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牢房里,除了一个我,剩下的,算是活着的生物,就只有几只在阴影里爬动觅食的虫豸。 可就连这些虫豸也比我自由。 这里偏僻到了极点,灵力也匮乏,又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几乎是数着水声度日。 其实孤独倒也没有那么难捱,真正叫恐惧的另有其事。 这三日里,我不曾饮过一滴水,进过一粒米,若我尚有修为傍身,便是忍饥挨饿上几日也没什么关系。 可他们锁了我的灵力。 多熟悉。 每一次,我好不容易修为有些许进益,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好不容易要筑基,结果被苏涟漪推向毒虫,十数年修为不得寸进。 好不容易结了丹,又被洛无尘锁了修为强行带回择天宗。 好不容易……离开择天宗,解开丹田上的禁制,又成了人修的阶下囚,再次被锁了修为。 我不能动用灵力,也无法修炼…… 若我未有身孕,就是没有灵力,也能忍受。 但这些,都只是如果。 我腹中孩儿已有八月,正是最需要灵力的时候,可我却没有灵力能够给它…… 腹中的胎灵愈发虚弱,我几乎感受不到它的灵力波动。 我努力从贫瘠的经脉里挤出灵力供给胎灵,却只是杯水车薪。 它只宛如死去一般的蜷缩着,再没有往日的灵动。 可我实在挤不出更多的灵力提供给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胎灵一日比一日沉寂。 绝望的感觉如潮水一丝一丝渗入我的骨髓,我睁大了眼睛,无法抑制心中的惶恐。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我大声的叫喊,声嘶力竭的求救,妄图能够有人能够听见我的呼救,能够…… 来帮帮我。 但我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没有人会来救我。 是我太没用。 竟还妄图有人能够帮我。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是不会得到救赎,却还是执迷不悟…… 许是察觉到我的绝望,胎灵在我腹中轻轻动了一下。 我欣喜若狂地抚在腹上,太好了,它没有事,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我一定…… 我愈发卖力的调动经脉里刚干涸的去滋养我的子嗣。 只短短的三日里,我便极快地消瘦下去。 我形销骨立,枯瘦如柴,干瘪的躯干支撑着一个圆润如球的肚子。 任是谁来都能一眼看出我命不久矣。 但无人会来理会我的死活。 不过是一只魅魔,死了也就死了。 我虚弱的靠在勉强算是没有那么潮湿的墙上,双手疲倦的放在高耸的腹上。 他们认定我是魔尊的男宠,认定我是魔域的奸细……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就在我以为会被这样子一直关到死去,牢房里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人。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我正倦极蜷在墙脚假寐。 牢门“咣当”一声被人猛地推开。 我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来人紫金玉冠,一身贵气,满面怒容正是择天宗的少宗慕礼。 “少宗主——!” 身着择天宗弟子服的弟子急急追了过来,“您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才是要做什么?”慕礼看了一眼我,又默默将脸别开。 “你们抓他做什么?”慕礼的声音起伏不定,说话的时候,他回过头看向我,双眸中的担忧与心疼浓郁得化都化不开,“他——” 慕礼的声音像是从牙根里挤出来那样的干涩,夹杂着怒意:“你们怎么能牵扯无辜……” “什么无辜?”追过来的弟子,声调扬了起来,“这只魅魔是魔尊的男宠,所有人都知道。” “狗屁!”慕礼的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什么男宠,你们脑子里尽只剩下这些男盗男娼了吗?” 那弟子愈发不忿:“少宗主,你这是说什么话啊!?难道你以为是我污蔑他吗?就算是我们这群才来雪无城的弟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少宗主要是不相信我,只要你去魔域走一圈,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谢晚是魔尊的心头好,才到魔域没多久就被魔尊带回魔宫……” “怎么了这是?”苏涟漪跟着乌泱泱一群修士姗姗来迟。 一旦发生些什么,苏涟漪或许会来迟,却一定会横插一脚。 “放了他,”慕礼的眼神落在远处,“他肚子里的孩子是剑尊的。” “少宗主真是糊涂了。”最先出声的是择天宗的一个弟子,他的视线在我的肚子上停了一下,小声嘀咕:“就算是想保他,又没必要牵扯到剑尊。” “慕礼你说师兄腹中孩儿是剑尊大人的?”苏涟漪的视线从我身上轻轻掠过,“是师兄告诉你的吗?” 他话里藏话,分明是暗指我欺骗慕礼,假借腹中孩儿为借口,想要脱身。 我的嘴唇翕张几度,明明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还用他同我说?”慕礼皱眉,语气理所当然:“孩子的父亲除了是剑尊还能是谁?” 苏涟漪听了,淡笑不语。 其他弟子的神色也俱是如出一辙的不以为然,俨然是不信的。 其实,我也知道包括苏涟漪在内的人族修士为什么会这样质疑我。 毕竟,早在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修真界都知道洛无尘的道侣其实是一只魅魔,那魅魔抛弃剑尊,投身魔域。 几个月后,他们又知道魔尊的魔宫里住有一只备受宠爱的魅魔,名字也叫谢晚。 洛无尘的昔日道侣给他带了绿帽子的事情不单是魔域,就连修真界也都传遍了。 人人一提到这个谢晚名字都觉得不齿。 轻丨浮,放丨荡,人尽可夫。 就是他们对我的判词。 …… “我们不妨问问当事人?” 苏涟漪的声音就像一阵凉风,很轻,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冷意,藏在温和的表象里,叫人不易察觉:“师兄,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剑尊……还是魔尊?” 我的手指无声攥紧,几乎要把齿关咬出血来,“……” “师兄,”苏涟漪俯身,缓缓贴近我,别有深意道:“你可要想清楚……不要撒谎啊。” 仿佛是只被野兽盯上了的猎物,我一动也不敢动,呼吸中都透着点小心与拘束。 我颤颤的咬牙,几乎是从喉咙来挤出声音,嘶声道:“不是……魔尊。” 桑落助我良多,他是我的恩人,我决不能让自己去污他的名声。 “哦?”苏涟漪眼神微暗,神情大半都隐在阴影里,可我却从他看我眼神的里,发现了一丝可笑的悲悯,“师兄的意思是,你腹中孩儿的生父其实是剑尊大人?” “……”我的手指紧紧攥着,嘴唇颤动,一句“不是”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人群里有谁轻嗤出声,“谁不知道魅魔最会骗人,为了活命,什么话说不出来。” “苏师兄,少宗主被这魅魔蛊惑了心智,你可不要也重蹈覆辙了。那魅魔肚子月份明显不满十月,他到魔域都将近一年,肚子里怀的怎么可能是剑尊的孩子。” “更何况,魅魔这一种族根本离不开男人,他在魔域呆了那么久,”那弟子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眼神鄙夷,声音轻蔑,道:“谁知道他肚子里怀的是谁的野种。” 我身子一颤,只觉自己如同被打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眼泪不觉从眼尾滚落。 一句父不详的野种,竟比刀子刺我,更叫我感觉痛苦。 我怔怔看向远处,良久,低低笑了一声,喑哑道:“对,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我唇色发白,说出来的却决然无比,“确实不是洛无尘的。” 就算我承认,也是不会有人信的。 他们只会认为我是为了活命,故意攀扯剑尊…… 苏涟漪问与不不问,对于结局其实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问了,叫我更往泥泞深处陷去罢了。 慕礼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敢置信,“谢晚……” “呵,魅魔。”人群里不知是哪个方向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好了好了。”苏涟漪慢悠悠的打圆场,“现在重要的不是孩子的父亲是谁,没必要继续深究,魅魔体质如此,也不能怪师兄。” “你这小子就是念旧情。”主事的长老竟也在,也被苏涟漪装出的模样所蒙蔽。 那长老指了一指我,“把他带出去。” “不是下月初三,时间明明还没到,你们要带他去哪里?”慕礼从先前的失神里挣脱,猛地推开走向我的修士,挡在我的身前。 “让开!” 慕礼脊背绷紧,坚持要护我:“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 起初,这群人族修士认定我一开始就同魔族有勾连,又因我与魔尊而言意义非常,一定要放在第一个诛魔。 但苏涟漪的一番话,又叫他们的打算改变了一个方向。 “我们都知魔尊深爱我的师兄谢晚,他能为师兄起兵,那是不是,也能为师兄退兵?” “你说的……”主事的长老沉吟道:“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师兄他一年前才同魔域有联系,想来同魔域的阴谋也是没有关系的,罪不至死。”苏涟漪语气平缓,“若魔尊愿意为了他,勒令魔族呆在魔域,不再进犯我们修真界……” “这……”那长老听了,神色颇有几分意动,“魔尊会答应吗?就为了一只魅魔……” “我们去签协议的时候都亲眼看见魔尊有多在意那魅魔。”说话的人修我曾在宴会见过。 “要不遖颩是因为这个,我们也不会花这样大的功夫专门千里迢迢把一只魅魔从魔域带回来。” 他说着,还笑了一下,像是对这个决定颇有几分的自得。 我心神巨震,几乎要把自己的唇咬出血来。 原来,他们一开始……打得是这个主意。 一时满室寂静。 那长老思索了片刻,一锤定音道,“行,那就这么办。”
第93章 我确实不敢去死 “行,”那主事长老思索了片刻,顺水推舟的应下道:“那就这么办。” “什么就这么办?”慕礼大概是在场除了我之外最不明就里的那个,“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缓了片刻,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神色既惊且怒。 “你们要拿他做要挟魔尊的工具?!” 慕礼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说得有些艰难。 “之前……你们要他的命,现在边界被破,守不住了……你们就想拿他做筹码?” 原来如此。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只觉浑身血液都被冻结了一瞬。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着急,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对我……原来是病急乱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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