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倒像是在催人,贺景泠和匡严礼对视了一眼。 “既然太后娘娘已经等着了,那就走吧。”贺景泠起身,似乎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新帝登基不过几个月,和这位生母关系寡淡,贺景泠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花费在这位太后娘娘身上,如今偏偏挑着这个李宴无暇分身的时候让他进宫。 贺景泠的眼中划过一丝嘲讽,什么都没再说。 在大齐百姓眼中新帝好男色,甚至为了他这么一个污名满身的罪臣之子虚设后宫,这就不对了。皇帝可以深情,但不能专情,还是专情一个男人。江山后继无人,男色祸国,此乃亡国之兆。 然后那些反对之声就在大齐与日俱增的实力面前渐渐弱了下去,新帝眼中容不得沙子,为太子时便是手段了得,短短两年大齐已经可窥昔日北晋鼎盛时的风光。 而让世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贺景泠竟然才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平贤商会背后的东家,这两年更是乘着东风带着商会成为了大齐第一皇商。这么一看,当年盛传的所谓的平贤商会的东家何升和贺景泠的关系也有待商榷。 再看新帝对贺景泠的重视程度,一时之间各种关于帝王横刀夺爱,仰慕已久的心上人若干年后重回帝王身边,见异思迁的贺三郎诸如此类等等话本流行于市,大为风靡。 人们多了一些对上位者风流韵事的探讨的热忱,倒是少了一些追逐真相的极端。但是皇家威严不容侵犯,贺景泠和李长泽在知道这些话本的时候还让人搜罗来看,可现在李长泽现在是皇帝,一举一动天下皆知,不能恣意妄行。 秋风起,北雁南飞,半边天空都被晚霞染得通红,霞光万丈,残阳笼罩了庄严的宫墙,透着耐人寻味的不寻常。 ”今天的天怪怪的。”马车旁两个小太监嘀咕说。 刚下马车的贺景泠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是吧,公公也这么觉得。” 两个小太监默契地望着杨正,同时低头闭上了嘴。杨正笑眯眯迎上来亲自搀扶着贺景泠下了马车,为他在前面带路。 后宫贺景泠鲜少踏足,这地方上次来是先帝恩旨让他入宫拜见宠妃瑶华,也就是他的嫡亲姐姐。贺景泠记得去往长乐宫的路上还碰到了当时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的銮驾。 “不知那位萧家姑娘现在如何了?”不是贺景泠故意没话找话,只是这两年他也忙得很,实在没空关注这些,突然想起,这才随口一问。 那位萧家二姑娘当年被太后先后指婚给太子和晋王,后来太子掌权,萧太后梅开二度想让太子重新娶了萧家姑娘,不为别的,只为那萧家是她母家,萧家姑娘是她亲侄女儿,只是这位萧太后显然没料到自己侄女儿是个刚烈性子。 在几次三番指婚不成,成了祈京世家大族间的笑话时,也不愿再为了家族委曲求全,一不做二不休留书一封只愿萧府从此没了她这个女儿,从此销声匿迹。 至此,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杨正一脸菜色,心道这贺景泠惯会装腔作势,得了便宜还卖乖,嘴上却道:“贺先生,萧家二小姐生了重病,被送去庄子上养病去了。” 这话自然是萧家明面上对外界的说辞,不管贺景泠信不信,杨正也只会这么说。 “这样啊。”贺景泠没在多问,本就是忽而间想起来这么一个人。眼看着太后的寝宫到了。李长泽和这个生母关系淡薄,但该有的太后之尊从来没有亏待过。 寝宫富丽堂皇甚至称得上一句奢靡,宫女太监无数,杨正没有带贺景泠去正殿,而是捡了一条小径往前走了约莫半刻钟,才停在了一座独立的宫殿前。 “这是太后娘娘平日里礼佛的地方。”杨正随口解释了一句,上前对着太后身边的姜有福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姜有福随即上前扣门,恭敬地道,“太后娘娘,人带到了。” 过了片刻,杨正回身来对贺景泠道:“贺先生,太后娘娘要单独召见你,进去吧。” 暮色四合下未褪的残红如血墨晕染在了空中,贺景泠推门进去,见到了跪在蒲团上风韵犹存衣着华贵的太后董云萝。
第91章 赐死 “见过太后娘娘。”贺景泠礼貌地开口对董氏问安, 身子却没动。 他虽然无官无职,即便教授亲王之尊也只是一个普通商人。在整个宫城中却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权,不必跪拜任何达官显贵皇族宗亲。 当然董云萝这个时候也不会和贺景泠计较这些,她虽然是皇帝生母, 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却是她从前做梦也想不到的。如今万人景仰, 她成了这个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再也没有人敢对她颐指气使,指手画脚。 小心翼翼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能扬眉吐气了,她当然要做些力所能及坐稳这个位置。 她缓缓睁开眼睛打量起前面的人,尽管已经不知道暗自打量过多少次,还是会被他的容貌震惊,一个男子长成这副模样。女子尚且不如,难怪皇帝会这么着迷。 “哀家记得贺先生从前受过黥刺之刑?” “先帝大赦天下, 贺某也在特赦之列。” 董云萝甚少和贺景泠正面交锋, 如今吃瘪也没说什么, 只缓缓站起身来:“哀家自北晋而来, 异国他乡一生磋磨也只有皇帝这一个儿子, 如今江山在握, 皇帝不能因为一个男人让世人笑话,日后也不可能拱手将江山送与他人。” 李垣为皇太弟一事虽然没有明旨昭告天下,但宫城之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之所以没有说, 只不过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 “垣儿也是先帝之子,太后娘娘这话是何意?”贺景泠反问。 董云萝:“皇帝年轻气盛, 一时生了不对的念头这没什么,他是皇帝, 是天下之主,北晋来使送来公主和亲,难道要皇帝为你一人终身不娶不成,岂不让人笑话。外面流言蜚语不断,朝臣惶恐,长此以往,如何让臣民臣服。” 随着太后疾言厉色的话语落下,却并没有看到面前的人如想象中那样诚惶诚恐的跪下。贺景泠打量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女人,忽地一笑,饶有兴趣地问:“太后娘娘要给李宴娶一个北晋的女子?” 董云萝鲜少与人说话这般咄咄逼人过,她色厉内荏道:“是,我们北晋出身世家的女子品貌能配得上宴儿的比比皆是,难道你还真要皇帝为你空设后宫?” “太后高兴就行,只要李宴同意,贺煊有没有意见又有什么所谓。”贺景泠漫不经心说完,看见旁边的软榻自去坐下。 “你……”见到贺景泠这副自在模样,董云萝心中怒火更甚,这几年谁不想往李长泽身边送几个女子,连她这个母后也拿了不知多少世家女子的画像去给他看,可李长泽从来都是要么直接将画像一把火烧了要么胡乱指婚。 出身贫寒的刘大人和世家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结亲,两家素有嫌隙的朝臣硬生生被他凑成了亲家,这种缺德事干多了进谏的大臣竟然不减反增,朝会之上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的朝臣不像是在劝谏,更像是要挟。 据传面对满朝文武的这一举动,皇帝走到带头的张译如面前,平静地不知是喜是怒,只听到他一脸认真地说:“阁老既然对此事如此上心,可朕只爱男子,不若阁老进宫,朕孤封你个中宫之主,诸卿可还满意?” 李长泽含笑看着被气得面部抽搐发抖的老臣,目光从不知是不是因为语出惊人而被吓傻了的众人身上 :“谁有此心朕皆可满足他这个愿望。” 如此这般,从此自是无人敢提。 谁也没想到从前温润谦逊的皇帝能说出这种毫无君臣毫无人伦可言的话来。其实一切也都有迹可循,早在齐王失势,燕阳瘟疫等等事情中太子不是被摘的干干净净就是名声大噪,除夕夜宴之上为何羽林卫按兵不动,为何雷信会对李长泽唯命是从,还有禁军…… 亲眼见证了那恐怖的一夜的朝臣只知道太子绝不是他所表现的那般良善,他们畏惧,胆寒,却还是拼命试探。 更何况如今李长泽不再是太子,而是大齐之主,一举一动天下臣民都看在眼里。没人敢当面顶撞,这位皇帝生母,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自然成了他们的首选。 董云萝稳了稳心神,再次道:“哀家叫你来不是劝你,你若知进退,该去劝劝皇帝。” 贺景泠挑了挑眉:“太后想让我去劝李宴?” “如今皇帝唯有你去劝诫。” 贺景泠忍不住要笑,他其实大概是猜到了今天董云萝找他会发生什么,董云萝他自然是了解过的,北晋宗亲庶女被封为公主送来和亲,一生只是空有皇后之名。 “太后怕是对贺某有所误解,我这个人最是没有度量,他李宴若是敢有除我之外的其他人,贺某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你……”没想到这个贺景泠会是这个回答,董云萝生平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传闻贺老太傅不喜其孙,本宫一直以为只是谣传,今日倒是见识到了,你如此自私刻薄,难怪连最亲近的人也容不下你!” 再争论下去好没意思,贺景泠冷笑道:“自是比不得太后娘娘德被后世举世同仰,您还是在此安心礼佛,恕贺煊就不奉陪了。” 然而他的去路却被人拦住,董云萝几乎颤抖地说道:“哀家本想留你一命,可你实在不知好歹。” 宫女绿萝颤颤巍巍端来一壶酒,扑通一下跪在贺景泠面前,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外面隔着门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不知何时竟然一排内侍。 原来这才是让他进宫的目的。 “看来太后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贺景泠拿起那壶酒,哂笑着倒了一杯。 董云萝不由得握紧拳头:“喝与不喝由不得你。” “啪”的一声,酒杯被贺景泠一个手滑掉在地上,然后又“啪”的一声,酒壶也掉在了地上。 董云萝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贺景泠 :“放肆。” 门外突然被人大力踹开,这次是真的把董云萝吓了一跳,她退后几步回头就看见李长泽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一身黑色龙袍衬得他脸色阴沉可怕,只听见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母后竟然这么听张译如那老头儿的话,不若朕从今日起唤他作亚父,让他来慈宁宫贴身服侍啊?” 他说的话不疾不徐,声音不高不低,可在场太过安静,皇帝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扎在太后的心口。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儿臣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谦逊有礼的太子,可这几年顺遂太过,再加上李长泽对她从来没有过逾矩的地方,外界传言再怎么厉害也不是亲眼所见。 所以在张译如一干老臣在她面前声泪俱下的时候她轻易应下,多少年了,她一个深宫妇人头一次被那么多资历深重的老臣委以重任,她才发现自己这个太后也可以走出内廷。
114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