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两军几番较量,北邦军队屡屡败于下风,长此以往未免军心不振,此仗势在必行。然自方闻二人进入军中,周军较往常早不可同日而语,且二人精通兵法,种种皆在预料之中。 故而,呼延勇不过率领先头部队越线几息时间,便扎入了大周军的陷阱之中。 号角声响起,大周骑兵三面夹击,于敌军前方及左右蜂拥而至。 呼延勇冷哼一声,吹响口哨,复又朝天际放出一支火箭,而后冲入战场厮杀。片刻后,其弟呼延亮与其子呼延翰身骑战马,应信号赶来支援。 北邦尚武,呼延家乃是除皇家赫连外,最骁勇善战的家族。 呼延一家首次三人应战,本以为取胜当如探囊取物,却不知大周从何而来几百骑兵,这几百骑兵未穿大周军的甲胄,穿梭交战的沙场之上,手持全然不同的兵器,使得一身内家功夫,时不时飞身下马轻功对敌,杀敌干脆利落招招毙命。 不多时,便牵制住了呼延亮和呼延翰的援兵。 交战前方,闻行道率领大周军,正面迎战呼延勇。二人都有力能扛鼎的气力,各自挥动半人高的大刀,打的有来有回,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方柳骑马,坐镇后方山坡之上,纵观战局。 牵制敌军援军的骑兵,正是扎营关外的武林盟众豪杰。 大周与北邦打了多年的仗,彼此多少知道些底细,无论周军想击退敌军,还是北邦欲攻占新雍门关,皆需出其不意。 方闻二人,及其代表的一众武林中人,便是战场中的变数。 交手对战之余,呼延勇趁火把和月色,瞧见了山坡之上的方柳。他眯了眯眼,用音调怪异的大周官话,哼笑道:“你这新上任的镇北将军,是有几分不好对付,强过之前的软脚虾,但也仅限如此罢了。可惜,勉强算是个人物,终究要在沙场上英年早逝了。” 闻行道未被挑衅,淡定接下对方狠狠劈来的刀锋,冷声道:“此话还给阁下。” 呼延勇呵斥:“呵,无耻小儿!” 话不投机,二人你来我往,出手毫不留情,皆欲将对方斩于长刀之下。如此,一时僵持不下,两人却并不多急躁,似乎心中皆有成算。直至北邦大军后方的数位小将,依次陨落于那几百豪杰之手,呼延勇这才略显急躁。 早听闻大周习武之人众多,颇有些深藏不露的高手,呼延勇知晓不可再拖延,于是长刀一震荡开余波,朝闻行道大喝一声:“算你们有些本事!然老夫亦习过你们大周的兵法,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不知镇北将军当如何应对。” 话音方落,他朝天吹出一声哨响。 须臾,北邦大军之后便冲出一队骑射军,领队之人年轻勇猛隐有贵气,是先前未曾见过的将领。 闻行道敛眸,心中断定此人乃是赫连皇子。 北邦军英勇善战,最善骑射,大周军常常因此困扰不已。此时这队人马,显然更是骑射中的佼佼者,武林豪杰们立时从敌军中撤退。 众将士按照方柳事先所言,成防御架势。 “擒贼先擒王?”闻行道八风不动,冷眸直视,“那也要有这个本事。” 呼延勇但笑不语,长臂一挥。 百余箭矢破风而出! 闻行道早做好防御的准备,却猛然察觉箭雨射出的方向,直至山坡之上。夜色微凉,月影朦胧,冰冷的箭矢在月下泛着彻骨寒光。 山坡之上,唯有方柳一人俯瞰全局。 那才是呼延勇欲擒之“王”。 当是时,闻行道虽心中微紧,理智却并无几多担忧。因他知晓,便是皇子赫连天德及其手下众多骑射兵,射箭再如何精准,亦不能于数里之外,伤及方柳分毫。 直至他察觉,方柳并无丝毫闪躲之意。 昏黄月色笼罩下,一道月白身影轰然从马背摔落而下。 有将士大喊一声:“军师!” 霎时间,大周军群情激奋。
第102章 中箭 赫连天德突如其来的一箭,令大周军的将士们怒气满腔。 因方军师遇刺,一时间数振臂齐呼“杀”而不止,啸声响彻沙场。呼延勇见状,立刻率领大军撤退至北邦境内,并不与激奋的周军多做纠缠。 行刺一事并非一时起意,呼延勇与赫连天德心中自有章程,故早做好了打算。射箭之人,可以分辨自己的箭是否刺穿血肉,呼延勇得到,即刻率军撤退。 夜色深重,黑云遮月。 方柳自马上倒下,再未传来丝毫声响。 闻行道将手中长刀握得发痛,骨骼声声作响,手背青筋寸寸暴起。他强行按捺,面上的神情坚毅镇静,未显露慌乱,亦不曾回头,率领大周军奋勇追敌,终斩下敌军一名副将的首级。 此若只看杀敌数,大周似乎小捷。 将士们凭借满腔的愤怒,追敌数十里看似勇猛,可如今方军师遇刺,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其动摇军心的效果,几乎堪比失了半座关城。 须知,游牧民族虽兵强马壮,却向来无甚战略可言,若非北邦地域长年粮物匮乏,致使野心十足,又赶上大周朝昏君佞臣当道,大周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有方军师频献良计,又有闻将军率领大军,方才扭转十余年的败局。 此番道理,大周军懂得,北邦军亦然。 呼延勇便是要擒贼先擒王。 ——经过四方打探,他肯定而今大周军的“王”,既是那位瞧着书生模样的军师。 弓箭手确认刺伤方柳,于呼延勇而言,此战目的便已达成,至于己方损失,区区一名能力平平的副将罢了,非是他呼延家子弟,不足挂齿。 . 将军营帐。 大周军乘胜而归,全军上下却并无多少喜意,闻行道顾不得脱下将军甲胄,匆匆行至营帐前,迟迟未敢掀开帐帘。 后勤军救下中箭的方柳,言道军医早已进入账内多时。 沙场兵刃相接,昨夜心生惶恐之际,闻行道同样心知肚明,方柳乃习武之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弓箭手偷袭虽趁了夜色,那一箭却绝非无法躲开,除非方柳主动不去闪躲。 是,刻意为之。 于是闻行道双目血红,虽觉凉意彻骨,仍右手紧握长刀,振臂高呼“为方军师复仇”,头也不回朝北邦敌军杀去。他刀刀毙命,斩敌军首级无数,心中烦乱却难以消解。 方柳向来计深虑远,也曾假意受伤试探,引得闻行道心甘情愿表明心迹。 彼时为假,可今日一箭,真真切切刺入了血肉。 眼下回想,今日之事处处蹊跷。 方柳分明谨慎,偏偏于夜色正浓时穿了月白色衣衫,或许正是为引敌军注意。 除闻行道,军中少有人知晓方柳会武。 两军数月交锋,北邦节节败退,呼延勇想必早已视“文弱的方军师”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大周军内藏有北邦的细作,此事方闻二人皆知,方柳曾说这细作尚有用处,故而并未将其揭露处置。想必正是此人将两军交火时,方军师坐镇的方位透露,北邦军的弓箭手才有了可乘之机。 自细作始,一步一步,方柳均有预料。 如此,他顺势中箭受伤,当是为激大周军群情激奋,继而也令呼延勇放下戒心。 又做了棋子,闻行道早已习惯,只不觉心焦于方柳将做到何等地步,敌人的箭刃又刺入了骨肉几分? 思索间,一人从将军营帐内走出来,竟是别逢青。别逢青驻守新雍门关,诊治重病重伤的将士,于将士们而言亦称得上军医,且是关城内外医术最为高超之人。 只脾性诡异,不甚好相处。 听闻方军师遇袭,后勤将士便急忙从关城内请来了别神医。 这想必也在方柳预料之内。 别逢青眉头紧锁,提着药箱衣衫不整,大约是匆匆赶来军营。他上下打量闻行道一眼,片刻审视,缓缓道:“阿柳伤重。” 闻行道眸色沉沉,语气了然道:“好。” 人当是无事。 别逢青冷笑一声,他原本因能为阿柳分忧而喜悦,自以为只他知晓阿柳谋划,未曾想离开营帐前,阿柳嘱咐他告诉闻行道这四个字,只道一说对方便知。眼下,见闻行道果真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自然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抬脚朝外走去,边走边唤人去寻百年人参之类,急得众将士更为方军师忧心。 闻行道踏入帐中。 方柳躺在榻上,伤处用白布包扎,胸前晕染大片血迹,唇无血色气息微弱,往日昳丽的面容苍白,仿若破碎的瓷器。 习武之人,便是中箭,亦不该如此憔悴。 方柳缓缓睁开双眸:“适才便听见闻将军帐外踱步的声音了。常言道,慈不掌兵,今日将军做得很好,镇静追击敌军,不曾因外事外物心软而乱了心神。” 闻行道不言。 乱不乱心神,唯有自己知晓。 他启唇,说的则是另一番话:“别逢青用了药?” “怪方某太康健。”方柳弯眸,心情似是愉悦,尚有兴致与人玩笑道,“中箭流血半晌,把脉时仍是脉象平稳,无伤大雅,只好服用别神医的药以佯装虚弱,否则呼延勇生疑不入套,这出大戏可演不下去了。” 闻行道静了又静,才问:“伤处可痛。” 方柳转而瞧他一眼,似笑非笑:“闻将军与别神医应是能聊两句,竟都来问方某一介武夫这些问题,习武之人又何时少的了刀剑无眼?若说有何疏漏,当是北邦的弓箭手略逊于方某预料,当时方某该迎着致命处才是,未免如今还要用药。” 他云淡风轻,推着棋盘上的所有人向前走,其中亦包括他自己。 闻行道握拳:“你可曾想过,若出了差错又当如何?” “事有可为,杀身不顾。” 言语间,方柳脸色苍白虚弱,眼底却似有熠熠星辉。 “闻行道,那日我与你同行,离开萧然山庄从摇风县北上,经雁山镇、尚京城及至如今的新雍门关,自江湖武林至庙堂朝野,一路上筹谋算计许多,却未想过一定要活着回去。”
第103章 生死 闻言,闻行道凝视方柳,久久不语。 方柳缓缓坐起身。 闻行道阔步向前,欲伸手扶他。 方柳神色淡淡,摆手相拒:“多谢,不必。” 闻行道于塌前驻足。 二人之间,方柳坐靠着床榻,矮了站立之人一截。可他即便是仰着头,服药后的面容显出了虚弱的疲态,眼神亦是清朗,自有风骨。 天下第一剑客,似乎惯来应当是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 受伤也不外如是。 何况预料之中。 上回闻行道因其受伤而心忧,亦是其刻意为之,只那一次点到为止,受伤实则为假。然这一回,他却轻描淡写道,彼时自摇风县北上,便未曾想过一定要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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