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府的管家想必已经在准备令尊的丧仪了,王老板好雅致,不知何时回府奔丧?” 王昊紧紧盯着贺景泠,似乎想从他那张淡定从容的脸上探寻出来一丝别的东西。 “你究竟想干什么?” 一开始跪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子悄然将匕首抵在贺景泠的脖颈处,贺景泠屹然不动,嘴角上扬:“你比你的父亲聪明,应该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听得懂,李珩衍不是你最好的选择,兔死狗烹的道理你应该明白,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需要我过多赘述。信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你大动干戈跑来兖州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商队被拦截一事,你想要通过我抓李珩衍。”王昊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贺景泠,单凭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发现不对,还敢独身来兖州,他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此刻还真有点对贺景泠刮目相看了。 “当年明王叛逃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又有人趁机作乱,很难不联想到他,此人意图窃国,人人得而诛之。”话说到这里,也没有了遮掩的必要,他目视前方,一字一顿道:“王公子自诩风流不羁,千万不要学你的父亲。”
第111章 废人 “你受伤了?”贺景泠走出画舫, 于殷跟着他,眼尖地发现他脖颈处的血迹,当即拔刀要找里面的人算账。 贺景泠按住他的手臂:“无事,不要紧。”说罢又问于殷, “对了, 凌山他们现在在哪儿?” 于殷忍着气将刀收回鞘中:“在仙客来。” 贺景泠了然:“那我们现在去找他。” 于殷跟在他的后面, 对贺景泠阻止自己去找王昊那厮的麻烦的行为很是不爽,沉着脸不说话。 “韩轩呢?”贺景泠发现跟来的只有于殷一个人。 “来了这个地方他怎么舍得离开。”于殷抱着剑道。 这是什么地方,兖州最有名的花楼,韩轩心思不定,最爱喝花酒,这一点身边的人都知道,贺景泠没说什么,道:“随他去吧, 我们先走。” 于殷又问:“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个尾巴你不管?” “不用。” 仙客来中, 匡严礼等候已久, 他在中州逗留许久, 年末岁尾各种大事小事都需要他来处理, 平贤商会本就名声在外, 因为此次中州一事更是声名鹊起,从前祈京城中不起眼的庶子也成了家族外戚巴结的对象,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何况自从左侍郎匡衡广获罪以后他们匡家在祈京大不如前, 官场无人, 早就有了衰败之象。 “你来了。”看见贺景泠,他起身示意贺景泠坐在他对面, 炉子上烧着的水还没有开,屋子里暖融融的, 这处客栈是仙客来在兖州的分号。 贺景泠坐下,接过一杯提前泡好的正热的茶水饮了口,开口道:“凌山,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说这些太见外了,”匡严礼温笑道,“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倒是你,消瘦了许多。” 贺景泠笑了笑,没接这话,素白的布衣衬得他身形单薄,随意散落的墨发仅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声音清朗而平静:“刚得到消息,楚越联军渡过泗水河,雷信大败身受重伤,我军损失惨重。现在北晋派了吴奉来前线,吴奉是北晋的大将军,身居高位战功赫赫,他来了,与我们怕是会有一场恶战。” 匡严礼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此刻深夜寂静,谈及此事也难掩怅惘:“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所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如今的大齐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像他们这种不过是无根浮萍,难免有风雨飘摇之感。 “愁尽千里路,自有来风时。”贺景泠望着他,“凌山,你不是自怨自艾的人。” 匡严礼自嘲苦笑:“如今我还要你来规劝了。” 贺景泠:“今日我去见了王昊,兖州王家的家主,大通商会背后的掌舵人。” 匡严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失态,回答道:“他年纪轻轻就掌管偌大的家业,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还要归功于他背后之人。” “你说的是……”匡严礼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他顿了下,有些不确定,“你是说他背后有人扶持。” “别忘了李珩衍母家是河东郡蔡氏,煊赫一时的世家大族,哪怕如今没落。” 是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李珩衍叛逃至今仍然下落不明,世人都以为他死了,李珩衍这个名字也渐渐成了祈京城中的忌讳,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可没想到今日竟然又在这里听说了他,再联想到大齐境内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只怕这背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匡严礼有些疑惑:“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是他的?” 贺景泠:“朝廷诸臣对我的心怀不满不是一日两日了,杨敬是朝廷重臣,他的目的太过明显,当我察觉不对时他反应太大,立刻就集结诸臣向我发难,如此急不可耐,倒像是生怕我发现了什么。这几年李珩衍一直下落不明,本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未防止这个失踪的李珩衍借着陛下亲征的空隙在祈京生事,所以必须要敲山震虎。” 贺景泠是个怎样的人匡严礼早就清楚,可还是忍不住被他的深谋远虑而震惊:“所以你杀了他,用最残忍的手段。” “是。” 匡严礼无话可说,他与贺景泠相识已有十数年,不过从前那都是点头之交,后来贺家出事贺景泠流放,再到之后的天下大赦,他们一直都没有过联系,直到后来他北上行商,途中偶遇故人,这才有了来往。 他见过以前的贺景泠,那时候应该叫他贺煊,世家大族的嫡出公子,才貌双绝的少年郎,名满京城风头无两,就是祈京喜里最出众的皇子也比不过他的嚣张。最负盛名的世家子弟,无人能出其右的锋芒,当年那个永远热烈的少年收敛了爪牙,低眉浅笑敛目犹如一潭死水,平静而又漠然地诉说着他人的死生。 匡严礼想不明白。 当年贺家之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疑点重重,也事到如今,明明为贺家翻案是易如反掌之事,贺景泠却从来没有提起过。 狐媚惑主,目无法纪,心狠手辣,残杀重臣,一桩桩一件件,传闻难以入耳,他根本就不在意,就好像,从来没有在乎过。 和贺景泠相识这么多年,匡严礼有时候也看不懂他。他不知道贺景泠究竟想干什么,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对别人推心置腹,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向别人刨根问底。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分寸,进一步冒犯,退一步疏离,匡严礼从来不会做逾矩之事。 “我能做些什么?” “当年我回京之时还是兵部尚书的董伯远因为贪墨一事进了大牢,他贪墨的那笔银子是仁帝本打算用来购置一种名叫火铳的武器,后来因为他入狱此事就此搁置,我想要是现在我们能有这么一批武器那必定是如虎添翼,也不至于这么被动,”贺景泠没有客气,继续道:“还有,王昊这种人不会永远的忠诚于谁,只有绝对的利益才能牵制住他,有你在他我不担心,只是何升人在南境,这次我带来了火铳的图纸,这件事绝不可让让王昊他们听见任何风声,商会诸事我分身乏术,都要靠你。” “分身乏术,你要做什么?”匡严礼听出贺景泠话里的意思。眼下大齐风雨飘零,内患稍平,局势未稳,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谁也不知道大齐还能撑多久。 贺景泠道:“北晋赫舒公主回京,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祁熙把持朝政,她怕是有心无力,北晋朝廷横征暴敛,他们的子民早就对这个国家死心,如果赫舒有心无力,那我就助她一臂之力。” “你要去北晋劝和?”匡严礼惊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既然知道北晋是摄政王祁熙掌权,是想去送死?而且平市就是个是非之地,若他们拿你挟持陛下,你当如何?是要陛下为你献城投降,还是让他不顾你的死活趁机发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贺景泠,你太自负了,你当真以为平市是无人之境?还是你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 随着他话音落下,窗户之外猛地响起几声闷雷,一阵白光闪过,屋内蜡烛被灌进屋中的风吹的左右摇摆。 匡严礼从来都是温和知礼,进退有度,曾几何时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贺景泠捏着瓷杯的手悄然收紧,他就这么坐着,身影被摇晃的烛光拉长变形,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说出了一个他从始至终不愿承认的事实:“凌山,我是个废人。” 简短的几个字,让匡严礼如遭雷击,觉一阵令人窒息的感觉压在心头,他泄了气,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甚至是不敢偏头去看贺景泠,只能苍白地道:“你这么做,若陛下知道,你要他怎么办。” 贺景泠笑了笑,面前的蜡烛爆了一下烛花,室内一片静谧。轰隆雷声响彻长夜,积聚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转瞬间天地浑然,世界模糊一片。 宣和一年,新秋时节,齐军与楚越联军于泗水河大战七日,杀敌三万,折损兵马五万,主将雷信力竭战死。 平市收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在赫舒发现卓小宛不见了后。 御书房中资深老臣正在给小皇帝授课,书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首领太监成善跪在地上告饶:“皇上饶命,奴才们实在拦不住。”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惹阿姐生气了?” 赫舒冷着一张脸道:“陈大人,麻烦您先出去,本宫与陛下有事相商。” “是,老臣告退。” 下人都退了出去,祁连奕还在笑:“阿姐,怎么了?” “卓小宛,在那里?”赫舒问。 “谁?”祁连奕想了想,“哦她呀,她不是阿姐公主府的人吗,阿姐怎么来宫中找人了。” “连奕,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不该打她的主意。”几年不见,曾经年幼天真的弟弟早就不是她熟悉的模样,他大肆收刮民脂民膏,看不到民间百姓疾苦,看不到沙场尸横遍野,打着为她修建陵墓的旗号大肆敛财培养自己的势力,表面沉迷酒色,却利用她来制衡祁熙,她都快要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了。祁连奕是她的弟弟,也是皇帝,可以利用她,但不能把她当傻子。 “你给我封地,许我护国长公主,究竟是什么目的我不想细说,可你也不要把阿姐当傻子。” 祁连奕眼中的笑逐渐消失,他坐回椅子上道:“她自愿去的,朕可没逼她,她见阿姐你被祁熙步步紧逼,想为你做些事,说到底这种事对她来说应该也是驾轻就熟。” 赫舒的骨节捏的泛白,她死死盯着祁连奕,最后问:“之前追杀我的那些人,和你有没有关系?” “阿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弟弟都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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