,李长泽忍无可忍,冷冷扫了一眼:“憋笑憋的的很辛苦吧。” …… 周臣兴叹了口气:“此番先生蒙受不白之冤,老朽惭愧……” “周大人不必这么说,今日大人特地相送,景泠感激不尽。”贺景泠站在马车旁,左边是贺敏之和霍子犹,今日他束了发,头上戴着白玉冠,穿着普通的素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墨色大氅,整个人少了些让人难以接近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平和。 周臣兴:“阁老本也想来,只是突感风寒,无法相送,嘱咐我向先生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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