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他说了下去。 乌列尔先是点了向北的一条路。 “……走过这里……再向北……”乌列尔向爱洛斯描述着将要走的路。 爱洛斯听着听着,发觉了乌列尔和平常指路的不同。 他的话变得非常多。 “向北会越过‘白银王冠’,那是整个北方乃至这片大陆上最高的山,积雪的火山顶像王冠一样。 “有幸登上去的人说,像走进云端。环境丰富,所以那里还生活着许多平日碰不着的动物,殿下可以认识新的朋友了。 “……接着能在这个小镇歇脚。我路过一次,这里最安静,冬夜里木屋屋顶全都披上厚厚的雪,显得灯光格外温馨。听说附近的森林里住着精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的指尖沿着路线往上,“从这里越过去到北边,还是有些危险的。但殿下是最聪慧的魔法师,无论哪里都会受欢迎。当然,如果您不想去北边,可以换一条路往西走……“ 乌列尔慢慢地将他记在心里的路线,指给他看,“……这条路可以走……但我推荐直接沿着这条路到西边。不出意外会路过这个小镇,人们叫它红葡萄之城。 “这里的葡萄酒味道特别,之前殿下收到过,有梅子香气的那一瓶,说想去产它的地方看一一看。它在曾经的国境交界处,从前躲避战祸的人们,路过一个很美很宁静的地方,就留在了那里,种葡萄,酿酒,再没有离开。这样想来,风景一定很不错。 “再往下许多小城,虽然小上很多,但也和白蔷薇城一样古老。这个,听说每年夏至的时候,都会举办玫瑰花的节日,大家爱美,喜欢玫瑰。这里的建筑也都精雕细琢,无论墙壁、立柱,还是花窗,都繁复而美丽。我还听说那里住着许多魔法师。 “我猜住在这座城的人一定都很仰慕殿下。” 他接着指向地图上的东边。 “不过西和北,都还是有被监督、找到的风险。不如东边,或者南边,直往南边需要重新越过王城,暂时不便,而东边,这条路可以直接到东部海岸。 “到的时候,刚好在春天吧。听说那里有整日阳光灿烂的海滩和干净漂亮的小镇……这座小城就是那座广场雕塑是海盗偷来的城,殿下很好奇吧。一定是你想去看的,对么? “那你经过的第一个岛屿,可以是这里。这里的居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出门的人去捕鱼,在家的人做针线。殿下衣上的蕾丝就是从这里运来的,到处都能见到人们在编织着漂亮的织物。捕鱼、钩织都是不耽误闲谈的活计,殿下喜欢和人聊天吧? “接着乘船过去,要到这个港口。这里的特色是食物,添加了当地香料的羊肉卷,在炭火上烤好,酥脆多汁。汤是新鲜捞上来的虾、蟹肉、贻贝,一起放进浓郁的汤底里熬制的。都是口味特别的烹饪,不知道好不好学。殿下喜欢什么?” 乌列尔抱着地图,说着渐渐平静下来。 原本紧张与痛苦的气息,逐渐消散,气氛变得很安宁。 乌列尔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分享着,诉说着似乎即将要出发,但其实与他并无干系的旅行。 爱洛斯望着他,烛火的柔光漫过他锋锐的侧脸。爱洛斯竟不忍心打断他,直到乌列尔说着转头朝向爱洛斯: “这就是最后这条路了……您在听吗?” 爱洛斯点头,忽然想起他瞧不见。 “乌列尔。”爱洛斯叫他:“你做了很多功课。你很喜欢旅行?” 乌列尔一愣,摇头。 “我只是想,说不定有一天我们……殿下会去这些地方。所以我就都找来看看。” 他没等到爱洛斯应答,抓紧时间继续道: “还有,要是殿下一个人,像今日那样住店行不通的。用更市井气的方法,这样……衣裳也是,老头送错了衣裳。等殿下独自出发,系衣带会不方便,这种衣服就不用拿上了。不过,也可以考虑带上一个仆人……“ 他说完静了一会儿,“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是我。” 话音落下许久,血珠从他眼下凝落。 稀薄的红色浸润了爱洛斯用来蒙住他眼睛的纱布,打湿他的脸。 乌列尔感受到爱洛斯拆掉纱布,用帕子擦擦他的脸。 虽然要分别了,爱洛斯的动作还是很轻柔,甚至下意识徒劳地小心吹了吹他眼皮上结痂的伤口。 “怎么这么严重了?”爱洛斯不甚明白,他接过地图放在一边,“先睡觉吧。” “不必管我的。我已经说完了。”乌列尔浑身都紧绷着,等待着爱洛斯离去的脚步。 “可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已经欠我两个问题了。你要不要回答?”爱洛斯问。 等了一会儿。 爱洛斯发现乌列尔根本没有回话,就在他打算转身时。 乌列尔忽然抓住他的手,“……可是,这件事情可能很长。” “那在抵达边境之前还有几天,过往的所有事我希望你能慢慢讲给我。每天讲一点的话,到时候应该能讲完吧?”爱洛斯问。 显然,爱洛斯的意思是今夜不必走了。 乌列尔欣喜,他忙点头,“好,今天从哪儿讲起?” 爱洛斯无奈将他按回被子里。 “睡觉吧,今天的欠着。” 乌列尔刚缓和的神情立刻僵住了,心也冷了下去。 他知道爱洛斯惯会安慰人,趁人睡去,而后离开,对旁人来说或许更好。 但乌列尔只要一想到爱洛斯可能会走,就一刻也睡不着了。 “我去守在门口,安全些。”乌列尔说着起身,想往门口去。 “乌列尔。我说我不走了,你不信我?” “不……” “那好吧。”爱洛斯很失望的语气。 “不是的。”乌列尔连忙解释,“是我实在无法……” “过来,睡我旁边。”
第66章 爱洛斯 几日风餐露宿, 爱洛斯夜里都睡得不太安稳。 今夜难得睡了个好觉。 爱洛斯醒的时候,晨曦挤过窗帘的缝隙,照进他的眼睛里。 他被两床不甚柔软的被子拥着, 一旁枕头上的麻布枕套不见褶皱, 仿佛从来没有使用过一样。 爱洛斯起身拉开隔帘, 躺椅上也空无一人。 这么早, 床上的另一个人会去哪儿? 他环顾静悄悄的房间,发现在角落的写字台前,乌列尔坐在椅子上,正支着脑袋闭目小憩。 爱洛斯的第一个反应,是乌列尔不会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吧? 但瞥见房间里那张躺椅,这想法又被否定了。 无论如何也没必要睡在这里, 爱洛斯朝他走过去。 爱洛斯的脚步很轻, 但走到写字台边时, 乌列尔睁开了眼睛。 尽管无法聚焦,但乌列尔还是精准地朝爱洛斯“望”了过来。 “殿下,这么早。是我吵醒你了?” 青年匆忙站起身, 椅子的木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他立刻停住, 在爱洛斯面前站定, 捞了捞披在肩头即将掉下去的外套。 睡着的人怎么吵醒睡着的人?毫无道理的自责。 爱洛斯打量着乌列尔,乌列尔换了一身不带血渍的干净衣服,长发上的紫色更加深了。 因为身后座椅的阻挡,他站起来后, 反而距离爱洛斯更近, 两人几乎稍微低头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尖。 乌列尔头发上那股染发药水的味道早已经完全消退,只剩下一股淡淡花香, 夹杂着微妙的苦味,流转到舌尖剩下一点甜,像是雪松亦或是柑橘。 爱洛斯很快分辨出来,是啤酒花的味道。 包裹里一样东西有这种味道,是助眠的蜡烛。 爱洛斯往自己床头望去,小茶杯里燃着的蜡烛此刻还剩下一点飘摇的火苗。 爱洛斯捏了捏乌列尔的发尾,他看出乌列尔的头发有部分还是湿的,被指腹一压,积饱了水的尾端滴下水来,再抿却又没有了。 乌列尔想必在这里坐了许久。 “明明比我还要早。” 爱洛斯盯着眼前静默的男人。 怎么有这样的人?点了助眠的蜡烛,睡了不过三个钟头。 “你的伤口才刚处理过,就洗了澡。就不能等一天么?”爱洛斯接着又问。 “染发剂的效果会消退,要用水来加固。没关系的,殿下。我已经好了大半。” “好了大半?病人什么时候能自己给自己诊断了。” 乌列尔抿着唇不说话。 爱洛斯打量着乌列尔,乌列尔像是在斟酌要说什么,忽地想到了,摸过桌上的纸递给爱洛斯。 他想了半天竟是拐开了话题。 这次爱洛斯没有让他称心如意。 爱洛斯没有接,而是帮他拨开颈后的长发,让它们不继续在他胸口留下浅淡的湿痕。 “乌列尔,从前我对你很好吗?”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努力。 乌列尔想了很久,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你对我最好……” 爱洛斯等他说完。 乌列尔又补上一句:“从小到大最好的。” “所以你一直在期待我恢复,然后像从前那样对你?”爱洛斯问得毫无情感。 爱洛斯想得很清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恢复,万一永远不会,乌列尔一直执着下去就很没必要。 乌列尔却立刻摇头。 “不。如果你想的话,我当然期望你恢复。但不是为这个,你怎样对我,都没关系。” “可我的问题,是你期不期待我对你好?” 期待一定会让自己感觉压力。 但爱洛斯想,反正只剩几天,如果乌列尔开口,对他好些也不是难事。 乌列尔沉默半晌。 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我可以不期待的。”他重复道:“一点也不。” “很好。”爱洛斯无话可说,盯着乌列尔道:“那就继续保持。” 乌列尔面色平静应了声“好”,向爱洛斯递出刚才那张纸。 爱洛斯也只得接过来看。 那是一幅简略指示方向的地图。一幅给离开之后的爱洛斯用的,没有终点的地图,上面的墨迹甚至还没完全干透。 爱洛斯瞥了一眼桌上,乌列尔需要用较厚的纸和较粗的羽毛笔,以使每个字都留下能摸清的痕迹。即便这样,也要尺子和印章来确定位置。 乌列尔早早起来,整理了伪装,又艰难地画了一幅地图。 昨天他说的那些地点都标注了出来,还事无巨细地写明了要注意的问题。 “我想我们分开后,你会用到新的地图。”乌列尔解释道。 爱洛斯没说话,乌列尔就继续说下去。他摸着地图,指着上面重点标记的几个地点。 “这里有我在军团时使用的私人联络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亮出身份,我就能……他们就能将你要的东西给你。无论是钱财还是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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