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扶着薛映,原是要将人一路送回去的,缓缓下了三级台阶之后,薛映身形微微一晃。 薛映一开始时原以为是请来的傧相,可走出前堂,那些馥郁香气消散不见,他深思渐渐清明起来,意识到搀扶着自己的人实际上是温承,先是吃了一惊,险些踏空脚下台阶。 温承立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一只手揽住薛映的腰侧,将人扶住。待到下了台阶之后,薛映拦道:“王爷回去吧。”他记得,按着先前定好的礼数,温承该回正厅去见那些亲眷同僚。 哪怕隔了一层,温承亦能看出薛映的不安,答应道:“好,回去好好歇着。” “嗯。”薛映轻轻答应着,在内监的搀扶下,继续往回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身后一直有人目送着他。 到了新房,重又坐好后,便有嬷嬷上前揭了盖头,道:“王爷吩咐过了,您随意坐着躺着,他在前厅忙完了,便会过来。” 薛映点点头,望着屋内的一片红色,对成亲的事情终于有了实感。他真的和温承成亲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喜悦,远远多于一直以来的忐忑。和喜欢的人成亲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更何况这半个月来,温承对他着实迁就。 薛映坐在床上,望着外面的天色,盘算着温承何时才能过来。王府中似乎有很多客人,薛映出去时盖着盖头,没有瞧见来宾,只听交谈声音,猜测人数很多,不知何时才能一一敬完酒。 想到这里,他不免担心温承会喝醉。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薛映吃过了两餐饭,外面终于传来请安的声音。 嬷嬷们忙给薛映盖上盖头,他只能靠声音判断,温承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喜秤上镶了同色的环扣,拿起时叮当作响,薛映听到耳侧响了两声,眼前重新看到屋内的景象。 同样一身喜服的温承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薛映蓦地想起两人初见的那天,他在背后看着温承骑着高头大马离去的背影,那时候觉得他高高在上,很难产生交集。但今天的温承没有维持这个动作太久,而是转身端起了两杯酒,微微弯下腰,将一杯递给了自己。 “该喝合卺酒了。”
第29章 薛映听到温承提醒自己,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杯子。两人的胳膊缠绕在一起,薛映轻轻尝了口,里面照旧是一杯淡茶,便一气喝了下去。 侍从们将杯子撤下后便退了下去,室内只留下一对新人。 薛映意识到,今晚温承会留下来。虽然不会发生什么,但从今以后,他们都会睡在一张床上。 温承坐在了薛映身侧,同他靠得很近,又伸出手轻轻将人揽了过去:“今天有没有累着?” “怎么会累着,不过是走了几步路。”薛映观察着温承,见他脸色与往常并无异样,眼神却较平常昏沉许多,像是被酒气染过一般。这让薛映忍不住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没喝几杯。”温承声音低沉。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若是换作旁的新郎官,怕是被亲朋好友灌个倒仰。可在端王府里,惧于威势,莫说是灌酒,连劝酒的人都几乎没有。 “哦。”薛映答应了一声,慢慢将视线移开,他心里兀自奇怪,没喝酒的温承,为什么会用几乎让人觉得晕眩的眼神看着自己。 荧荧烛光下,温承发现薛映其实很衬红色,压得住这颜色。若是过几年,眉眼长开些,怕是没有颜色更合适了。 望着面前容色姝丽的一张面容,温承在心里泛出一个念头,此时此刻,他很想亲一下眼前的人。哪怕早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他们却从来没有吻过彼此。今夜是他们的新婚,他并没有压抑自己的这个想法。 薛映微微侧着脸,眼角的余光发现身边人凑了过来,忙又转过头,看着温承正往自己的方向前倾,离自己愈发得近。他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并没有躲闪,而是微微睁大着眼睛,屏息等待着。 在两人的嘴唇将要触碰的时候,薛映忽而发觉身体似乎发生了很奇怪的变化,让他想起在山洞里的某些画面,不由身体一僵,猛得向一旁躲闪,险些撞在旁边的雕花床栏上,还好温承适时扶了他一把,方才没有真的撞上。 薛映做完一连串的动作,不由吃了一惊,再也做不出更多的反应,只是怔怔地看向温承,眼睫微微颤着。 温承见薛映这般抗拒,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和失望,反而柔声安抚道:“我今晚不碰你,你好好歇着,我去书房。” 薛映僵着身体,没敢乱动,直到奇怪的感觉慢慢消失,他看着空荡荡只剩下自己的房间,抿紧了嘴唇。 温承站在院落中,望着合府内外一片红色装点,皆是为了今日的新婚。可大喜之日,眼下只能一个人站在门外,他的心中不可谓不复杂。 他已经做好徐徐图之的准备,到今日时原该有一点进展。可见薛映如此反应,他只能放弃向前推进的打算,暂且再退一步,以免将人惊到了。 只是他出来一个人冷静之后,回想着薛映刚才的反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靠近薛映的时候动作很慢,便是想给薛映足够的时间考虑。可最开始的时候,薛映并没有躲闪,眼睛里微微泛着一层光晕,并不是讨厌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在躲闪之后,薛映的眼神仍旧不是抗拒。 温承细想了一会儿,明白薛映是在害怕。他在九凤山中见过薛映遇狼和狗时害怕的样子,便如方才那般,眼神呆呆的。 可是最近几日府内没再进过外人,今日虽宾客满堂,但全程都有人陪着,没人能有机会给薛映传难听的话。温承心里疑惑,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他正要让人传钟贵过来,注意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王大夫刚刚在一本古籍上的不起眼处发现了关于情毒的记载,急着来告诉温承,到了门口想起来现在是端王和王妃的洞房花烛,他的出现显然不合适。正自徘徊间,正巧被温承发现,他便凑了上来。 “王爷,我在古书上查到了,这种情毒药效的确怪异。无论是谁中的毒,因此药有孕之人都会格外依赖孩子的另一位父亲。若是相伴的时间少了,会感到不安,容易多思虑。除了心理敏感,身体也会比平常敏感。”王大夫说完后,奇怪道,“您怎么还在外面,该多陪着王妃才是。” 温承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这算是被王妃撵了出来,只是回想着薛映前几日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状态,心里有了数,问道:“只要陪着,便能好么?” “每个人中毒的剂量不同,中毒后的反应也有不同。除了每日陪伴以外,若是不安感比较明显,那便可以更亲密一些。”王大夫解释道。 温承默了下,道:“他现在的身子,受得住么?” “过了头三个月,动作轻一些,便无碍了。那药本就是生子药,除了药性烈一些,还有保胎之效,倒也不妨事。”王大夫一脸严肃正经地说着医嘱。 温承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药效,细细想了会儿,又问了一些怀孕时的保养之法,方才让人离去。 只是他有点发愁,薛映现在对自己这般抵触,该如何才能变得亲密呢? 薛映坐在床边好一会儿,并没有入睡的念头,只是反复地猜疑,刚才自己的反应会让温承如何想?新婚之夜,两人原该亲近一些,自己却将抗拒摆在了明面上,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是刚刚温承只是想吻一下自己,而自己却有了多余的、不该有的反应。若是被他发现了,大约会觉得自己太过放荡了。他回忆起以前他想要自荐枕席的时候,温承的态度堪称严厉,哪怕后面中了药,第一个念头便是拔刀放血,可见此人极其厌恶床笫之间的事情。 自己是不是又要被他讨厌了。薛映不断地想,只觉心绪更加烦乱。他靠在床栏上兀自难过,不经意间忽而瞥到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木匣。 婚礼当日须用到的一应器具,钟贵都拿来给他看过,薛映望着桌子上的檀木匣子,发现全无印象,他不禁疑惑,起身过去拿到手里掂了掂,里面似乎没有东西。他便要将匣子重新放回桌子上,心烦意乱之间,不防将东西摔落在地。 木匣的盖子被摔落地远了些,薛映吓了一跳,忙去捡起来,发现木匣里面装着两张红笺。 两张红笺上的内容一模一样,是许了白头之约的婚书,他认得出来,这是温承的笔迹。 薛映一直以为这桩婚事是温承在因为孩子妥协,可这纸亲笔写就的婚书,仿佛在向他昭示,事情并非是他想的那个样子。若不是自己今夜的反应太过古怪,也许他们已然在婚书上签上名字。 薛映将婚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将它小心翼翼地收回木匣里,心里五味杂陈。他坐在桌旁,将屋内成双成对的陈设看了一遍,他心里不断在想,希冀着一点可能,旋即又警告自己,不要心存妄想。 颠三倒四的想了一通,薛映慢慢走回到床上,打算歇下。他的深思依旧清明,听到似乎有人走了过来,薛映攥了一下手,再顾不得其它,跳下床跑了过去,拉开了门。 他看见温承站在门口。 这几日等到薛映入睡之后,温承都会悄悄回到房间,坐在床边守一会儿,等到夜深才会离去。听完王大夫的一通言语之后,温承便如平常一般,等到屋里的蜡烛熄灭,只余外间的一盏灯时,估摸着薛映谁去的时间,才又往里走。没成想,刚走到门口,门从里面开了。 秋夜的冷风吹过,温承垂眸瞧见薛映细白的脚面微微泛红,原本停在门口的他忙走进来,掩了门,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薛映眼错不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温承无奈,不敢再如之前一样将人抱起来,只是伸手扶着薛映,慢慢地走回床边,让他坐下。 薛映吸了口气,像是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今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温承听到这句话,在心底叹息,“你若是不喜欢我碰你,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与我说便好。” “我不讨厌的,我只是……”薛映只觉难以启齿,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温承听了这半截子话,倒是难得困惑,他想起王大夫的话,忽而有了一个猜测。“我们已经成了亲,如今夫妻一体,你若是有为难事,都可以讲给我听的。” 在温承既鼓励又包容的态度下,薛映嗫嚅着,终是说出了实情:“刚刚我们靠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有了奇怪的反应。” 温承彻底恍然,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按在薛映的小腹处,问道:“是这里么?”问完后,他看着薛映脸色泛红,朝他点了点头。 温承又问道:“以前便会如此么?” “前几年开始,有时会这样,但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薛映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他并不是全然不懂,只是那时夜深人静都是自己独处,过一会儿便好了,而现在他并不想将这些暴露在温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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