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速扫了几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嘴里端起面前的粥一饮而尽。门外传来响动声,他淡定地坐在原处吃着尚可的饭食。 刘盛宁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贺元晟,满是褶皱的脸上挤出几分真诚的笑:“这几天忙,你怎么样?” 贺元晟:“干爹,多谢干爹挂念,贺幸一切都好。” “那就好。”刘盛宁笑着打量他,细小的眼睛透出精光,“贺幸,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说干爹对你怎么样?” “干爹于贺幸犹如再生父母,贺幸铭感五内,永生难忘。” 刘盛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地微笑:“干爹相信你,委屈你呆在这儿也是权宜之计,九皇子失踪了,晋王怀疑是明王暗中所为,急不可耐想要自立为太子,富贵权柄一招得手迷失了眼,干爹没老糊涂,今日我救你,来日你莫忘了。” 贺元晟对上刘盛宁的视线,恭顺地笑道:“干爹放心,干爹对贺幸恩同再造,贺幸没齿难忘。” 刘盛宁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干爹方才说,晋王要自立为太子?”贺元晟故作疑惑。 “太子被废,迟则生变,晋王忍了这么多年,功成之日近在眼前,怎么还忍得住。”刘盛宁言语间似乎对李叔同并没有平日里表面那么恭敬,不过就是不知道是在贺元晟面前故意为之还是下意识的真心话。 贺元晟没有作答,听见刘盛宁继续道:“除夕夜宴,太后也会到场,陛下病重难行。皇子之中也只有晋王最合适,受封太子也是顺应天意。” “明王呢?” “晋王这些天找尽各种理由打压明王一党,太子被废之后朝臣贬谪的贬谪,辞官的辞官,晋王趁机端掉了一部分明王的人又毫无顾忌提拔自己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文德门一事也和明王所有牵扯,这些日子明王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刘盛宁看着他,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笑眯眯说。 “明王背后还有世家,他按兵不动,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想要后发制人。”贺元晟却没有和他周旋的意思,一语道破。 刘盛宁笑道:“是这个理,可你我都知道明王不对劲,晋王却没察觉出来,殊不知一味打压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啊,到底不是做大事的人,我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贺元晟笑了笑,附和道:“还是干爹有先见之明。” *** 李长泽倚着门框抱着双臂,道:“我这个皇叔果然心黑,五百万,三郎真大气,这是要为他们掏光家底了啊。” “不至于,”贺景泠看着远处李珩衍消失的地方,“何升他们的命更值钱。” 李长泽隔的不远,高大的身材得天独厚,哪怕就这么散漫随意地站着,周身依旧压迫感十足。只是瞧着对面的人时每每带着的笑意的眼睛总容易让人忽略掉他本身的戾气。 “李珩衍这个时候要这一大笔钱,他是早有准备,不给你任何拒绝的机会。”李长泽道。 贺景泠的头上沾了几片碎雪,他垂着头也没注意,漫不经心道:“除夕夜宴将近,你还是皇长子,怎么都是逃不掉了。” “你想看吗?” “皇城戒严,任何风吹草动能会引起李珩衍的注意,我不能去。” 若李珩衍真在那晚动手,斩草除根,李珩衍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放心,我能保全自己。” 李长泽大步走了过来,手指带了些凉意,抬手拂去贺景泠头上的碎雪:“雪越下越大了,进屋去吧,你身体刚好。” 两人进去,屋中暖意融融,李长泽替他解了大氅搭到旁边的架子上,贺景泠站在原地余光瞥到书案上一个锦盒。书房里的东西陈设他都再清楚不过,曹叔拿东西过来也都会知会他,所以东西显然不是他的。 “那是什么?”他好奇地问李长泽。 李长泽:“借花献佛,放我哪儿也没用。” 贺景泠饶有兴致地打开:“这是松烟墨。” “你眼光好,这是上次回京李叔同送的,他倒是大手笔。话说回来也就是他,哪一方都不想得罪。” “当时齐王得势,李叔同在其锋芒之下显得平常了些,今时不同往日了,”贺景泠在砚面上滴了几滴清水,开始研磨,“李垣失踪他自然着急,再加上李珩衍迟迟没有动作,他心中纵然疑虑却又没有耐心,总想先下手为强,殊不知李珩衍现在需要的就是他的急不可耐。” 李长泽侧身看他,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见到贺景泠的动作,顺手给他铺好宣纸,用镇纸压平,打趣道:“五百万给他,我这个皇叔拿这笔银子是想把大齐翻过来吗?这都够五万大军一旬的军饷了。” 五百万确实不是小数目,几乎比这些年贺景泠给李珩衍的总和还要多,商会拿不出那么多现银,临近州府也凑不齐,要从更远的地方去调。时间紧迫,这么大规模的调取现银,必须要他的印信。 李长泽接过贺景泠手中的墨给他研磨,贺景泠写得很慢,头也不抬道:“他都上门来了,左右是逃不过。” 屋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过了一会儿,贺景泠搁下笔笑道:“李叔同送的墨,最后却成了明王送给他的催命符。” 他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印章盖上,等墨迹干透了,把信纸装在信封里用蜡密封走到门口打开门:“狄青。” 狄青立刻现身道:“公子。” “把这两封信交给锦娘。” 交代完事,回头就看见李长泽不知拿了他放那儿的笔,不知在低头写些什么。 他关上门走过去:“临近年关,你倒是因祸得福,免去了许多琐事。” “是啊,所以我打算长期赖在你这儿了。”李长泽抬眼看他。 “刚好,我现在被李珩衍榨的一穷二白,要不殿下交点食宿费,我也好补贴府上下人。” “这还不够?”李长泽朝着砚台怒了努嘴。 “这是吗?” “这不是吗?”李长泽盯着他,改了口道,“好,不是,这是我拿来博君一笑的小玩意儿,三公子赏脸收下,只是眼下鄙人身无长物,就是身体还算不错,给三公子做个暖床的可够格?” 贺景泠:“嗯……” “嗯?” 贺景泠勾了勾唇:“殿下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谁?” “萧凌。” “萧凌?姓萧啊,”李长泽觑了他一眼,故作疑惑地皱力回忆,然后恍然大悟,“哦,她呀。” 贺景泠捡起他作的画,寥寥数笔倒是把人画得入木三分,他的嘴角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这萧家挑来挑去,最终这等美事还是落到了晋王的头上,这次太后和萧家是真下定决心了,只是我听说那萧凌对废太子情深难以自抑,听了萧太后和国公爷的这个安排死活不愿,闹的阖府上下鸡飞狗跳,只可惜了婚姻大事事关萧家荣辱,半点由不得她。” “可惜吗,她已经拥有常人求而不得的富贵了,家族供养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份荣光延续下去,历代以来世家大族莫不如此。三郎可别套我话了,我在乎的至始至终只你一个。”
第84章 夜宴 临近年终, 偌大的祈京城却并没有多少年末岁尾的喜气,天子病重,传闻九皇子薨逝,整座京城比之往常更加戒严,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禁军巡逻的队伍。 阴郁沉闷的氛围笼罩在都城上空, 百姓惶惶不安, 然而他们也不知道这中不安是为何而来,只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卖弄地说上一句:要变天了! 白雪覆红瓦,朱墙掩夜灯。 宫廷夜宴琼浆玉露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乐师在尽情吹奏,舞者曼妙的舞姿让人沉醉其中。朝臣之间觥筹交错来往不绝,天子皇后两个身份最贵要的人都不在,这也是大齐开国以来头一遭, 酒过三巡渐渐上头, 他们不再拘束高声交谈推杯换盏。 就连素来不近人情的明王也有了几分醉意, 今夜他一人前来, 明王妃连面都没露, 似坐实了那些民间传闻。 这些日子晋王一党得势, 弹劾明王的奏本堆积如山,本来还以为李珩衍会有所反击,结果至始至终他都无动于衷, 连分辨也不曾为自己分辨, 于是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废太子坐在角落喝着闷酒,这个时候也没人想要上去搭理他, 都不知道几时醉倒在了桌上。 萧太后雍容华贵,这个大齐最尊重的女人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尽管容颜已老但仍旧贵气逼人, 让人不敢直视。 暂代吏部尚书的薛冼年过四十,端方温和,他的目光越过众多同僚拿起酒杯,对着上位之人不疾不徐道:“太后娘娘,今年一年大齐经历良多,幸而得天庇护平安度过,太后娘娘在佛寺为国祈福劳苦功高,天下臣民感激涕零,而今陛下重病,我等也只能盼望陛下保重龙体,主持大局还要靠太后娘娘您,臣在这里敬太后娘娘。” 众臣工不甘落后,纷纷举起酒杯:“臣等敬太后。” 萧太后又饮了一杯,她的旁边坐着一个长相出众的姑娘,姑娘在萧太后喝完酒后立刻递上手帕,萧太后看到她,眸子闪了闪,咳嗽几声,似作不经意道:“诸卿才是国之栋梁,大齐有你们才是我大齐之福,哀家不敢居功。说起来皇帝这一病,多亏了有晋王能力出众安定社稷,否则哀家一把老骨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晋王也老大不小了,趁着今儿高兴,哀家做主,把哀家的这个侄女儿赐给你做正妃,晋王觉得怎么样。” 李叔同闻言上前:“孙儿谨遵皇祖母懿旨。” “贵妃呢,还满意哀家为琮儿挑的晋王妃吗?” “萧国公府的嫡女,是琮儿高攀了,多谢太后娘娘。” 朝臣们纷纷附和,说着道喜的话。 许是周遭太吵,李长泽皱了皱眉,终于舍得离开面前的桌子,撑起身来,打量着面前的情形。 杨正气不过道:“殿下,你怎么还坐得住,去燕阳的时候明明说好了的回来就娶妻,现在这好好的皇子妃又成了别人的。” 李长泽撑着头,拿起一旁的酒杯晃了晃,没有要喝的意思:”他们说什么了?” 杨正:“………” 旁人只看到废太子完全没了往日形象,只顾着坐在席上借酒消愁。 此刻也没几个人关心他们这里的状况了,薛冼和一批大臣恭贺晋王和萧国公,上面太后又咳了咳,沉声道:”诸位都是大齐的股肱之臣,今日在此共贺佳节,可我等在此美酒珍馐,只可怜皇帝还缠绵病榻,哀家身为母亲只恨不得以身相替。”说到这里,她的眼眶渐渐湿润。 见此情景,大臣们不断出言劝谏。 “太后娘娘保重凤体,不要过度忧思,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很快就会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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