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但好在托天阶隐匿法宝的福,他们的灵识并没有发现湖底的这只白贝,我看他们好似互相交谈了一番,离开了这座湖泊。 暂时……是安全了。 我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开了些许,轻轻勾住瞳瞳柔软微凉的触肢,我佯装轻松地说道:“你瞧,他们没有发现我们。” 【太好了。】瞳瞳勾紧我的手指,透明的躯体里,黯淡的灵核闪烁了一下,庆幸地呢喃:【真好。】 又等了一会,等到湖水从之前的浑浊重新变回清晰,我也没有再看见湖泊附近有出现修士的影子。 我想,他们大概一时半会是不会再回来了。 高度紧张之后,我感觉自己有些饿了。 于是,我将瞳瞳放在桌上,打水生火,准备替自己烧一锅热水,做一点吃食。 为了供我取用,洛无尘事先便在白贝里存了十余桶的湖水。 因为方才的恐惧,我手脚俱软,一时不慎,用来打水的木盆砸回了桶中,巨大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泼了我一身。 有些水呛进了喉咙里,我浑身都被湖水打湿,呛咳不止。 我擦了把湿透的脸,深吸一口气,重新打了一盆水。 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冷意刺激到了,我的小腹隐隐传来一种坠感,有些疼,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不敢疏忽,连忙挤出灵力去烘干身上的凉水。 冰冷的湖水很快就灵力被烘干了,先前的抽痛也慢慢淡去,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捧着那盆水,慢吞吞地走向烧火的小厨房。 这个时候,我是打算给自己烧一锅热汤,泡一泡脚,暖和一下。 走着走着,我感觉下腹突然沉沉往下一坠,某种液体带着我身体的温度沿着我的腿根蜿蜒下滑。 手中的木盆落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我后背寒意津增,手指颤抖,再顾不得烧水,步履蹒跚地向小屋走去。 根据秦清给我的估算,应当是在三到五日之后才是我诞子的日子,可我大概……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鲜血汩汩涌出,大片的血迹在我脚下绽开,我的脚步晃了晃,站立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好疼…… 我以为之前的小产就已经是疼痛的极限了,以为有过那样的经历,我至少能对这种疼痛多上几分的耐受。 但是并不是这样。 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攥紧了我的五脏六腑,往不同的方向狠狠地撕扯。 真的太疼了。 因为疼痛,我本能地想要佝偻身子,蜷缩起来,可看见地上的血迹,我却顾不得自己的疼痛。 不行…… 我忍下钻心的痛楚,挣扎起身,步伐沉重地朝屋内走去。 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血。 明明为了产子之事,我早已做过诸多的准备,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却又永远都是那样措手不及。 不要心急,谢晚,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能够做到的。 不要怕,不要怕…… “我不怕,我……”我的喉咙里“咯咯”有声,口齿间的呢喃变得模糊不清。 补充灵力的仙草,助我安产的丹药……我的手指僵硬得好似不是自己的,明明想要只取其中几样,却将所有的东西都取了出来。 所有储物戒的物什凌乱地落了满地,我的眼前昏花一片,看不清这些物什的模样。 找不到,找不到…… 哪一个才是…… 传音石闪烁起灵光,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我抓住那枚传音石,“洛无尘,我要……” 我要生了,你快过来…… 在所有人里,洛无尘伤我最多。 可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 因为疼痛,也因为手中濡湿的冷汗,我握不住手中的传音石。 传音石从我的手中滑落,落在我伸手摸不到的远处。 “……晚晚?”洛无尘的声音在传音石里轻得像是我的一个臆想。 我撑起身体,抱着肚子缓缓地爬着过去,紧紧地攥紧了那枚传音石。 “洛无尘……”我含着泪,嗫喏着洛无尘的名字,“……洛……无尘……” “洛无尘,洛无尘,你快……快来啊——” 我的声音凄厉,沙哑着嗓子哀鸣。 “好,”洛无尘声音微哑,“晚晚,你等一等我。” 除了洛无尘的声音之外,还有其他模糊不清的声音,不止一道,是很多道的声音:“……那只魅魔要生了。”“不能让他把那孽种生下来。”“还没找到那魅魔的下落吗?” “剑尊大人,您究竟将那只魅魔藏在了何处?若您迷途知返,肯将那只魅魔交予我等……” 洛无尘声音里的怒意在传音石中也清晰可辨,“滚开!” “剑尊难道要为了区区一只魅魔,同我们整个修真界为敌吗?” “我最后再说一遍,滚开。” “挡我者,死!” “你——” 血肉模糊的碎响,亡者临死之前的痛苦哀嚎从我手里的那枚传音石中传出,我好似看见了那一道毁天灭地的剑光…… 然后,我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我双目失焦,无意识的眼泪接连不断地从我的眼角滚落。 【晚晚!】瞳瞳用触肢支起身体,连滚带爬地从桌子上爬下来,爬到我的身边。 【你流了好多血……你怎么了呀呜呜呜……你是不是要生宝宝了?】 我腹中绞痛不止,涔涔冷汗浸湿我的衣衫,拖行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滴滴血渍。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才能让你不那么疼……】 瞳瞳无措地哭了起来,拖动着临近溃散的灵体,它爬到我的身边,柔软的触肢卷住我冰冷的手指。 我想要安慰它,叫它不要为我再哭了,可我已经痛得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腹中的孩儿挣扎着想要降临人世,我催动灵力去助它降世,灵力飞速地消耗着,很快就彻底耗空。 可却还是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我腹中的孩儿就能降临人世,可我却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将它生下来的气力了。 【宝宝乖,不要欺负晚晚。】瞳瞳贴在我高耸的腹上,灵力凝聚而成的泪水滴在我的身上,微微缓解了我的痛苦。 瞳瞳的眼泪停顿住了,它抹了一下眼泪,忍着哭腔对我说道:【对不起晚晚,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瞳瞳?”我的心头突然有一股不安的预感,下一瞬,我看见它透明的灵体突然亮起一道光芒,一股精纯的灵力跑进我的身体。 【对不起啊,晚晚……】精纯的灵力柔和地浸润我的经脉,身体的疼痛被最大限度的减轻,瞳瞳的声音柔软轻灵,带着歉意,【我不该因为怕疼就把你的下落说出去的。】 原来苏涟漪是通过妖灵知晓我的下落……我怔了怔,随即又回过神来,连忙道:“我没有怪过你。” 【谢谢你啊,晚晚。你是一只好魔,可我不是一个好妖灵,我没有保护好我的朋友……】 【再会,晚晚。】 “瞳瞳!” 瞳瞳的灵体彻底消散。 我下意识伸手去捉,却只捉了一个空。 …… 有了瞳瞳的灵力,我稍微缓过一些来,稍微又有了些许的气力去助我的孩儿降世。 但是不够,我的腹中就好像存在着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吸去了我所有的灵力和生机。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血流得越来越多,身上的温度随着血液一同离开我的身体,我手脚冰凉,力气耗尽,可我的孩儿却依然出不来。 “啊——” 谁……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救命啊,救命啊! 我虚弱地喘息,双眼死不瞑目那样地睁大了,手指抓进地里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被浓重的血腥味引来的莽荒妖兽在阵法湖泊周围咆哮盘旋,有妖兽潜入湖底咬住了我藏身的那只白贝,我挣扎地翻了翻身,挤出灵力去控制白贝开启防御:“滚开!滚开!” 那妖兽吃痛,松开白贝。 白贝落在湖泊的岸上,彻底暴露在天光里。 被血气引来的妖兽兴奋地围住了白贝,不断地用它们庞大的妖身撞击着用来保护白贝的结界,企图将我与我的孩儿吞吃入腹。 洛无尘设下的结界在这群妖兽的连番撞击下,像是随时都会到达崩溃的边缘。 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我的面色白如金纸,身体因为疼痛而痉挛抽搐。 我这一生汲汲营营,所求不过是为了留住一二能够为我所有的东西。 可我,总是留不住。 我什么都留不住。 我等不到柳暗花明,等不到苦尽甘来。 我的手指在地上痛苦地抓紧,指骨绷紧,十指的指甲根根翻折开裂,在地上抓出道道带血的抓痕。 我不记得这样的痛苦究竟持续了多久,或许耗了我大半辈子也说不定。 “啊——” 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凉意深入我的四肢百骸,我浑身是血,瘫在血泊之中。 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啼哭。 孩子出世了。 我的心放了下来,视线开始涣散,所感知到的一切变得模糊,身体却轻盈得不像话,好似被包裹在什么柔软的东西里,所有的痛苦都被隔离在外。 好累…… 好困…… 好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晚晚,晚晚……”洛无尘带着一身浓重血气,将我抱在怀中。 我废力地睁开眼睛,涣散的视线凝聚了许久,才将他看清。 洛无尘头发都披散着,白如新雪的衣袍沾满了血污,他脸色煞白,眼眶却红得惊人。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 我想说,你怎么才来啊? 怎么……这么狼狈? 我感觉自己有好多话要同他说,可我又不知从何说起,到现在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最终,我只虚弱地唤了他一声:“洛……无尘……” “是我,我来迟了,”洛无尘小心翼翼地抱着我,将仙露喂到我的口中,充沛精纯的灵力沿着我的筋脉扩散到我的四肢百骸。 可我的丹田却好似变成了筛子,进入其中的灵力很快就漏得干干净净。 洛无尘也察觉到我的情况,他握住我的手,不停歇地往我的体内输送灵力。 我消耗一分,他便给我十分,终于,我勉强恢复了一点气力。 我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抓住他的袖子,劝他:“不用为我空耗灵力了……” “不是空耗。”洛无尘不肯听,仍是往我的身体不断地送来灵力,吊住我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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