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他更不认同呼延勇如此费尽心机,只为偷袭大周那个肩不能挑的军方师。 北邦民族向来崇武,仗都是骑在马背上打出的,区区一个军师而已,大周的文人最会故弄玄虚摘桃子,谁知会不会是一个躲在武将身后的酒囊饭袋。 虽心中不屑,赫连天德并未表现出来,因为呼延将军一家个个骁勇善战,且有将才,乃是他们北邦南下攻打大周的底气。从前,北邦民族王位乃是兄终弟及,后学习大周礼教,渐渐转变为父终子及,只有皇子们实在难堪大任,才考虑让位于兄弟。 他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拿下破关城之功,好顺利登上太子之位。 故而,当呼延勇言道时机成熟,可以率大军南下时,赫连天德便迫不及待骑马挂帅,兵临距关城外大周军扎营几里处。 细数两军交战,上一次双方十数万将士兵戎相见,还是旧雍门关一战。 赫连天德不禁心道此乃天意。 ——父皇赫连步攻破旧关,成为北邦历史功绩最高的王,如今该轮到他攻破新关。 呼延勇与其子呼延亮拱卫赫连天德左右两侧。 赫连天德抬眼望向前方,大周镇北将军闻行道赫然御高头大马于军前,手持一把冷气森森的长刀,身形高壮提拔,气势肃穆威严,倒确实与从前的大周将领有所不同。 至于那位计深远的军师,似乎并非出现。 相信也是。 即便不曾中箭受重伤,大周应当也不会有披挂出阵的文官。 待将眼前的周军屠戮尽,攻破驻军大营,自然能看到那被呼延将军所忌惮的军师。 思及此,赫连天德顿觉兴奋,眼中隐隐流露嗜战的神色,用不如何熟练的大周北方官话,朝周军那边高声喊道:“那边的人,你便是大周的新任镇北将军?劝你速速投降,引北邦军扫荡你们的军营,再为本皇子大开关城城门迎接你们未来的王师,如此,本皇子可饶你不死!” 听懂大周官话的北邦将士们,皆哄笑起来,囔囔着要闻行道大开城门。 见敌军嚣张至此,大周将士纷纷恨得咬紧牙关。然而军中令行禁止,在闻将军开口之前,他们只能闭嘴怒视贼寇,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闻行道将赫连天德上下打量一番,随后扬声道:“那边的人,你想必就是北邦的皇子赫连天德?劝你速速投降,引大周军扫荡你们的军营,再为大周打开旧关城门迎接上国王师,如此,本将军便可允你不必惨死。” 众将士大笑,压过方才北邦军的笑声。 “你!”赫连天德气极反笑,“上国王师?镇北将军好大的口气,便让呼延将军来会一会你!” 于是呼延勇驾马冲出大军。 闻行道提刀迎战。 两军交战,时常有双方将领先切磋一番的传统:胜,则士气大振;败,则士气衰弱。 先前双方小役不断,将士们交手过数次,呼延勇和闻行道对上的时候却不多,此番乃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交手。知晓对方的厉害,呼延勇没有赫连天德那般轻敌,出手谨慎保守。 兵刃相接刀光剑影,形势并未如赫连天德预料,呼延将军轻松拿下闻行道,反倒是闻行道刀刀往命门而去,呼延将军渐渐落了下风。 起初,北邦兵士们高声呼喝,随后渐渐没有声量。呼延勇之子呼延翰早已屏住呼吸,生怕一个错眼父亲便失手。 眼看小兵眼中开始生出迟疑的神色,赫连天德心道不好。 从来都是北邦给大周下马威,绝不能在此时有所逆转,否则再度功成之日只怕遥遥无期。 于是赫连天德提起板斧,振臂高呼道:“呼延将军果真压过了大周的镇北将军,北邦的勇士们随本皇子冲!杀周军!夺关城!” 呼延翰与副将们立即附和:“杀周军!夺关城!” 于是军心振奋,骑兵打头一拥而上。 大周军这边,副指挥使荣康亦长枪向天:“见闻将军占了上风,贼寇竟趁机突袭,大周的儿郎们随本将冲,驰援闻将军,击败北邦军!” 一声声“驰援闻将军,击败北邦军”,气势如虹。 交战侧方,方柳率领一批精兵绕至此处,与众江湖豪杰们汇合。 经历数月征战,莫凭脸上褪去青涩,眼神日益坚毅:“方庄主,我们何时加入战局?” 许多武林人士,扬名之初其实如独行剑客一般,并不怕以身殉道。只是江湖亦有酒肉权势迷人双眼,渐渐遗忘初心。 北境数月,众人似乎寻回初心。 其余武林高手纷纷附和:“是啊,我们何时去助盟主一臂之力?” 方柳从容镇定,遥望战场形势,静候片刻,眼神突然锐利几分:“现在,将士们随我侧方包抄。北邦军不通兵法,打仗多依仗身体强悍,实则破绽颇多,诸位掌门、侠士武功高强,便去扰乱敌方副将。” 至于那个皇子,定会来寻他难处。 众人领命。 . 呼延勇对阵闻行道力有不逮,呼延翰欲上前相帮,却被赶来的霍隐拦截。 双方将领打的不可开交,麾下将士亦浴血奋战,数万人手起刀落间,飞溅的鲜血不稍微片刻便染红了土地。正当战事焦灼之际,号角声从一侧响起,赫连天德扭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一支周军竟从侧方突袭而来。 更有几百轻功了得的人,悄无声息潜入两军交战深处,对战北邦勇悍的副将。 而打头之人,即便头戴盔甲,亦能从眉眼瞧出颜丹鬓绿的容色。 呼延勇大喝一声:“大皇子小心,是那大周的军师方柳!他竟亲自上沙场!” 想必方柳皮甲上阵一事,是北邦军兵临军营外,大周军上下才刚刚知晓,细作没有机会将消息传出! 分神间,呼延勇险些被闻行道击落马下。 赫连天德举起斧头,朝方柳的方向御马而去,一路拦腰砍断数名小兵,口中吼道:“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且让本皇子拿下他项上人头!” 他转眼便来到方柳面前,扬手举起巨斧,斧刃鲜血横流,挥动间带起一阵腥风。 说时迟那时快,自来到北境,便剑不出刃佯装文官的方柳,拔剑出鞘直击赫连天德章门穴。赫连天德大骇,条件反射仰身往后躲闪,所幸隔着兵甲不曾受到剑伤,可转眼剑风又至,他只能提斧相挡。 剑风震颤之下,他众被隔甲击中章门穴,顿时只觉一股劲从腹部钻入,一时腿软竟然倒下马去。 交战双方均被这瞬息万变震慑。 呼延勇更是惊骇,瞠大双目——狡诈的大周人,他们竟是一开始便被骗了! 方柳驾马持剑,与呼延勇隔着十数交战的将士相望,居高临下睥睨道:“先前还未谢过呼延将军款待,不如在下教教将军,什么是真正的‘擒贼先擒王’。” 说罢,剑风猎猎,斩断落马逃窜的赫连天德的脖颈。
第106章 知州 先前,呼延勇叫阵对上闻行道之时,便觉力有不逮,只那时以为再如何,不过落得与以往一般,两军人马僵持不下最后各退一步的情形。 只是错失此良机,怕要再筹谋进攻新雍门关的时机。 谁知情形急转直下。 大周军师竟个剑术精湛之人,从前种种不过其与那镇北将军一起做戏,专给他们瞧的。以至于他们毫无准备,不过错个眼的时间,赫连天德便被方柳斩于马下,当场身首分离血溅三尺。 距他们最近的将士皆目瞪口呆,方柳便顺手取了几名小兵的项上人头。 大周将士们这才回过神,一时间呼“杀”声震天。 呼延勇唾一句“狡诈”,这厮竟连自己人都骗,大周戍边将领之中,知晓他会武的人恐怕不足十个数。 恰在此时,瞧见赫连天德被杀的一名小兵,用北邦语哆嗦哭喊道:“大皇子、大皇子被杀了!” 此话一出,便以燎原之势向四方传播,北邦士兵有人激怒有人惶恐,呼延勇便趁机大喝一声:“周人奸诈,竟偷袭刺杀大皇子!北邦的勇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为英勇的天德皇子报仇!” “为英勇的天德皇子报仇!” 周人狡诈,乃是北邦民族的,北邦军便怒气填胸,视方柳为万世仇人一般。 呼延勇之言,短暂提振了军中的士气,可随着方柳将一拥而上的敌人一一斩杀,众人便很快发现,一直以来被他们认定弱不禁风的大周军师,分明是武功高强的绝世高手。 大皇子虽生来有扛鼎之力,却未必是其对手。 刚才或许并非偷袭刺杀,而是高手过招间的一击致命! 方柳仍苍白着一张玉容,手持长剑血染玄甲,飞溅的红有几滴落在他眉眼。自利剑出鞘,他神色始终肃穆从容,手起刀落之间没有空过一回手,偏每每砍下一人首级,眼中隐隐藏有一丝悲天悯人之意。 不必对视都摄人心魄。 北邦民风彪悍,向来以强悍善武不畏死而闻名,眼下却不得不承认,此时只仰望他容颜都觉得威严压迫,逐渐甚至有些退缩。 大周军亦因战场上突如其来的变化振奋不已。 ——方军师足智多谋堪比诸葛,先前佯装文弱定有他的道理在,如今他们只管跟着方军师杀敌便是了! 不多久,又一名副将身受重伤,随着呼延翰亦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声,刺伤他的乃是一名持剑的少年人。呼延勇意识到周人此番前来的高手,绝不止方柳一人,先前几次对阵北邦军受到的若有似无的阻挠,并非他杞人忧天。 怎么会如此,军师、镇北将军也好,训练有素不同以往的大周军也罢,还有沙场上天降似的高手……周朝怎么会有如此多能人聚集于苍茫北境? 只因换了个皇帝? 战局焦灼,容不得呼延勇深思,眼见己方士气愈发消糜,反倒是大周军势不可挡,他终于振臂咬牙道:“撤军!撤军!所有人撤军回旧关!” 仿佛是在等待这一声号令,北邦的将领与士兵纷纷反身折回,试图杀出一条血路逃生。 溃逃之前,呼延勇趁乱带走了赫连天德的头颅。 岂能就此放过敌人,方柳砍下一名副将小臂,高声道:“众将士听令!随我追击败寇,夺回旧关!” 闻行道高举染血长刀:“夺回旧关!” 大周军山呼—— “夺回旧关!夺回旧关!” 至此,两国攻守易型。 . 泰安二年。 大周与北邦两军交战,北邦溃败,爆发旧雍门关的夺城之战。 战事持续三日,周军终破城而入,收复旧关。 军营改驻扎点于旧关外,因被北邦占据数年,旧雍门关的关城内鱼龙混杂,日后收复的更多城池同样如此,这些城内的百姓恐怕有一部分不服管教,未免贼人浑水摸鱼,朝廷将新关以北设为北州,迅速派遣官员前来坐镇管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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