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列尔那一瞬有些安心,至少爱洛斯还是会带他走的。但这种安心感马上就消失了。 “稍等一下,爱洛斯,我才想起还带回一件新的东西给你。”阿方索学士凝着眉,递给了他一块以手帕包裹着的,刻画着奇怪花纹的细木片。 “这是什么?”老师的性格过于谨慎,重要的东西如果不能像契约书一样公开保存,就只有带在自己身上。能让老师拿着的,绝对是宝物或者最贵重的材料。 爱洛斯接过来,好奇地问。 “迷惑人心智,驱使人对你绝对忠诚的古老邪物。绝无仅有的一片,希望殿下妥善使用,它对不听话的属下一定很好用。”
第24章 乌列尔 不知道那片木片会不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什么时候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从阿方索学士家出来,回城路上乌列尔一直惦记着,不自觉去看爱洛斯的口袋。 看着看着, 又走神起来。 还有自己饮酒这件事, 爱洛斯没处理他呢。 回城的路上, 他不知怎的对安静的爱洛斯说出:“其实我可以骑马。” 他指指马车外路过的马匹, 想表达一下自己完全没有醉。 刚才等在楼下大厅的时候,刚好有人叫他,对聚在一起喝酒这件事,乌列尔并不排斥。况且,他当时正和一个书呆子坐在一张长椅上,无聊极了。 在军团, 他恪守规则。不过平时, 他会偷偷默认没喝醉就是适量。他当时很烦躁, 所以欣然同意了。 他的烦躁,来自不知道阿方索学时会对爱洛斯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阿方索学士对自己有着淡淡的不喜。 至于他本人有多大的酒瘾, 还真不是。 酒能麻醉,是他一开始尝试镇痛的方法。后来习惯饮酒, 无意识地就越喝越烈了。 乌列尔摸着自己下颌处那个魔法痕迹, 月圆之夜要到了,每个月最痛苦的时候。痛苦的诅咒,是他曾经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时候,为了所向披靡, 而做出错误尝试的代价。 连爱洛斯也暂时无法抹去, 不过他出征之前,爱洛斯给他做了三个月剂量的镇痛药, 他还剩下最后一份。 他短暂地享受过几个月的安心,不知道以后,爱洛斯的止痛药还会不会有。 阿方索学士他讨厌他的原因,他觉得自己也清楚。 在过去的那三天里,他在第一个风雪夜接到了阿方索学士,可三天来,他们说的话屈指可数。 路上在动身离开上一座城,前往王城前的最后一餐,乌列尔因为处理眼睛和手上的伤口多耽搁了一会儿。 刚走到餐厅就听见有人在说起他的名字,“那红发家伙,他对阿方索大人都不用敬语,真是毫无礼貌的人,实在粗鲁。大人,您也这么觉得吧?” 乌列尔毫不避讳地推门走进去,“背后说别人坏话。比当面不用敬语没教养的多得多。” 他这次没有用武力恐吓别人,应对自如。因为爱洛斯曾经就是这样站出来替他说话的,这种事早在他面前表演过一次了,乌列尔学得很好。 乌列尔平静坐下,却听到那人涨红着脸,嘴上没完没了:“我说的有什么错?有些人,不止无礼,还很自私。” “噢?是谁呢?”乌列尔奇怪地问。 那人更恼怒了:“昨夜安德和你同屋,他说见你身上带着止痛药的瓶子,当时为什么不拿出来?” 那个名为安德的随从担心乌列尔迁怒,连忙摆手:“我只是说‘好像’。” 乌列尔不置可否,那人说的,是乌列尔眼睛受伤的雪夜,其他人刚翻越高山就碰上风雪,也是多有伤情。 仅剩的几个人照顾大家时,不得不翻找大家包裹里的半成品草药材料与已经制成的药剂。 当时乌列尔说他没有带可以用的药。 那人这么一说,桌上其他人也好奇望过来,“真的吗?”“乌列尔大人不像啊……”“你跟人家有多熟啊,你腿断了他连药都不拿给你用。”“他为此自己也不用了?吝啬成这样也太吓人了。” 乌列尔随身携带的唯一药剂瓶子,就是刻着“止痛”的药瓶。爱洛斯的所有器皿都是手工制品,格外精细。 “那瓶的确是药,但平时用不了。”乌列尔解释。 他没想那么多,阿方索学士身边不是所有人都让他讨厌,所以他简单维护了一下自己。 但只有一名药剂师表示信任他。 在阿方索学士的默许下,最终还是发展成,需要那名药剂师打开乌列尔的药瓶,为他证明他的药平时无法使用。 乌列尔不在意,看就看了,也没什么,他又并未说谎。 “神呢……”学识精深的药剂师打开后发现,“好昂贵,不,好精纯的药剂,纯度这么高,是老师做的吗?” 阿方索学士摇摇头,也问道:“是哪位高明的药剂师做的呢?我也想讨教一番。” “是爱洛斯王子。”阿方索学士问,乌列尔没有隐瞒的道理,如实回答。 阿方索学士的脸色在那时就不太好看。 “止痛的程度,能达到多少啊?”乌列尔已经收回了瓶子,那个年轻药剂师还在问。 “据说是五百倍。”乌列尔回答。 “五百倍的止痛药!?”桌边没闻到药味的其他人原本都在想,哪有那个药剂师说的那么夸张。此时一听,也都很震惊。 人是有承受限制的,五百倍,只使用在一个人身上;和五百份浓缩,稀释后可用在五百个人身上。两种药难度并不一样,虽然后者也很麻烦就是了。 但前者,完全是另外一种构成的药,要保证它无害、有效,简直是毕业考试都不会有的难度,更不要说最终成品使用的材料、研究时会浪费的材料,肯定都是让人咋舌的数目。 乌列尔的确有理由不拿出来,但他用这药做什么? 众人都在想,但转瞬意识到,他是个战士,还愁止痛药没有用武之地吗。 但阿方索学士作为爱洛斯的老师,他看到的,或许和旁人不同吧。 乌列尔想,大概是在那之后大家传出的,“爱洛斯王子对乌列尔大人也太好了……” 爱洛斯从前游历的机会不多,魔法材料许多都是阿方索学士为他收集的。 他的学生却清空整个仓库,只为给他的骑士制作止痛药。 更何况阿方索学士自己也是多年骑士出身,对一个需要主人制作止痛药随身携带的骑士,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他不知道,讨厌自己的阿方索学士,会对爱洛斯说什么。 如今的爱洛斯,会如何回应他呢? 只要一想到已经不再在乎他的爱洛斯,和阿方索学士带着冰冷的笑意,或者面无表情地谈论他。他就从心底里感到很冷,喝一口酒好了,再喝一口。 他原想着把剩下一点喝完,就装作没参与聚众饮酒默默回去大厅。 谁想到爱洛斯进到炼金室来找人。 阿方索学士一点儿也不虚与委蛇,他看不上乌列尔,就直言出来,包括爱洛斯不喜欢饮酒的人。 乌列尔哪里知道呢,他在心底为自己争取了一下: 从前爱洛斯根本没管束过他饮酒,爱洛斯从来不需要忍让任何人,真厌恶的话,不会不告诉他吧? 却没有一点底气。 阿方索学士是爱洛斯的老师,而他只是爱洛斯施舍的无数人里的其中一个,显然阿方索学士不会是乱说的,他比自己和爱洛斯相处更久。 想着,他紧紧靠上马车车厢的椅背。他觉得自己一身酒味,还是离对面的爱洛斯远一点点。 爱洛斯望过来。 没过多久,爱洛斯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药草茶。 乌列尔看到那杯茶,心中猛然一凛——处理过的木质材料,用法可以是泡在水里给对方喝下去。 乌列尔还记得从前爱洛斯对他讲解过的。 所以就是这杯茶吗?那份魔法材料做出来的,让他“忠诚”的药剂。 不喝,他绝对不能喝,乌列尔心中挣扎。 他如果失去了自己的意愿,行尸走肉一般,岂不就感受不到爱洛斯在身边了? 但如果这真的是爱洛斯想要的……他回忆起黛黛,黛黛似乎就很受宠爱,或许就因为她的个性不那么强烈? 可黛黛的性格向来如此,乌列尔靠学,确实是学不会的。 尽管只有他知道,他已经给出了自己全部的忠诚。 他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哀。 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世上的一切都是有时效的,包括人的信任与爱。 盯着那杯沉浮着药草叶子的深色的水,许久,乌列尔还是将它接了过来。 其实也还好,他既不会再多心,也不会再痛苦,又能让爱洛斯满意。 乌列尔劝慰着自己,沉默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好苦。 温热的。 有一股薄荷的气味。 他坐了一会儿,开始生效了吗?他望向爱洛斯,感觉也没什么变化,依然很清醒,很喜欢。 乌列尔想了想,顿时有些逃过一劫的侥幸。莫非自己足够忠诚,所以没什么变化? 在平稳行驶的马车上,只见爱洛斯拿着那只茶壶,继续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 然后举到唇边…… 嗯? 乌列尔茫然地看着爱洛斯自己也喝了一杯。 “怎么了?”爱洛斯偏头望向他,声音很柔和,“喝了那么多酒,开始不舒服了?” “殿下方才,给我喝的……是什么?” “我想你应该还是醉了的,先喝一点草药茶,免得胃不舒服。回去让厨房的人拿些面包和柠檬汁可能会更好……又或者,你要不要躺会儿?” 面对他迷茫的眼神,爱洛斯放下膝头的书,似乎想凑近他看看。 马车就在这时疾驰起来,爱洛斯原本就身体前倾着,此时摇晃一下向前跌去。 乌列尔连忙接住他,两个人重重摔进乌列尔的位置上。 茶壶倾洒,里面的茶水泼在身上,好在不烫。爱洛斯扶着乌列尔的肩膀,挨他很紧。 乌列尔身体僵硬地抱着他,想着的却是这一刻永不结束就好了。但爱洛斯很快起身,又拾起刚才掉落在椅子上的那只手帕包。 乌列尔一怔,指着手帕忍不住问出来,“所以刚才的茶里,没有这个吗?” 爱洛斯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乌列尔不好意思答了,但他不想,也不意味这件事不会发生 “你以为那是这种东西泡出来的毒药,但还是喝了?”爱洛斯发现了问题。 “是殿下给的。”乌列尔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乌列尔。”爱洛斯刚才就从他对面坐到了他的身边,此刻挨近他,温热掌心贴着他右手结痂的伤口,一脸探究望着他,“我是救过你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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