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择龄回说:“正有此意。” 四人便寻了一茶楼,要了间包房入座。多日未见,几人边享用茶水,边就近日来的见闻畅谈一番。 顾择龄和张园景本就是科考之人,未来也是要入朝为官的,再加上方柳顺水推舟的刻意引导,几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朝廷上的事。 张园景对顾择龄说道:“听闻会试的主考官王大人对你称赞有加,等你入了朝中,应该也会归于他之门下。” 顾择龄摇首,只说:“不急着站队,先看看朝中形势。” 他涉世未深,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那么多城府,故而更要小心谨慎,才能在那吃人的官场上站稳脚跟,实现自己的抱负。 也好兑现……与方公子的承诺。 张园景闻言叹了口气:“我是帮不了你了,想来陆兄也会被下放到地方去。日后便只剩你一人了,这京官儿不好当啊……” 方柳顺势问说:“两位对朝中官员了解多少?” “先前是不多的。”顾择龄回答,“但近日时常与其他举子们交流,便知道了些浅显之事。” 方柳饮了口茶,问道:“可有什么有趣之事。” “何谓有趣……”顾择龄想了想,道,“譬如翰林院的哪位大学士,又做了首妙极的诗?” “噗嗤!”张园景忍不住笑了出来,“顾贤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满心满眼皆是诗书文章。” 听到张园景的话语,顾择龄窘迫地偷看了一眼方柳,见他神色打趣地看着自己,便踌躇问说:“是、是我何处理解的不对么?” “既是趣事,自然要说那些庙堂之下、诗书之外的事了。”张园景笑着说道,“虽然方公子才华出众,对孔孟之道颇有见解,但也总不能在这样消遣的时间里,还让方公子与你谈论文章吧?” “这……”顾择龄道,“是我读死书,不知变通了……” 方柳:“不愧是将做状元的人。” 顾择龄欠窘:“方公子莫要打趣在下了。” “说起趣事——”张园景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非常地说道,“我前两天从刘举人那里听到了一件。” 方柳便说:“愿闻其详。” 闻行道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静静看向张园景。 备受瞩目的张园景只觉受宠若惊,语气更加认真、玄乎地讲述道:“诸位可还记得,咱们此次开恩科的原因么?” “这个自然。”顾择龄道,“当初还说与方公子听过。” 闻行道是唯一个不清楚此事的,可他脸上没甚表情,看不出一点茫然无知的模样。 方柳余光瞧见他面上木然的表情,便玩笑道:“闻大侠,圣人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若是不懂就问,这里谁人会嘲笑你不成?” 闻行道看向他:“方庄主不正笑着。” “是么。”方柳不以为意,唇边好看的弧度未减,随意改口道,“那就除了我,无人嘲笑你。” “闻某是否还要谢过方庄主?” “如果闻大侠想,不无不可。” 闻行道凝眸注视了他片刻,竟果真沉声说了句:“那就谢过方庄主了。” 方柳轻笑一声,大大方方地受了。 顾择龄看见他们的互动,心中泛起阵阵酸涩之意。 自分别后,他时常梦见方柳,还在梦中……他便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若是可能,他希望当方公子想打趣谁时,能只作弄他一人。 幸而。 幸而方公子对谁都未曾上心。 可同时,他也难过于此。 思及此,顾择龄忽然开口解释起来,他一出声,果真吸引了方柳的注意:“圣上围场狩猎打到一只玉兔,博了萧妃一笑,这才要大赦天下加开恩科。” 方柳颔首,复又眉眼轻扬地问道:“闻大侠可知晓了?” 闻行道点头,冷冷看了顾择龄一眼。 张园景未曾发觉异常,神秘兮兮说:“后来不是说咱们还没到尚京,那萧妃娘娘便失宠了么。结果现下……你们猜怎么着?” 方柳顺势问:“怎么着?” “现下——”张园景压低了嗓音道,“今上又好起南风了!”
第40章 河灯 张园景说完之后,本以为其余三人会大吃一惊,可转头一看,却发现他们竟没甚表情。 “尔等何不讶异?”张园景疑惑,“难不成事前已经知晓?” “不知。”顾择龄语气温文尔雅,“但总觉得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古往今来,不少王侯皆是好南风的,有些还将其传成一段君臣相和的佳话。当然,今上并非明君,做的事或许更无视礼教。 只希望今上能少做些糊涂事,否则遭殃的又是百姓。 “哎……”张园景摇首,“我还当你们会惊讶一番呢。” 方柳问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其他举人定有个听说传闻的途径,总不能是自己臆想。 张园景思索了片刻,小声说道:“说是因为有人见到,今上最近招了些傅粉何郎的男子入宫。那些男子,还是驸马帮忙找的呢……” 听到此处,方柳神色不变,眼底却多了一丝知悉。 他状似随意地问道:“哪个驸马?” “方公子乃江湖中人,对朝堂之事可能不太了解。”张园景解释道,“今上的大公主年少便夭折,二公主送去和亲,三公主有些痴傻尚未曾许人。如今唯一有夫婿的便是四公主,剩下的公主都还小呢……” 方柳明悟:“也就是说,当朝现下只有一位驸马?” 张园景点头。 顾择龄道:“便是那位刘珏大人?” “没错,正是这位刘驸马。”张园景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他也是尤太傅那一党派的人……” 说到这里,方柳便懂了,其他两人也知晓了刘珏的定位。 因为这位尤常尤太傅,可以说是世人皆知的奸臣佞幸。他原本是当朝太子太傅,深得皇上信任,后来太子被废,便让他继续教导其他皇子。 如今皇上做出的许多昏聩决定,背后都有尤太傅的影子。因着今上的偏爱,尤太傅的权利甚至比几位王爷和皇子还大,谁人见着他,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本朝的驸马无法拥有实权,多是挂个都尉的闲职,这刘珏也不例外。 他若是尤太傅那一党派之人,必然会给今上提供不少乐子。既然他如此积极招男子入宫,恐怕今上好南风一事,便与他有关。 只是不知这刘珏和那承庵寺的监寺无增大师,究竟是何关系。 方柳继续问道:“你们对刘珏有何了解?” “听到过一些传闻,譬如他和公主不和,是整个尚京官员圈子里都知晓的事。”张园景看向顾择龄,“顾贤弟可还记得,一旬前咱们和李举人喝酒那次?我记得只有你喝的酒少,所以最后仍清醒着。” 顾择龄点头:“记得。” 李举人是尚京人士,家中本就世代为官,知晓的朝堂中事甚多。因为看中顾择龄的学识,他上次在家中宴请了几人,喝酒后吐露了不少尚京官员皆知的事。 方柳闻言,便看向了顾择龄,等待他的讲述。 终于轮到自己说些方柳感兴趣之事。 方柳的眉眼极美,天生自有一番难以言喻的风情,当他看向谁时,便会显得异常专注。想着这份专注现在只属于自己,顾择龄心底便燃起一股热切之意。 他努力回忆那日的场景,说道:“四公主如今二十有四,八年前与刘驸马成亲,两年后诞下一子。自那之后,夫妻二人再没有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过。” 张园景道:“我听说先前相处便不怎么融洽,公主还在宫宴上下驸马的面子,最后被今上训斥,这才有所收敛。” 方柳问:“今上为何帮着驸马?” 顾择龄先一步答道:“听说驸马是今上先看中,后来才非将公主许配给他的。” 方柳:“既然用了‘非’字,想来四公主并不满意这门婚事。” “的确如此。四公主拒绝过,但今上并未管她意愿,这几乎是举城皆知之事。”顾择龄继续道,“听李举人说,那刘驸马长相阴柔也无甚才华,家中地位最高不过是从六品的官员。但他惯会玩乐,这才入了今上的眼。” 这也难怪四公主不愿下嫁。 十六岁本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华,又怎么会愿意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但是君为上、父为上,哪怕心中再不愿,四公主仍是嫁给了刘珏。 闻行道许久未说话,此时问了一句:“刘驸马最近除了招揽人入宫,还有别的动作吗?” 张园景闻言,疑惑道:“为何这么问?” “在承安寺烧拜的时候,看到一旁的神木上,似乎挂了他的名字。”闻行道说,“莫非他也是承安寺的香客?” 方柳侧眸瞧了他一眼。 还真是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淡定非常。 不过承安寺中确实有这样一株被称作神木的树,树不算高,但枝叶繁茂。枝丫上挂满了系了红绳的木牌,用作向神佛祈愿,木牌上写了祈愿者的名姓和祈愿的内容。 据僧人介绍说,树上的木牌每个月皆会清理一回。 闻行道绝没有见到写有刘珏名姓的木牌,此时不过随口找个理由罢了。张园景和顾择龄没注意那神木,自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张园景想了想道:“没听说过这事,想来若是去也只去过一两次,不算常客吧。” 闻行道点头。 接下来,几人又聊了些闲话。 方柳未再继续问刘珏的事,免得引起张园景的怀疑。至于顾择龄,他谨慎心细,想必已经察觉了异样。 方柳看了顾择龄一样,发现他正看着自己,还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要帮他关注刘珏此人的意思。 方柳默不作声,朝他举了举手中的杯盏。 顾择龄眼底便流露喜意。 张园景与他们畅聊了一番后,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他看向窗外的天色,一拍脑袋:“我们怎么光顾着聊天,忘了时刻,这天色已然暗下来了,是时候去街上看灯会了。”他指着街上匆匆走过的人群,“你们瞧,那稚子皆兴冲冲拉着父母往街市走去,要不咱们也下去?” 方柳瞧了眼窗外:“是时候了。” 于是四人便离开了茶楼,往城中央走去。 夜幕方一降临,大街小巷便张灯结彩,越往城中走,手上提着花灯的男女老少便越多。街边吆喝贩卖各种吃食、玩物、花灯的小商随处可见。灯火阑珊处,却也有乞丐衣衫褴褛,花着脸向行人讨饭,绚烂的光影从来落不到他们脸上。 城中有一条河流穿过,河面上飘着许多橙红的河灯。 方柳未遮掩面容,这一路上,不停有才子佳人频频看他。有那胆子大的姑娘家,甚至羞红了脸,拦在了他面前,欲将手中的花灯送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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