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乌列尔说出来也并不是为了讨好他。 爱洛斯反复想起的,是在马车上时,一向话少的乌列尔,因为走神,而被哄骗着多讲了一点睡前故事。 那是爱洛斯第一次听到乌列尔讲他们初次的遇见。 令人失望的故事,爱洛斯一点儿也不喜欢。 他误以为陪在身边的乌列尔,是为了他,谁想到只是为了年幼时的一块面包。 “既然你没有任何问题。穿过这座小镇,就可以直接进莫尔。”爱洛斯迈过巷口,无情地建议道:“不如我们快些走。” 出入莫尔公国的检查繁琐,傍晚就不再开放。 两人在“禁止通行”前,要很专心地赶路才行。 “好。”乌列尔在细细瞥了一眼那招牌后,移开目光,理性地顺着爱洛斯的建议道:“那这里的早餐……就不吃了,我们还有居民们送来的面包。” 这是爱洛斯想要听的。 他猜到乌列尔会自己消化掉那点失落,并对此缄口不言。 但这也让他感到失望。 等到越过巷口将那招牌甩在身后,爱洛斯还是停住了脚步。 不考虑其他,他真的想喝一下乌列尔说的蘑菇汤。 “去尝尝吧,又不费什么时间。” 那位头发花白的厨娘小姐,并没有让人失望,蘑菇汤的确是人间美味 但接下来,爱洛斯为自己的嘴硬付出了代价。 他被乌列尔领着,一直赶路到太阳快落山。 爱洛斯在路上有那么一两次,想说他不愿意再走了。但他发觉身边的乌列尔显然更疲倦,他等乌列尔主动开口,直到现在。 “看来真的到不了了。” 城门近在咫尺,但他们离开后也来不及进入莫尔公国,今夜还是要留在这里休息。 乌列尔仍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甚至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白白努力了这么久,早知道,可以慢悠悠地来。”爱洛斯望着他,继续道。 爱洛斯很少使用这种语气,也不爱说这种让人不悦的丧气话。 他是故意的。 他可是等待着乌列尔直言自己的心事,一天都没成功。 乌列尔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耐或气恼,“是我太慢了,你累吗?” 他认真地发问,拿出水来给他喝。 爱洛斯气闷却又想笑,尽管被遮盖光线薄薄纱布笼盖,但他知道,乌列尔生着一双无怨无悔的眼睛。 好像对他,他都都不会生气。 爱洛斯的确口渴,他伸手去接,那只皮质水壶就从乌列尔手里掉在了地上。 大街小巷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掉了东西并不是什么大事。 乌列尔迟疑一下,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爱洛斯看到他发抖的指尖。 “乌列尔,你到底在做什么?” “抱歉……” “不。” 爱洛斯看得出来,乌列尔只是在等待身体从不适中缓过来,爱洛斯根本不在意水,不在意路程,他不明白的是执着的乌列尔。 “我是说,如果一直以来,你都是为了初见时那一块面包。我觉得你误会了,你根本用不着这样。” 乌列尔像是没有听懂,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块面包而已,我会给你,也会给其他人,其他人也同样会给你。活下去本就是你应得的,乌列尔,你是温曼的孩子……是温曼欠你的……” 爱洛斯将话说出来,隐约感到一些别离般的不舍。说得这样清楚,他多半要失去乌列尔的。 乌列尔像是终于理解,他的唇碰了碰,什么都没答出来。 夕阳将整个小镇照得粉红。 爱洛斯重新接过那壶水,遗憾但轻松地补充:“我没那么重要。反而是你,身体不舒服没必要对谁隐瞒。” 爱洛斯没喝到水。 因为他的手腕猛然被握住了。 乌列尔的手仍旧有力,将他抓得很牢。 “那只是个故事。” 乌列尔的声音有些哑。 他向爱洛斯解释着:“没有那块面包我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等着杀死我的不止饥饿,它只是遇见你的契机。你帮过我的事数都数不完,可那些也都不是我的理由……我不是,不是为了任何事而在这里,只是为你。” 乌列尔颓然地松开手,“你可以允许你重要么?如果不行,至少……不必再管我了。“ 他根本不用抓紧爱洛斯,爱洛斯早被这话语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姐姐、哥哥,买支花吧,送了花就不吵架了。”小姑娘只到他腰高,拎着个篮子,里面都是新鲜的紫番红花。 爱洛斯盯着那薄薄的花瓣出神,他希望花瓣是凉的,因为他的心脏正发烫。 乌列尔已经将银币给到女孩手里。 他拎了那一篮花,递到爱洛斯面前。 “我说的都是实话,殿下。你问我的状况,我是确实有些累了,今晚可不可以先休息?” 爱洛斯第一次主动听到乌列尔提出这样的请求。 他等乌列尔说出自己的想要的,等了一整天,或者更久。 现在,他完全知道了。 各种意义上的。 他好奇自己要是拒绝,乌列尔会不会就这样拖着疲倦和他继续走? 但爱洛斯没有理由那么做,因为他知道结果。如果自己不同意,乌列尔怎么忍都可以。 即便此刻,乌列尔仍又看了一眼天色,再次解释道:“其实也没有特别累,只是我们今晚可能出不去温曼。” 爱洛斯便拎着篮子,与他一同走进旅馆。 听到门房称呼他时,爱洛斯才想起……谁是哥哥,谁是姐姐? 可那女孩已经跑远了。 旅馆冷清了很久的样子,但还算干净,他们住到了最大的客房。 爱洛斯将房间打量了一遍,乌列尔则掀开一旁的隔帘。 这间客房有留给随行人员的房间,乌列尔今夜多半会和他分开睡。 “我现在去休息,可以吗?” 乌列尔走进去,他的神情恹恹的,爱洛斯忍不住碰了碰乌列尔的额头,略微有些发热。 早就知道不对,爱洛斯接着就想去摸他的伤口。 乌列尔退开一步,轻轻拿下了他的手。 “没有问题,我歇一会儿就好了,只要一夜。” “真的没事吗?”爱洛斯问。 乌列尔摇头,很乖并地钻被子里。 他应该很累了,爱洛斯打量着他,紫色的头发因为染的过多失去了一些光泽,耳饰也忘了摘。 爱洛斯不知道曾经的自己有没有与乌列尔这样长久而亲密地接触过。 应该没有吧? 爱洛斯在王宫里无忧无虑,不必这样奔波,也就不知道乌列尔这么好。 爱洛斯其实搞不懂眼前这个人。 但爱洛斯不是一个会自己编故事的人,他比乌列尔想的更加摇摆不定,更加胆小。 需要乌列尔确认很多次,他才知道对方是真的无害,真的喜爱他的。 乌列尔比他勇敢。 爱洛斯替他掩好被子,回到大房间。 他就坐在那道隔帘对面的写字台,换了衣服,又摸出那张地图来看,多亏这张地图他们才能一直躲开追兵。 翻看着,爱洛斯开始思考,错过了那位奥斯塔后,还有哪些人是乌列尔的安排。 爱洛斯有许多地方想去,或许四处走走就是他真正想要的。 而乌列尔他会把眼睛治好,然后拥有更多的丰功伟绩,那些都和爱洛斯没关系。 他总是会和乌列尔分开的。 看得出乌列尔很想留在他身边,明明被贴近,是一件会让人感到心烦的事情,但是乌列尔来做就完全不一样。 乌列尔甚至在回到爱洛斯身边后,对他说是凑巧碰上。 他害怕爱洛斯把他抛下,又害怕爱洛斯不敢将他抛下,很是矛盾。 爱洛斯没有戳穿他,也没有坏心地吓唬他。 但爱洛斯已经开始后悔,早知道有一天会分开,当时就不应该回头的。 现在晚了。 如果自己没有回去找见他,那么再次失明的乌列尔会碰到什么呢? 他就没想过继续活下去吗。 假如时间足够长,爱洛斯可能会明白吧。 可惜…… 爱洛斯长久地抉择着那几个地点,进入莫尔公国后再往前,就离白蔷薇城太近,碰到来迎接的人就走不了了。 可是选择附近几处,他们三天内就要分别,爱洛斯竟有些不舍得选。 犹豫不定时,蓄在笔尖的一滴墨水落下在地图上。 爱洛斯连忙擦去,顺便圈了附近的两个位置。 既然不久就要与乌列尔道别,在那之前,爱洛斯想对他好一些。 晚餐时间乌列尔没醒,当爱洛斯从浴室出来打算睡下的时候,隔帘连细小的缝隙都维持着原状,乌列尔仍然没有醒过。 爱洛斯心中隐隐不安。 “乌列尔?” 爱洛斯听到床铺的轻响,乌列尔没有发出声音。 他连忙走进去。 乌列尔是醒着的,他蜷缩在那张木床上,被子一直拉到脸颊。紧锁着眉头,手上的床单被抓的发皱。 觉察爱洛斯的声音,咬了咬唇,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爱洛斯点了灯,一点光亮,让乌列尔找准位置猛然抓住了他的手。 爱洛斯俯下身,乌列尔却呆呆地动也不动了。 “哪里难受?”爱洛斯温和地询问他。 乌列尔听见后面的词立刻警觉起来,摇头道:“没有,我没事。不会耽误你的。” 爱洛斯皱眉:“我不会觉得耽误。如果你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你说过的,会说实话。” 他说到最后,语气竟也变得没什么温度。 乌列尔却好像就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我很疼。” “哪里疼?”爱洛斯想到他的伤口,今天还这么难受,莫非恶化下去了。 他急切中甚至生出一股恼意,为什么在卡斯比安家的时候不说出来。 他连忙挣脱开乌列尔的手,乌列尔任由他掀开被子,只是盯着他。 “哪里都……骨头也疼,心脏也疼,眼睛……眼睛也很疼……” 爱洛斯的手停在他的衣角。 不对吧,这样的疼法,是发热么? 乌列尔在雪地里待了许久,该不会是冻病了。 他简直忘了乌列尔也是会生病的。 爱洛斯碰了碰他的额头,体温偏高一些,但没到烫人的地步,爱洛斯也摸不清楚。 “我没事,只要休息一夜……” 他意识看起来模糊不清,重复道。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药。” 爱洛斯自己几乎没有带任何药剂,都留给了乌列尔,好在乌列尔全都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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